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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有情有义乃玲珑心 ...

  •   刑部天牢下面,有一条不为人知的密道。传闻当年珞明帝继位后,大权仍在前朝璠威帝手中,珞明帝不甘成为傀儡,私下蓄养了二十死士,皆为色艺双绝的女子,其中有女一人,武功既冠,容色且美,名唤燕七娘。珞明帝借璠威帝七十寿宴,将燕七娘等四名女子献给璠威帝,里应外合,设下奇谋,方夺下君权,将璠威帝打入天牢。燕七娘居功甚伟,珞明帝并不计较她曾委身璠威帝,力排众议要纳她为昭仪。谁知燕七娘拒绝了珞明帝的封赏,淡然归隐。三月之后,原本在铁板一块、苍蝇都有去无回的天牢里困顿余生的璠威帝,忽然不翼而飞!
      原来燕七娘耗时三月,在天牢下方挖通了一条隐秘的地道,将璠威帝救了出去。七娘子本是个有情有义的奇女子,她帮助珞明帝完成大计,是为报答他相救之情与知遇之恩;而救出风烛残年的璠威帝,亦是为了偿还他的怜惜与柔情。后来,燕七娘与璠威帝在极南双双归隐,红颜白发,梨花海棠,也成就了一段佳话。
      珞明帝虽然发现了那条密道,大发雷霆,却也无可奈何。因为那地道曲折诡异,九曲回环,若不按照特殊的路线通过,轻则迷路,重则坍塌。连着折了四五个精通奇门的高手,珞明帝只得罢手。而彼时南地尚未收复,天下四分,极北、极西、极南仍然是三个独立的国家,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况且珞明帝大权初复,朝局未稳,也不好贸然前去追索,只得封锁了密道口,加固天牢,就此罢了。
      奇而又奇的是,三十年后,极南大涝,为百姓生计,极南王主动向珞明帝称臣,请求银月救援。封王大典上故人相见,珞明帝讶然发现,一力劝谏夫君称臣的极南皇后,竟然是燕七娘。有恩报恩,欠债偿还,七娘子当年枉顾珞明帝的信任,救走了璠威帝,为皇权埋下隐患,便在璠威帝百年之后,入极南王宫,以再嫁之身,从最低级的红霞帔做起,一步步成为极南王最宠爱与敬重的女人,只为帮珞明帝收复疆土。
      只是传闻终究是传闻,年代久远不可考,史书上最后一代极南皇后并不叫燕七娘,倒是有个贵仪闺名唤作燕娘的。而传说中天牢下的密道,历代刑部主事也曾暗地里查访,只是掘地三尺,也不曾发现。
      “不愧是缙云尚书,竟然还真被你找到了传说中的密道。”“呵呵,相爷过誉,下官只不过侥幸,在刑部大堂主位下面发现了一点不妥。还是相爷厉害,若不是相爷的黑杀军精通此道,便也无法在短短两日之内修复坍塌、进水的地道,并且摸清正确的线路。”“那位七娘子也真是位奇女子,竟然敢将出口开在刑部大堂,也难怪前人遍寻不得。”“正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
      “尚书言之有理。韶、白二人今日已经在滢水渡上,最迟明日便能抵达帝都,事不宜迟,既然地道已经修缮,尚书便早些履行承诺放人吧。”“相爷放心,与郡主形貌相似的女子已经找好,待狱卒换班时,便将郡主换出去。”空桐鸾虽然被褫夺了封号,但缙云尘自然不会在傅雪殊面前提起这一茬,故而依旧用了原先的称谓。
      傅雪殊点点头,复又想起缙云尚只字未提空桐鸑,心中忽地升腾起一种不妥的感觉,蹙眉道:“公子呢?”“什么公子?鸑公子?”缙云尘露出一副错愕的样子,傅雪殊怒道:“怎么,尚书昨日已经与本官谈妥,本官保举世子担任职方郎中,填补秦熠的空缺,待他年与极北开战时,保证缙云军仍在缙云氏麾下,而尚书将公子与郡主救出,怎么,尚书是想反悔不成?”缙云尘笑道:“下官岂敢反悔,只是当初下官答应相爷尽力一试,如今下官试过了,尽力也只能救出郡主一个——当年的燕七娘是个娇弱女子,没有余力挖出太大的地道,璠威帝又是个干瘦枯槁的老人,才从狭小的地道中出来,相爷不信问问修缮地道的黑杀军,像公子那样高大的人,能不能从地道里全身而退?”傅雪殊冷然道:“这不劳你费心,他会缩骨。”缙云尘脸色不豫:“纵然会缩骨,公子在狱中多日,身子虚弱,密道的另一个出口在帝都之外,极其遥远,只怕他也难以长久维持。再说,公子武功卓越,身形极为高大,容貌又有特色,也难以找到妥帖的人来替代。万一穿帮了,岂不是连累郡主一起跑不出去?”见傅雪殊沉默不语,缙云尘又干笑道:“再说了,篁儿成为职方郎中的事情八字还没一撇,相爷您自己还在闭门思过呢,下官以为,下官冒着大不讳帮您救出郡主,已经很有诚意了。”傅雪殊本来白皙的脸泛起狰狞的青色,指骨攥得发白,缙云尘只看得头皮发麻,戒备地后退了一步,生怕他扑上来咬断自己的喉咙。半晌,他慢慢平静下来,眼底现出一抹痛色,哑声道:“既如此,再让本官与鸑公子见面一叙。”
      天牢中,高大的男子被束缚在十字形的铁架上,手腕脚腕处的皮肤现出焦色,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羽毛般的难闻气息,男子原本深邃俊美的面容隐没在肮脏凌乱的长发下,肌肉结实的身躯上遍布深深浅浅的鞭痕。傅雪殊眼底大恸,扑过去握住冰凉的铁栏,哑声唤道:“阿鸑!”那人缓缓睁开了眼睛,尽管憔悴狼狈,那双眼依旧如鹰隼般锐利逼人,令人不敢直视。不得不承认,缙云尘说得有理,根本找不到人做他的替身,因为再无人有这样的眼神。
      见他睁眼,傅雪殊道:“阿鸑,你怎么……”他猛然转过头,眼神凶狠地盯住缙云尘:“怎么,公子罪行未定,你们便肝动用私刑么?”缙云尘忙赔笑道:“下官不敢。只是公子武艺高强,下官也是奉命给公子用了炎铁镣铐,至于身上的伤痕,实在是因为公子挣动得厉害,狱卒们才……咳咳。”傅雪殊狠狠剜了他一眼,又望向空桐鸑。空桐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从灼痛的喉咙里艰难地吐字:“雪殊。”“嗯,阿鸑……对不住,我只能救出阿鸾一个……没办法救你。”空桐鸑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他的笑向来凉薄冷酷,此刻却透出奇异的暖意:“没关系,能救出阿鸾……已经很好了。你要……咳咳……好好照顾她,最好……让她忘却前尘往事,无忧无虑地……活着。”他的喉咙似乎也被灼伤,吐字格外艰难,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唇角已经溢出鲜血,咬字越发用力,像是咬牙切齿,却格外郑重其事。傅雪殊若有所悟,含泪道:“你放心!”空桐鸑释然地一笑:“活着……比死了要难,活着的人……还要背负仇恨和责任。算算日子……咳咳……二哥也快到了,知道死期将至,反而……释然了。雪殊,大恩不言谢,愿你我来世仍是兄弟……”说完,他仿佛十分疲惫地合上眼,脸上的笑意却定格住了。
      傅雪殊心胆俱裂,正欲呼唤他的名字,缙云尘却及时地阻止了他:“我说相爷,你稍安勿躁,鸑公子不过是力竭了养养神,并没有仙去,你若大声喧哗,引来了旁人便是不妥了。”傅雪殊恶狠狠地盯着他:“阿鸑是习武之人,耐力与毅力都远超常人,如今这般落拓,你还敢说你们没有用刑?”缙云尘苦笑了一下:“相爷,你也知道,贵府那位穆氏小娘子是帝姬跟前的红人,如今死在郡主手里,帝姬亲自示意我们‘严加看管,不得懈怠’,我们也十分为难啊。先前证据确凿,郡主拒不认罪,怕她身娇体软,熬刑不过,我们才转而审讯公子的。”
      傅雪殊粗暴地打断他:“行了,郡主怎么样?”缙云尘面色一僵,旋即又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相爷放心,皮肉还是好的,只是受了大惊吓,人有些怔忪,还有就是吃不惯粗茶淡饭,身子虚弱得紧。”
      二人潜入空桐鸾的监牢,只见她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已然昏迷过去。缙云尘打开牢门,傅雪殊忙上前将她抱起,只觉得她身上烧得滚热,面色惨白,双目紧闭,嘴唇早已干裂起皮,唇角还有两个燎泡。傅雪殊将手覆在她额上,眼眶已然红了。空桐鸾迷糊中感觉到他的触摸,仿佛触电般挣扎起来,尖叫道:“不要——不要过来,我是郡主!你们竟敢这样对我!”她声音沙哑至极,仿佛八十老妪,带着浓浓的恐惧,双手徒劳地挥舞着,死死捂住自己的领口。傅雪殊的目光转向她的手,只见她颈项处青青紫紫,指痕与吻痕遍布,傅雪殊目眦欲裂,只觉得胸中气血翻涌,空桐鸾一向是整个西扶的掌上明珠,是他们几个捧在手中的宝贝,平安顺遂地长到廿二岁,没被弹过一个指甲,如今竟然遭受了天下最残忍、最龌龊、最可怕的灾难!
      没等他再向缙云尘发怒,缙云尘便眼疾手快地退后几步,将一个麻袋横在身前,小心地道:“相爷息怒,这是先前几个狱卒胆大包天,私自动的手,下官公务繁忙,也不能照顾到每一处,下官已经将他们处置了。”说话间他便麻利地将麻袋中的物事倒出来,“事不宜迟,先将郡主带走罢。”只见麻袋中滚落的少女双目紧闭,虽然憔悴枯槁,却依稀得见先前养尊处优的娇嫩与气度,眉眼几乎与空桐鸾别无二致。傅雪殊匆匆查看了女子的身量与容貌,觉得尚妥,知道缙云尘已经十分尽心,此番搭救还要仰仗他,也便不再多言,将真正的空桐鸾装入麻袋。早有两个身量瘦小、狱卒打扮的黑杀军上前,将她从地道带走。帝都郊外有傅雪殊的别业,自有人妥善医治、照看空桐鸾不提。
      清晨,阳光尚未穿透厚厚的云翳,只在人间投射下暧昧不清的光影,城郊的草叶上结了一层厚厚的白霜。蓦地,枯黄的叶尖被绣着暗云纹的整齐划一的皂靴踏过,整肃有力的刷刷声伴随着内侍特有的尖声传令,不过片时的功夫便在荒草覆没的野地上清理出一大块能站人的地方。小喜子亲自着人在地上铺上红毯,这才小跑着来到一顶精致的宝珠华盖凤辇前,恭声道:“帝姬殿下,都准备妥帖了。”“嗯。”伴随着少女矜淡的声音,两旁的宫女打起轿帘,小喜子忙低下头,恭敬地抬手相扶,余光瞥见一抹淡金色的裙裾,十金一寸的浮光锦上以回纹绣点缀着一大丛银色的蔷薇,一只细嫩秀美的纤手在他臂上一搭,裙裾间半露不露的一点金色祥云飞凤鞋尖便踏上了红毯。大宫女濯锦低声道:“帝姬,现在才刚辰时,大人们尚未抵达,帝姬不若在扬风亭中先坐一坐。”筱天帝姬道:“不必了,皇兄命本宫代他迎接韶大人、白大人回京,以示重视与褒扬,若本宫如此轻慢,岂不是辜负了皇兄的嘱托?”濯锦面露愧色,应道:“是奴婢考虑不周。”帝姬又道:“你且先在亭中摆下酒果,本宫要亲自为二位大人洗尘。”濯锦应下了。不多时便有御林军中的侍卫来报,言二位大人马上就能抵达。
      果然,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先是目力所及的地平线尽头出现几个小小的黑点,这黑点缓缓增大,渐渐勾勒出骏马踏霜的飒爽画面,随着画面的放大,还能依稀看见队列后方的囚车。不多时,所有人马便行至接风的仪仗前,骑士们齐齐下马,领头的二人方欲拜见,帝姬早已笑着免礼,亲自奉酒,含笑道:“韶大人、白大人此行辛苦,本宫奉皇上之命,前来为二位大人接风洗尘。”
      众所周知,无论是朝堂还是后宫,帝姬的地位都是独一无二的,帝姬相迎,是仅次于皇帝亲临的殊荣。二人亦从王子狷口中得知,正是在帝姬的坚持下,朝廷才派兵援助,并未放弃他们。

  • 作者有话要说:  写燕七娘的时候时常想起姽婳将军林四娘。
    空桐鸾在牢里受罪,也算是她残忍折磨爱慕雪殊的女子的报应。
    我好几章的标题都是双关的,比如这一章的有情有义玲珑心,说的既是燕七娘,也是帝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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