《双松 Double Pines》猊央

8、真相（二校）

　　天是灰色的
　　路是灰色的
　　楼是灰色的
　　雨是灰色的
　　在一片死灰之中
　　走过两个孩子
　　一个鲜红
　　一个淡绿
　　——《感觉》顾城
　　时间并不会因为姜亭松的颓废而有片刻停止。姜亭松后来又去找过李松宁，但是每次他都假装不在家，任他把门敲得震天响，他都不为所动。
　　好不容易挨到开学，姜亭松冲到三班去找他，却从班主任那里得知他已经转学的消息。
　　这下，姜亭松彻底地找不到李松宁了。
　　姜亭松整天恍恍惚惚，黄女士看在眼里心里也着急，但是儿子并没有谈心的欲望，她也无从下手，只能在闲暇时候安排些事情给姜亭松做，免得他静下来的时候胡思乱想。
　　每周一次的大扫除如期而至，姜亭松拿着吸尘器除尘，黄女士没有料到的是，即使手上在忙活，他的脑子里还是想着事情的。吸尘器的轰鸣声反而隔绝了外界其他的声音，成为一道结界。
　　进尘口的异响像是结界上被劈开的一道裂缝。姜亭松趴着从柜子底下摸出影响吸尘器运作的元凶——一张泛黄的纸。
　　这是一张出生证明，上面的新生儿姓名写的是“李亭松”，母亲的确是姜亭松的妈妈黄女士的大名没错，但是父亲一栏写的却不是他父亲姜同的名字，而是一个陌生的名字。
　　“妈，这是什么东西？”
　　黄女士听见儿子召唤，进到屋里看，看见那张纸的时候脸色稍变，但很快恢复如常，“我还以为弄丢了呢，原来在这儿。”
　　“妈，这上面写的是我吗？我不是姓姜吗？”
　　“……是。”黄女士叹了口气，拉着姜亭松坐下，“是你，我本来打算一直瞒着你的，但既然你看见了，那就告诉你吧。其实你不是爸爸的亲生小孩。当年我嫁给爸爸的时候，你才两岁，爸爸很喜欢你，把你当作自己的亲生小孩，所以上户口的时候，我们决定让你跟爸爸姓姜。你的亲生父亲是姓李的。”
　　“原来如此。”黄女士没想到自己的儿子比想象中更平静，稍稍松了口气。
　　“不过松松，你要记得爸爸对你比亲生父亲还好，甚至为了你都没有继续要小孩。现在你就算知道了这件事情，也千万不要和爸爸生分了。”
　　“我知道的妈，爸对我好我能不知道吗？放心吧，在我心里只有一个爸爸，那就是现在的你老公，我老爹。”姜亭松搂着黄女士，他印象里本来就只有一个父亲的形象，就算知道不是亲生的，但是这么多年的关爱并不假。
　　得到保证的黄女士喜笑颜开，揉了一把姜亭松的头发，“好了，继续打扫吧，我把这个拿去收起来。”
　　“欸等等，妈，这个出生证编号后面怎么还有一个铅笔写的数字啊？”
　　看到那个已经快要模糊不清的数字，黄女士忽然面露难色，似乎有什么比告诉儿子不是现任丈夫的亲儿子还要为难的事情，“这个是……”
　　“哎呀妈，你连我的身世都告诉我了，这个还有什么不能说的？要说就说完嘛！说一半瞒一半是什么意思。”姜亭松拉着黄女士的胳膊撒娇，黄女士拗他不过，好半天才开口。
　　“当时我生的是一对双胞胎，为了不弄混你们两个的证明，所以在上面写了你们当时住院时手环上的序号。”
　　“双胞胎？”
　　不知道为什么，姜亭松在听到这个词的时候心里头咯噔了一下。
　　“是啊，你们俩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特别可爱。后来我和你亲生父亲离婚，各自带走了一个孩子，哥哥跟他，弟弟跟我。最初的几年我们还偶尔联系，后来我结了婚，他也结了婚，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了。不知道他们父子现在在哪儿，过得怎么样。”
　　姓李的孩子，
　　双胞胎，
　　同一天生日，
　　长得很像，
　　姜亭松觉得自己疯了，血液疯狂上涌，脑海中疯狂出现那个名字。
　　“妈，我的双胞胎哥哥……叫什么名字？”
　　“李松宁。你们外公取的名字，他喜欢松树，就给两个孩子的名字都嵌了松字……”
　　姜亭松脑子里嗡嗡作响，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一般。耳边传来刺耳的轰鸣，完全听不见黄女士后面说了些什么。整个房间都在旋转，他感觉自己重重地跌进一个漩涡里，两眼一黑，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过了很久很久，黄女士焦急的声音带着回音在他耳边回荡。他睁开眼，好多个黄女士在眼前旋转，最后聚集成一个。
　　“松松，你不要吓妈妈。你怎么了？”黄女士眼睁睁地看着上一秒还在插科打诨的儿子下一秒就失去意识晕倒在地，魂都快吓没了。好在已经转醒，要是再不醒，她就要叫救护车了。
　　“妈——”姜亭松不知道现在该说什么好，他喜欢上的男生，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双胞胎哥哥。他自己都尚且无法接受这个消息，又何况是自己的母亲呢。“我想静一静。”
　　“好，那妈妈出去。你要是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喊妈妈，知道吗？”黄女士一步三回头，生怕姜亭松又出什么事。
　　“知道了妈，你先出去吧。”
　　黄女士带上房门，无心其他，坐在沙发上盯着姜亭松的房门时刻做好了儿子呼唤她的准备。
　　姜亭松盯着天花板出神，那张出生证明还捏在手里。他举起来，看了很久，然后拨通了石易明的电话。
　　“喂——”
　　“石易明……”
　　“姜亭松，先说好哦，如果你又是要找松宁的话，我是没办法帮你的……”
　　“你放心吧，我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李松宁的爸爸，叫什么名字？”
　　姜亭松死死地盯着出生证明上亲生父亲一栏，耳边是石易明的声音，他们相隔很远，但是石易明却像念书一样，说出了眼前这张纸上写着的，那个名字。
　　“姜亭松，你问这个干什么？喂——姜亭松，你说话啊，喂——喂！你在听吗？哈喽？”
　　他实在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石易明的声音在此时显得有些聒噪，所以他直接按掉了电话。另一端的石易明听着电话里的忙音，一脸茫然。
　　原来这一切根本就不是什么巧合，同一天过生日，名字里都有松字，容貌那样的相似……原来他以为的巧合，根本就是因为，他们俩原本就是一对双胞胎。
　　可笑的是他还曾因此窃喜，以为自己找到了世上与他最有缘分，又最独一无二的那个人。
　　姜亭松不甘心地发出嘶吼声，坐在外头黄女士听见异响，连忙冲进来，看见她的宝贝儿子捂着脑袋放声大哭，心都快跳出来了，搂着姜亭松不知如何是好。“松松，怎么了？啊？告诉妈妈，发生什么事了？”
　　但儿子并没有给她回应，只是哭着抱紧了她，手里死死攥着那张属于他的出生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