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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上辅挂冠右枢寂灭 ...

  •   后日一早,百里殇便早早起来准备一番,带着能证明傅雪殊就是空桐鵷的证据来到朝堂。等瑄晟帝的身影出现在朝堂上,她便一个箭步出列,打算赶紧把此事公之于众。瑄晟帝刚刚坐定,看见百里殇已经急吼吼地出列,不由奇道:“白卿可是有要事启奏,为何如此着急?”百里殇道:“正是。”“巧了,朕也有一件要事要知会大家,不过白卿如此着急,便准你先奏吧。”百里殇哪里敢跟瑄晟帝争,忙道:“臣不敢僭越,还是请皇上先宣布要事,臣恭领圣意之后再奏不迟。”瑄晟帝便道:“昨日午间,傅相入宫见朕,言自己身体孱弱,缠绵病榻,向朕乞骸骨。朕虽然不忍失去臂膀,但见傅卿确然日渐消瘦,形容枯槁,便准奏了。”
      此言一出,百里殇怔然变色,与身旁的韶嬴对视一眼,见他也是一副既惊且怒的神色,不由更加茫然。群臣也窃窃私语起来,那些支持韶姁复位的韶党自然欢欣鼓舞,而那些赔了尚书又折兵的缙云党已经出离愤怒了,而那些在空桐氏覆灭之后转投在傅雪殊麾下的原空桐党,再次陷入群龙无首的茫然与担忧之中。
      瑄晟帝并不理会群臣的反应,径自道:“如今右相之位再次虚悬,众卿可还有人选举荐?”群臣渐渐安静下来,但事出突然,纵使很多人心里有了新的打算,但一时间并没有人出列推荐。瑄晟帝便道:“右相乃国之柱石,不可不慎重,众卿若有了人选,便朝后再递折子吧。白卿,你有何事,奏吧。”百里殇见瑄晟帝问了,只得依照原先的计划将证据拿出来:“回皇上,臣要启奏之事,恰与傅相——傅雪殊——不,与空桐氏传说早夭的第四子空桐鵷有关。前日,御史台收到一卷匿名文件,言之凿凿,兹事体大,臣不敢自专,请皇上查看。”
      瑄晟帝看完,最近本来就不大好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待那些证物在朝堂上传阅过一圈,瑄晟帝派到右相府的御林军也无功而返,所有人都大致了解了事情的始末:原来傅雪殊本名空桐鵷,竟然是空桐氏嫡系子弟,叛国谋逆的空桐党除了一个空桐鸾之外,竟然还有别的嫡系幸存,还瞒天过海成了右相,将整个朝堂玩弄于鼓掌之间!而且很显然,在百里殇弹劾傅雪殊之前,傅雪殊已经知道自己身份败露,逃之夭夭了。百里殇于前日晚上得到消息,傅雪殊昨日请辞,没有连夜逃跑引起监视者的注意,还颇为沉得住气地等到今日群臣上朝,窥伺者松懈的时候才动身,显然是精心准备过的。
      在如今空空如也的右相府书房内,御林军发现了一封傅雪殊留下的信。瑄晟帝拆开来看了一眼便掷在地上,百里殇大着胆子捡起来,瑄晟帝道:“白卿既然捡了,便读给众卿听听。朕待他不薄,而他犯下欺君大罪之后,不但逃之夭夭,还巧言令色为自己辩驳!”百里殇便读道:“陛下亲启……”
      她刚读完这个开头,便觉得头皮发麻,心道不好:虽然不知道个中缘由,但是“陛下”二字似乎是瑄晟帝的忌讳,无论是朝堂还是宫廷,大家都称他为“皇上”,从来没有人用“陛下”来称呼他。也不知道傅雪殊是不知情还是故意为之。
      群臣听到这个称呼,也噤若寒蝉,百里殇继续读道:“臣自求贤令下应召而来,蒙君青眼,位极人臣,臣亦呕心沥血,倾毕生所学为君分忧。然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敢问朝中诸卿,何人敢言只为江山社稷、国祚百姓,不为宫室之美、妻妾之奉、所识穷乏者得我与?雪殊亦有私心:父母生身之恩,兄弟帮扶之情,皆人伦大礼,雪殊不敢寡德悖恩,于亲族危难之际隔岸观火,冷眼旁观……”读到这里,群臣开始窃窃私语起来,接下来又是一段阐述伦理纲常的大道理。
      百里殇读完,翻了一页,又念道:“臣深知忠孝两难全,臣不愿辜负亲恩,亦顾念陛下知遇提携之恩,终日辗转煎熬,以致日渐枯槁。然,生身父母乃天命所定,臣无力与天命抗争,亦不欲囿于天命。雪殊本闲云野鹤之人,奉亲长之命,应手足之请入仕,种豆采菊终成奢望,梅妻鹤子只待他年,臣亦忡然不乐。兄长谋逆,臣虽察其情而未曾禀明,却亦百般规箴,不曾助纣为虐。今兄长已魂归太虚,前生罪孽,亦以性命赎偿,吾妹阿鸾,并不知谋反之情,身陷囹圄,心性磨折,不复旧时娇纵,。臣亦欲将前尘葬下,乡野村居,竹篱茅舍,了此余生。若陛下尚有一点仁心,乞苟全我兄妹二人性命,臣不敢言此生肝脑涂地,若有来世,必结草衔环相报……”
      接下来的文字着重讲述了他和空桐鸾多么无辜,多么不知情,请求瑄晟帝高抬贵手,饶过二人;如果瑄晟帝势必赶尽杀绝,他们兄妹俩只好到处流离逃窜——反正是不会出来自首的。不得不承认,傅雪殊还是颇有文采的,这样一点三两句可以说完的东西,洋洋洒洒写了好几张纸,百里殇读得口干舌燥,才总算读到了最后:“臣,傅雪殊,顿首拜别,煊嵊十六年二月二十四日。”
      在帝王之怒下,此次早朝不欢而散。百里殇估摸着御史台还要将傅雪殊的事情整理记档,便往御史台的方向走去。韶嬴出了宫门之后,便叫住了她:“白大人可是要去处理傅相之事?恰好在下欲将大理寺审问空桐案的卷宗调出来送往御史台,白大人可否拨冗随在下走一趟?”“韶大人客气,在下正有此意。”
      客套一番后,百里殇便随着韶嬴走向大理寺。百里殇见四下无人,方道:“好生奇怪,傅雪殊是如何得知的消息?你给我的东西,我一直贴身带着,连泗儿溟儿都不知道。”韶嬴道:“我也不知,此事我只告诉了你和小姁,小姁自然是不会向傅雪殊通风报信的,负责调查此事的韶氏暗卫更不可能泄密。不过在右相府外监视的暗卫说,昨日巳时正,帝姬到过一次相府,半个时辰后,傅雪殊便匆匆入宫了。”
      百里殇道:“帝姬近来在备嫁,傅雪殊身为文臣之首,在准备陪嫁书籍经卷一事上多有襄助,帝姬与董女官时常过去寻他,或者请他入宫校注、鉴别孤本,也是常有的。不过这时间也的确凑巧了点,根据皇上说的时间,傅雪殊巳时末入宫,商量的应该正是辞官一事。”韶嬴没有说话。百里殇又道:“只是帝姬应该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她心系江山社稷,又怎会放虎归山?况且傅雪殊在朝时,帝姬就对他多有戒备,而且傅雪殊也算是间接害死穆堇的人,以帝姬与穆堇的交情,怎么可能会好心提点他呢?”韶嬴道:“也许正是因为帝姬与穆姑娘的交情,她才决定放走傅雪殊的呢?毕竟傅雪殊是穆姑娘情愿牺牲性命也深爱的人。”“可是帝姬是如何知道此事的呢?”韶嬴道:“你昨日是不是入宫为帝姬备嫁了?”
      昨日是休沐日,百里殇本打算睡一个上午,但得知了傅雪殊的事情后反而有些睡不着了,她便依旧入宫,到玥仪殿陪筱天整理嫁妆了。
      百里殇睁大眼睛望着韶嬴:“你是在怀疑我将此事泄露给了帝姬?我没有!你跟我说过最好不要假他人之手,我自然不会辜负你的信任。”韶嬴道:“你冷静一些,我没有这样怀疑。我只是在想,你说你一直将证物随身带着,会不会是不小心被帝姬看见了?”“什么叫‘你冷静一些’?我有哪里显得不够冷静吗?什么叫‘不小心’,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么不妥的人……”她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因为她忽然想起来,昨日上午在玥仪殿帮了大半个时辰的忙后,她出了身薄汗,便在玥仪殿洗了个澡,又用了些点心才回去。在洗澡的时候,那些证物,确实是不在身边的。
      她是真的不愿意怀疑自己的知己和至亲,但这一切实在是太过凑巧:在她离开玥仪殿之后,帝姬就去了一趟右相府,随后傅雪殊便入宫请辞了……
      韶嬴见她面色凝重,原本倔强的眼神带着几分受伤,知道自己的猜测多半成真了。辛苦了许久的布局被破,若说他能立刻释怀,显然是不现实的,但他还是按捺住内心的不甘与恼怒,柔声道:“对不住,是我措辞不当,你别放在心上。事已至此,也不及补救了,便将此事放下吧。”百里殇红着眼眶道:“如果此事真的是从我这里泄露出去的,便是我的罪过,你怎样指责我也不为过。这句对不住该由我说,只是无论如何我也不能就这样放下,我一定要问个明白。”
      说完,她便向皇宫的方向奔去。韶嬴拉住她:“你先冷……咳,你就要以现在白逦的身份入宫吗?入宫之后,你打算去质问帝姬吗?小殇,我知道你和帝姬的关系非比寻常,但你别忘了,你是臣,她是君,她做什么不需要经过你的同意,也没有向你解释的必要,就算她愿意向你解释,你得到了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对于这件事也没有任何影响了。无论如何,傅雪殊已经离开了朝堂,瑄晟帝对他的态度也从赏识转化成恼怒,我们的这番苦心,也不算全然白费了。”百里殇反握住他的手:“阿嬴,你说的道理我都知道,但我无法接受被在乎和信任的人利用和欺骗,筱天还当我是朋友也好,要拿出帝姬的身份压我也罢,这件事我不问个究竟,我终究难以释怀。”韶嬴看着她泫然欲泣却强忍泪水的脸,一时怔住了,百里殇趁机挣脱他的手,头也不回地向皇宫奔去。
      目送她的背影远去,手上还残留着她指尖的凉意,脑海中还浮现出她泪盈于睫的模样,韶嬴喃喃道:“无法接受被在乎和信任的人利用和欺骗……吗?小殇,若他日你知道了一切,你是否会因为怨恨而离我而去?既如此……便让你永远不要知道吧。”
      出了大理寺,百里殇将面具摘下,拆开发髻,随意一挽。好在诗礼女官长是从三品文官,而御史大夫是正三品,官袍一般的都是孔雀纹,不需要重新更换。百里殇风风火火地来到玥仪殿,见帝姬正在殿中慢悠悠地品茶。见她来了,帝姬示意她坐下:“本宫算算时辰,便知道你该来了,请坐,用茶。”
      百里殇按捺住内心的焦躁,端起茶盏,浓郁的茶香和奶香扑面而来,品一口,既有红茶的清香,又有鲜奶的甘醇,正是她与帝姬一同研制的奶茶。她鼻子一酸,昔日与筱天言笑晏晏的时光席卷而来,满腹的疑问竟无从出口。帝姬道:“品着这茶,便想到当初我们制茶的时候,你提出往上好的祁红里头加奶的时候,本宫还笑你暴殄天物,谁知煮好了竟别有一番风味。”百里殇望着她:“从今以后,这般一同制茶烹茶品茶的日子,再也没有了,是吗?”帝姬怅然道:“可不是吗,再有不到一旬,我便要启程了。”百里殇下死眼看了她一眼:“你既然知道我会来,便也该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帝姬道:“你可是要问傅雪殊的事情?不错,是我趁你洗澡的时候偷看了你衣裳暗袋中的证物,也是我亲自去傅相府知会傅雪殊的。”
      有些事情,心里揣测是一回事,可是当真相不加掩饰地血淋淋地暴露在眼前时,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百里殇冷笑道:“你倒是坦率。你留他一命,可是为了逝去的穆堇?你倒是义薄云天,你可知道留下傅雪殊便意味着给你心心念念的江山社稷埋下一颗随时会爆炸的硫火弹?你以为他真的会如他信中所言,将前尘葬下,过闲云野鹤的生活?”

  •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的伏笔也抖出来了!
    高歌一曲分手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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