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礼》庶忘兮

8、已得到、又失去（上

　　1、
　　老毅的婚姻很早就出了问题，甚至可以说是结婚前就出了问题。90年代的女孩，“从一而终”当然是已经没那么当真了，但是发生“啪啪啪”，远没有如今那么草率，一旦发生了，那男孩是一定要负责的，否则就老毅所见，失了处女又分手的女孩，最终都很难找到如意郎君。生性被动的他连对女孩表白的胆量都没有，更不要说剥去女孩的衣服，当20岁女孩的裸体展现在他眼前，他就和一个只会流口水的白痴差不多，和所有的处男一样笨拙的手足无措，随后也和所有的处男一样莽撞而凶悍。
　　“柏拉图5星”的他，爱情至上超过□□，对于他来说，多巴胺的重要性远远超过去甲肾上腺素。他从不止一个女孩口中听到过“生理需求”论（包括欢子和Eliza），但是他始终觉得，□□是爱情的必然结果而非生理的必然需求，“发乎情而止乎礼”，是人和同为动物的猫猫狗狗最根本的区别，只有猫猫狗狗在发情的时候才会被人拿棍子追着打也要□□，那才叫做“生理需求”，如果人也是基于“生理需求”，那恐怕也不该叫做“□□”。又或者可能，由于男人与女人的生物差别，女人对于“生理需求”可能更依赖一些，这个他确实无法了解，也的确是女人提到“生理需求”的时候更多。
　　即便是“□□”，他也觉得“爱情”好像变得不那么纯粹了，而之前的那两年恋爱，他才觉得是完美地享受，这也是他一直认为“性”是对“爱”的弱化的原因。发生过之后，心细如发的他能感觉得到女孩发生了变化，变得对他指手画脚俨然要做他的主人了，这种感觉让他有那么一丝丝的不舒服，热恋时，女孩对他是仰望的，现在好像一下子掉了个过儿。他从小到大最渴望的被尊重，似乎随着已经发生的事又渐渐的失去了。他对女孩发誓“负责任”，发誓永远只有她一个。但女孩得了倚似的，开始命令他改变，动不动就跟他吵架。甚至有一次，她当着朋友的面打过他的耳光，当她红着眼圈靠近他，他也原谅了她。
　　虽然绝大多数人的爱最后都成为责任与承诺维系的忠诚，这样的生活可能牢固却成了凉白开一样的无色无嗅，同时绝大多数人也把这杯白开水描述为简单的幸福。老毅认为的爱情永远都应该像青苹果一样，口感不脆不绵，有点酸，还有一点点涩，但留在唇边的滋味，用舌头舔一下，是长久的清甜，他完全同意爱情和白开水对于人是同等重要，但他完全感觉不到白开水有什么幸福。如果没了爱情的滋润，再多的白开水也无法复活一副没了皮肉的枯骨。不过青苹果的爱情如果没有责任来加固，当清甜最终消散之后，一定是没有白开水来得那么实在吧。不管他和单眼皮的感情算作是什么，那也都是因为没有责任的约束而烟消云散了吧。
　　那个给了他第一次□□的女孩，在六年的恋爱长跑后成了他老婆。后来的他无论如何都得承认，尽管婚前就有很多不愉快，尽管当时他确实没有那么的期待结婚，但从老婆怀孕一直到儿子三岁的这段时间，他幸福的忘乎所以，收入优厚，生活优裕，工作上备受重用（单眼皮学习的辅机规程，就是他在这段时间编写的），休息时间也很充裕，性生活中更是像一头野驴一样不知疲倦。他的人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这更让他坚信，他的生活永远都不会变成白开水。
　　儿子两岁时他自己组装了第一台电脑，并从此深深入迷，没日没夜的抱着各种电脑书籍啃，仅用了半年，他就已经是厂里的专家了，当儿子满三岁上了幼儿园，他就开起了自己的店，经营电脑软硬件和书籍，这让和他同时买电脑，和他一起没日没夜啃书本的另一个哥们儿嫉妒的牙根痒痒。
　　老婆下岗在家，小姨子大专毕业找不到工作，这个店，实际上也就是给她们姐妹两个找点活干，连老丈人也很感谢他。但他老婆一点兴趣都没有，甚至因为他的沉迷深深地痛恨电脑。老毅倾尽所有开起店，又倾注所有心血去经营，但恰逢组装电脑由野蛮生长到恶性竞争，软件又被盗版挤压得几乎没有生存空间，最初的一段时间，他甚至每个月必须把一大部分工资投入店里，艰难的经营，还要在单位接受越来越严格的工作，从小生活优越的他从来没有承受过如此压力。
　　这个时代，电脑城一个装机小工的工资只有几百块钱，而老毅在厂里的月收入则达到令人咋舌的3000多块，即便每个月都要投入资金，这一爿小店在财力上也不至于压垮他，为了节省资金，他没有雇佣小工，小姨子还好歹学习一点必要的相关知识，他老婆则是一天到晚只管跟隔壁的老娘们瞎聊天。
　　所有的售后工作都必须他自己来，那个物流不发达的年代，每天要取货送货，作为电子行业，他还必须一刻不停地学习新知识。他所有的业余时间，全都泡在了店里，连下夜班都得在店里待到下午，回到家里，只要他在家，其他人自觉的就退出厨房，晚上还有如狼之年的老婆的索取，他第一次感觉到累。
　　他并不指望着能有人替他分担些工作，他只是渴望有人理解他的疲惫，他需要有一种像是哄婴儿睡觉一样的温柔呢喃让他可以放松，但他不愿意开口，他认为男人就永远应该像标枪一样站的笔直，就应该像铁打的一样泰山压顶不弯腰，向别人诉苦是很不像男人的事，用北京话讲那叫做“堆碎”，北京人最瞧不起的就是“堆碎”。他觉得作为老婆，就应该是心有灵犀的感觉到这一切，而不是非要等他开口。老婆对他的赞扬，永远是在向别人炫耀的时候，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不是男人该干的吗？”。直到店停摆关张，他好像也没有感受到这个最应该理解他的，他曾经以为是最理解他的，这个女人的支撑，反倒是迎来了无休止的，一次比一次严重的吵架，甚至有一次，狂怒的他推倒了货架，转身拂袖而去，逛荡了一天一夜没回家，他给单眼皮打了个电话，嚅嗫着没说几句话就挂了，直到此时，还是不想在这个时候给单眼皮任何错误的信号。后来上班的时候单眼皮拉住他，说他肯定是有事，但老毅什么都不肯说，单眼皮恨恨地说“什么都在心里藏着，活该累死你算了”
　　他不喜欢抛头露面，承担店里所有的工作他也没有怨言，他跟所有人说老婆才是老板，是希望自己的努力可以把老婆推成一个大家眼中飒爽的强人，而不是被人可怜的中年下岗女工，在老毅眼里，心甘情愿的被包养或者心甘情愿做家庭主妇的女人，是最可悲的，那是没有人格的，那几乎等于是将自己定位于别人的私有物品。所以原来老毅发了奖金，哪怕是半夜12点下班回家，都会把老婆叫醒，连零头都不剩的全部交给老婆，就是不希望老婆有被人家打赏的附庸感，他觉得人要得到尊重，基点最起码是拥有独立的人格。
　　开店之前，他们还处于最幸福的时刻，他付出这番自认为是爱的苦心，希望他们共同参与的这番艰苦，也成为她的事业，成为她被人尊重的基础，希望并肩的心血可以让他们一直这样长久的、坚定地幸福，但老婆似乎感觉不到这样的苦心，除了抱怨他“不是男人该干的吗？”，也抱怨他“非得让我做不喜欢的事”，开店本来就不是老毅提出来的，是老婆说不想闲着，说老毅既然水平这么高，那就不如女主外男主内开一家电脑店，到了艰难的时刻就成了“非得让我做不喜欢的事”，似乎他的苦心都成了对她的绑架，他觉得说不出的委屈。
　　虽然隐忍的老毅从小到大没少受委屈，但这一次，他真的被伤了心。看着老婆不仅和他吵架，也毫无理由的拿小姨子和丈母娘出气，像个疯婆子，他第一次真正产生了怀疑，这是我喜欢的那个女人吗？
　　不久后老丈人去世，小姨子去了她舅舅新开的公司，老婆再也无心经营，老毅也承受到了极限，店不得不关门大吉。
　　店一关，老婆就出去旅游了，老毅自己收拾摊子，有个孩子走进店里，惊讶的说“你们不干了？”走的时候又说“唉，真的不干了”，老毅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出了声音，自己的心血不是第一次被浪费，而这次，他感觉像亲手掐死了自己的一个儿子。
　　店关了，老毅除了上班，足足把自己关在家里没日没夜的玩了三个月的《暗黑破坏神》，什么都没干，连□□都没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