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型救世主》深深寒

4、第 4 章

　　杨捷第一次看到巨烿时，它落脚的那座钟楼是附近最高的建筑了。
　　千禧年的时候，五矿领导向所在的区政府提出出资建一座广场。新广场取名“世纪广场”，纪念新一世纪的到来，钟楼就是那时候建成的。
　　杨捷小的时候常常与同伴到附近玩耍，尤其是元宵节那天，广场对面的办公楼后面会燃起漫天的烟火，杨捷就穿着租来的轮滑鞋，一趟一趟地绕着钟楼转圈。
　　钟楼上的表朝夕不变、岁月不改地走了二十年。
　　杨捷再一次站在老范发来的指示地点，反复观望远处的钟楼，想起来些小时候的事。
　　他以前不叫杨捷，叫做杨杰，街上喊一声就会有人答应的普通名字，“捷”这个字是他自己改的，他想努力和周围的人不一样一点。
　　中二热血的年岁过了，杨捷就不挣扎了。
　　最后还是活成了众生海洋里普通的一滴水。
　　但是老范依旧拉风。

　　大红色的酷炫跑车拉着长音精准地停在杨捷右手边的街边，驾驶位上坐着的大背头西装男正是范无救。
　　在杨捷的印象里，范无救一直很拽，除了见徐沧的时候。
　　杨捷也不知道老范是怎么将“拉风”和“怂”两个词活得浑然天成的。
　　拉风的老范从跑车上骚包的走下来，扶一扶自己那用来提高格调的大墨镜，扶着车门摆出来一个更加骚包的姿势。
　　“叫我来干嘛？正开会呢。”范无救收到杨捷发来的消息，紧赶慢赶地来了，他怕徐沧，于是顺带也怕杨捷出点什么事儿，更何况这小孩儿是他设法骗来的，他得负责。
　　杨捷并不理会他这一套又是扶墨镜又是摸车门的动作，看都不看他一眼，指了指远处的钟楼：“我想去那儿，上不去。”
　　急匆匆赶过来的范无救并不知道，杨捷是叫他来当电梯的。
　　想起来他那惊人的弹跳力，杨捷就感觉有老范的帮忙，自己一定能上到钟楼顶端看看。
　　杨捷还一直觉得，要是他们说的是真的，范无救应该和徐沧一样是老妖怪，毕竟正常人不能一跳十几米高。
　　但他又一直觉得自己和别人没什么不同，并不是什么盖世英雄。于是杨捷把跟着老范打怪的经历看做是一场AR实景游戏，反正别人又看不到。后来杨捷就索性放开了，就当徐沧指点他的力量控制方法是个外挂，打死怪兽得心应手的时候越来越多，也就越用得理所当然。
　　菜鸟就是得开挂。
　　在杨捷的自欺欺人里，这个沉浸式的AR游戏只对他开放，徐沧和范无救不过是跟随主角成长的随叫随到的NPC罢了，所以想爬高上低，杨捷就把NPC老范招呼过来帮忙。

　　但杨捷又发现，他并不是游戏的唯一玩家。
　　老范没到的时候，杨捷又看见了那天在附近烧东西玩火的那群小孩，几个小孩子蹦蹦跳跳的从街头跑过，他把走在最后面那个看起来很乖的小姑娘叫住了。
　　“小妹妹，还记得我吗？”杨捷蹲下来，摸摸小姑娘的头，努力使自己看上去不像什么坏叔叔。
　　小姑娘点点头：“我记得你，你是那天说不能玩火的那个大哥哥，大哥哥我们很听话，没有再胡闹了。”
　　杨捷笑了笑，小孩子最讲承诺。
　　他想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块糖什么的送给小妹妹，又觉得自己这么做可能更像个人贩子，加上口袋空空，于是拍拍衣服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
　　他知道没什么希望，还是开口问了：“你能不能告诉哥哥，这几天附近有什么不一样吗？比如奇奇怪怪的人什么的。”
　　小姑娘因为从前见过杨捷，并不怕他：“最奇怪的就是大哥哥了。”
　　杨捷更尴尬了，只能说声“没事谢谢”，站起身要走。
　　倒是那小姑娘，蹦蹦跳跳走到小伙伴的队伍里，又好像想起来什么，扭头跑回还没走远的杨捷身边，昂着头问他：“大哥哥相信我的话吗？”
　　杨捷不明所以，一边点头一边蹲下来想听小姑娘说什么。
　　小姑娘晃晃自己的辫子，趴在杨捷耳边：“我看见高高的楼上有一只大鸟在哭，我和他们说，但是没有人相信我的话。”
　　杨捷睁大眼睛，回望钟楼。
　　曹志远是因为跟着杨捷的缘故发觉了少陉的存在，杨捷嫌解释起来麻烦，编谎话又要一个圆一个，索□□给老范搞定，范无救也不知做了什么让小曹不再追问了。
　　而此刻小姑娘的话让杨捷明白，能看见的不只是他一个人，这也不是一场游戏。
　　杨捷回过神，小姑娘已经跟着小伙伴跑远了，他就站在原地愣神很久，等着范无救的到来。

　　范无救把惹眼的车停在附近商场的地下车库里，跟着杨捷走向广场。
　　“怎么上去？”杨捷望向老范，他在想该用什么奇怪的姿势搭上这趟“人形电梯”。
　　“人形电梯”本人并不知道杨捷脑袋里打的主意，他打了个电话，就有一个穿着保安服的大叔送过来一大串的钥匙，取下来一枚钥匙交给他。
　　“就这么简单？”杨捷看着拿了钥匙的老范去开钟楼下常年锁着的小门。
　　范无救打开门，回头招呼傻站着的杨捷上楼：“不然呢？难道要我背着你飞上去？”
　　在几分钟前，杨捷确实是这么想的，甚至把刚才因为出汗解开的防晒服外套拉链又重新拉好，防治自己起飞的时候走光。
　　杨捷羞于承认自己的奇怪想法，不出声跟在范无救后面进了钟楼。
　　钟楼里面有两条通道，一条是简陋的升降梯，用来维修塔壁的玻璃窗和照明电路，升降梯四面没有遮掩，工人上去工作是要系安全绳的。
　　还有一条路是步梯，步梯旁边有扶手。一层一层绕着，走起来颇有些唐僧扫灯塔的样子。
　　钟楼顶端的大钟下面。还有一个敞开的小阁楼，放着一座从附近古寺里请来的大钟，一个机械钟一个古铜钟，还有些中西合璧的意思在里边。
　　五矿的领导还有来区里视察的一些人，有的喜欢作秀，就在跨年夜的时候唐僧扫灯塔一样登高敲钟。
　　杨捷跟着范无救绕着一圈圈的步梯走上去，刚走到一半就累得要死，想打退堂鼓的时候又想起小女孩那“高高的楼上有一只大鸟在哭”的话，他一定要爬上去看看。
　　范无救也没比杨捷好多少，走着走着也喘起粗气，开始想要不干脆直接拎着杨捷蹦上去得了，那他刚刚打电话找关系借钥匙那一通又是在干嘛呢？
　　两个人最后还是到了钟楼顶端的小阁楼。只是都累得要死，歇了半天。
　　“上来了，下一步什么指示杨老板？请您指示，小范一定努力达成您的要求！”范无救看着和自己一起爬高的杨捷，并不明白他要做什么，开口打趣他。
　　范无救看着明明是被坑着入了局的一个最不相信的人，现在却比设局者还要认真。
　　“我不是你老板，我比他话多。你老板正在玩连连看呢。”杨捷不喜欢被叫“杨老板”，他一听见“老板”两个字想到的就是图书馆里那个玩着连连看坑着自己跑东跑西的发消息不超过三个字的老怪物。
　　图书馆里的老怪物打了两个喷嚏，耽误了点时间，好不容易闯到的连连看第八关没通过去。

　　杨捷开始回想，巨烿是怎样趴在钟楼上的。
　　好像是长颈绕着楼顶的尖，双翼环着行走的机械钟，又好像是蹲在钟楼顶一角，翅膀垂在指针旁。
　　杨捷探头出去，向上望去，只能看见半天挪一下的时针，一分钟动一下的分针，和不眠不休的秒针。
　　在钟楼里听来，机械钟走动的声音很大。
　　杨捷想从机械声里听出来些什么，努力许久也没有结果。
　　杨捷脖子伸得久了有些酸疼，于是退回来，收手的时候却发现手上沾了黑。
　　他从防晒服口袋里掏出来湿巾，用力擦了擦手，却发现擦不掉。
　　范无救发现了他的异常，凑上来看，又拿起他的手闻了闻，末了自己靠近方才杨捷站过的地方，发现了围栏上的异常。
　　围栏刷了黑漆，这样就算脏了也不明显，不碍观瞻。
　　但老范发现，这黑漆的表面浮着一层灰，几不可见流动着的灰。
　　范无救摘下胸前的变作胸针的铩虎镰，发觉镰刃上曾经碰过巨烿的部分也有一样流动的黑色。
　　铩虎镰通体乌亮，若不是今天这一遭，范无救可能永远都发现不了异常。
　　他心里泛起一些可怕的猜想，又连连摇头说着不可能。
　　杨捷不明白他心里所想，眼见手擦不干净，以为是沾了机械钟滴落下来的机油，也就不擦了，他继续绕着古钟的四周转，有时在角落蹲下，有时探头看看外边，只是嫌脏不再用手去碰栏杆。
　　支着这小阁楼的是四根红色的圆柱子，风吹日晒的，表面的红漆都剥落了，除了西南角的一根颜色还完整，剩下的都斑驳到不成样子了。
　　杨捷凑近去看那根颜色完好些的柱子，鬼使神差的又伸手去碰。
　　“别动！”范无救想阻止，但杨捷的手已经伸过去了。
　　于是黑乎乎的爪子上又添了红色。
　　杨捷怀疑是不是油漆工人偷懒，没刷完就下班了。
　　但小姑娘的话却在他脑袋里回转。
　　“我看见高高的楼上有一只大鸟在哭……”
　　高高的楼上，大鸟在哭。
　　杨捷低头看自己的手，凑上去又闻了一闻，和少陉的血一样，带着一股不可能的怪香。

　　大鸟不是在哭，它是在流血。

　　【JIE】：巨烿能让时间静止吗？
　　【SEA】：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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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老怪物：这回是两个字欸，没想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