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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黄钟毁弃围魏救赵 ...

  •   百里殇醒来的时候,觉得身下硬硬的不甚舒服,睁眼一看,赫然发现自己躺在地上。她爬起来一看,只见秦熠那厮正美滋滋地躺在床上呢。她不由心中大怒,刚想把他从床上拽下来,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她昨晚,睡得也太熟了些,非但对自己跑到地上的事毫无印象,而且这一夜无梦,睡得极为舒服。她有一些轻微的择席,睡觉又很警醒,稍有光亮或响动便会惊醒,在陌生的客栈躲避着追杀,这样的情况下,她居然能睡得这样沉。她摸摸脸上,面具还在,活动一下筋骨,觉得浑身爽惬非常,丝毫没有睡了一夜地板后腰酸背痛的感觉,也没有被人打昏过去的余痛。她眼中闪过一丝困惑,却听床上那人懒洋洋的声音响起:“夫人一醒来就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为夫看,可是要为夫再轻怜蜜爱一回?”百里殇整个人像炸毛的猫一样跳起来,一脚就把秦熠踹下了床:“我叫你‘轻怜蜜爱’!我叫你‘再轻怜蜜爱一回’!”
      秦熠“哎哟”一声坐起来,一面缓缓整理胸前微微敞开的衣襟,一面笑道:“看来夫人是忘了,昨天晚上滚下床来非要钻到为夫被褥里来的事情了。”百里殇踹人的动作一僵,昨晚是她自己滚下了床?她向来知道自己的睡相不怎么样,却也不知道竟然差到这样的地步。这客栈的床太硬,又有些窄,她掉下来也可以理解,凭着追寻温暖的本能滚进秦熠的被褥也可以理解,不过……她有些尴尬地看着秦熠,只听他继续道:“为夫见夫人如此热情,本是不好推却的,无奈为夫实在不怎么喜欢这硬邦邦的地板,又见夫人刚好不怎么喜欢床铺,便只好将地板让给夫人,自己睡床了。”百里殇一脸怀疑地看着他:“真的不是你把我扔在地上,自己去睡床的吗?”秦熠一脸无辜地答道:“自然不是了,为夫的身子夫人不是最清楚不过了吗?夫人这么胖,为夫怎么搬得动呢?”
      也是,秦熠不怎么会武,这一点,百里殇一路上已经反复确认过,他丹田内一片空虚,没什么内力,面对危险也没有习武之人的本能反应。这样的他,应该是没有能力把自己弄到地上又不被察觉的。
      看来真的是自己睡相太差了么,百里殇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不再说话,起身整衣。秦熠看起来心情极好的样子,也开始收拾自己。
      启程的时候,他们发现,昨日对他们虎视眈眈的西扶人马,数量上少了很多。那队挑脚汉子与他们不再同路,书生们也与他们分道扬镳了。根据韶嬴的计划,他派出韶氏暗卫中的精锐伪装成各种职业身份的人,兵分六路,除了一路走官道的“韶嬴”和“百里殇”,一路随后启程的“秦熠”,还有其他几路乔装出动,分散西扶的人马和注意力。三人的主要护卫都跟在走官道的那一队身边,包括百里殇身边的“书童”溟儿泗儿。显然,这个计划奏效了,困惑的黑杀军无法确认他们的身份,而且显然他们还在忌惮着什么,因而没有对所有有嫌疑的人马赶尽杀绝。他们利用这争取来的时间,日夜兼程,因为根据韶嬴接到的瑄晟帝的密旨,空桐氏的耐心,已经快要消磨殆尽了。
      刑部大牢内,几个看守囚犯的狱卒正在唠嗑。那个长着三角眼的瘦子抱胸道:“哎,老张,今儿春才有贵人到这里来,出去没多久,竟然又有贵人进来,啧啧。”被称为老张的中年狱卒应声道:“是啊,可见是圣意难测,随你贵为丞相、尚书还是侍郎,前一刻还圣什么来着?哦,圣眷优渥,后一刻就叮当入狱了。”“呸,那叫锒铛入狱,你那肚子里没几两墨水就别掉书袋了。”那老张闻言,红着脸忙把话题岔开:“小杨,我看如今这位万俟侍郎,这从容不迫的神态,倒是与韶相有几分相似,不像那边那一位,年纪和品级都比他高不少,却唬得那样!”小杨道:“说起来这位万俟大人,名声真真是极好的,我表哥在吏部办差,时常夸赞他君子之风,做事妥帖周到,待下又宽仁。最近街坊邻居都在议论这件事,都说万俟大人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做出贪污受贿的事情。”老张道:“谁知道呢,反正这儿来来去去的人多了,像韶相,不对,现在是韶大学士了,这样翻身的也有,像两年前那个庄大人,有去无回的也有。反正咱们哪,别学那些爬高踩低的,克克业业的看好他们便是,这种贵人,过来探监的应该不会少,咱们得小心着。”“那是兢兢业业!”老张再次红了脸,刚想说些什么,只见自己的顶头上司都官员外郎大人一脸谦恭地引着什么人来了,冲他们使了个眼色,他便忙忙地噤声,同小杨一同退出去了。临出门前听得打开枷锁的声音,还有那位员外郎恭敬的声音:“万俟相爷,您请便。”
      万俟颛等那人退下,忙上前几步,扶起在狱中枯坐的万俟灏,颤声道:“灏儿!”万俟灏看着自己的父亲,他入狱不过几天,父亲却像是苍老了十几岁,红肿的眼下是青黑的眼袋,向来分毫不乱的束发,也有几丝灰白蓬乱地堆在鬓边,握着自己手臂的手愈发枯瘦,甚至在微微颤抖。他忙柔声安慰道:“父亲莫急,是孩儿的不是,让父亲操心了。”万俟颛闻言,抚着他的肩膀,落泪道:“儿啊,你受苦了。为父自然知道你是无辜的,叵耐那缙云老贼和小贼要陷害我们,如今缙云老贼审案,伪造了那些人证物证,看起来证据确凿,钻了几个说不得的空子,我们实在拿不出有力的证据证明清白。为父两次求见皇上,皇上却总不愿提起这件事,含含糊糊的没有表态。这样下去,缙云尘很快就要给你定罪了。朝中那起见风使舵的,都巴不得趁机踩我们几脚,为父一人从中斡旋,已经焦头烂额。灏儿,这可如何是好啊!”
      万俟灏俊逸非常的脸上溢出一丝苦笑来,世人本就趋利避害,爬高踩低、见风使舵不过是本能驱使,尤其是那些浸淫官场多年的墙头草,如方才那几个狱卒般固守本心、清醒中正的反而寥寥。万俟氏如今看着是光灿灿的簪缨世家,内里早已不复当年煊赫,父亲年岁已高,性格越发中庸,做事也日渐束手束脚,遇到问题唯求自保,或者寄望于自己这个儿子。自己苦心经营多年,才勉力维系住家族的光辉表象。如今自己身陷囹圄,想必朝中异党、族中旁支都已经蠢蠢欲动,此时再不安抚老父,布局谋划,只怕……
      “父亲稍安勿躁。非常之时,唯有您临危不乱,族人才会心安,敌人才会慌乱。”发现老父正一脸殷切甚至带点祈求地看着自己,万俟灏忙敛去眼中那份苦涩,宽慰道,“如今西扶动荡未平,皇上纵然要收拾万俟氏,此刻也不是最好的时机。因而孩儿身陷囹圄,此案证据确凿,泼在孩儿身上的脏水无法涤清,刑部却没有立即定罪。皇上的态度暧昧不明,正说明他尚未决定如何处置孩儿。虽然此案板上钉钉无法翻案,但我们只要向皇上证明我万俟氏族的忠诚与能力,就能挽回圣心。”万俟颛闻言,眼中亮出一丝希望:“此话当真?”
      谁知道呢。万俟灏几乎要掩饰不住嘴角的苦笑了。圣意难测,如今这位瑄晟帝,在某些方面看似懦弱无为,其实不过是以温柔之风行凌厉之事。本来看着他行事,觉得他不过是想重振天威,震慑朝纲,可是看他近期的手笔,只怕是志不在此。
      他想要的,应该是彻底打破五大氏族与皇族并存的格局。
      这样的想法,前朝诸帝也不是没有过。可这是祖宗之法,轻易不得变更,一旦动了此念,莫说文人的口诛笔伐、顽愚之臣的诤谏,就光是五大氏族百年根基,便动摇不得。
      不过,在前朝几代帝王、特别是瑾骅帝的努力下,打破了原先的平衡,渐渐撼动了五大氏族的稳固地位。如今的瑄晟帝,心思坚毅隐忍,又颇懂帝王驭下权衡之术,此事在他手上办成,也不是没有可能。
      到那时,万俟氏这个百年望族,该如何自处呢?而肩负着家族责任的、失去了追逐本心权利的、没有心之所向而茫然无措的自己,又该何去何从呢?
      念及此,万俟灏的内心越发动荡,如同茫茫烟海一叶扁舟,浮沉不定,不知来处,不知归途。
      不过在父亲面前,他还是露出几分成竹在胸的坚定来:“父亲,我们万俟氏族历来代天子掌管北疆,如今极西动荡,西扶空桐氏不能为君分忧,反而与贼子沆瀣一气。而我们万俟氏面对极北的反意,却忠君报国,将一场动荡及时扼杀在摇篮里。两相对比之下,皇上会如何取舍呢?”万俟颛眼中之光大盛,铿锵有力地接话道:“自然是对我万俟一族大加赞赏,以安臣子之心!到这时,贪污渎职这等事本就可大可小,在家国之乱面前,便算不得什么了,只要我们将功抵罪,灏儿你的性命、万俟一族的前途,就都保住了!只是,”到底是两朝老臣,对政治的敏感直觉让万俟颛的眼中露出一丝疑惑,“灏儿你身在狱中,是如何得知极北生了反意的?”万俟灏望着自己的父亲,从容道:“孩儿不知。不过相信父亲在调查极北之后,会‘发现’这个消息的。而皇上,也定然会给孩儿这个将功折罪的机会的。”万俟颛一愣,思索片刻,眼中渐渐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他肃容道:“孩儿放心,为父定会竭力做成此事。”
      果然如万俟灏预料的一般,秋闱渎职一案证据确凿,又是刑部尚书亲审,板上钉钉的案子,却拖了许久尚未定罪。转眼一旬过去,缙云氏请求结案的奏折在御书房压了又压,缙云尘与缙云篁有如热锅上的蚂蚁。而朝中的党争也越发激烈,几乎每天都有不同派系的臣子遭到弹劾,可是能填补空缺的新鲜血液却日渐稀少。由于秋闱一案,此届士子受到波及,所以候补的官员多由内阁擢选,而右相统领内阁,韶姁虽被撤职久矣,但他依旧是内阁大学士之首,内阁之中,也多是韶氏的门生。所以说,随着内阁学士补入六部,朝中的韶党渐增,斗得如火如荼的缙云、万俟与空桐党反而都没能占便宜。眼见着韶氏如日中天,韶嬴又身负重任,若是功成归来,估计也要大加封赏,心急如焚的,自然不止一二人。
      未几,就有朝臣谏言,右相之位空悬久矣,朝中事务繁冗,望皇上擢选右相,为君分忧。当那位大臣出列奏表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位列内阁大学士之首的韶姁身上。他们看向这位前任右相的目光,好奇有之,幸灾乐祸有之,热切期盼有之,愤愤不平有之。而韶姁少年老成的脸上却一派平静,那双沉静的棕色眼眸更是有如古井,宁静无波。
      瑄晟帝闻言,倒是饶有兴致地询问了韶姁的意见:“韶爱卿有何建议?”韶姁闻言,出列奏道:“右相之位,如同皇上左膀右臂,虚悬久矣,于国于政于君皆不利。微臣曾忝列右相之位,虽无德无能,却深谙其要。身在其位,须得心怀苍生、德才兼备、清心守正、娴于政务,方能为君分忧。皇上可在肱骨之臣中擢选,亦可发布求贤诏书,寻访在野的能人名士。”瑄晟帝闻言,未作评判,目光落在万俟颛身上:“万俟爱卿,你身为左相,对于这擢选右相之事有何看法?”万俟颛也许是因为儿子身陷囹圄,萎靡不振,几乎无法处理政务,后来得了恩准去探望过几次,方好了些。听得皇上叫他,万俟颛一愣,方出列喏喏道:“微臣以为,韶大学士所言甚是。”
      瑄晟帝闻言,倒是没有再征求其他臣子的意见,道:“朕也认为韶爱卿言之有理,只是在朝的肱骨之臣,各司其职,若是调任右相,少不得又要选人填补空缺,倒是这求贤于野的办法,朕觉得可行。既如此,此事便交由韶卿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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