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薇》韶华过客

23、一鸣惊人恰司诗礼

　　一炷香的功夫，二人都已经完成了。瑄晟帝不待德妃誊写，便兴致勃勃地命内侍呈上来，看了起来。先呈上的是空桐鸾的，因为皇帝没有读出来的打算，所以众人并不知道她写了些什么，只好通过瑄晟帝的反应来判断优劣。只见从头到尾，他眼中都带着淡淡的笑意，读完了，点点头：“空桐郡主这一篇文赋写得很不错，见解中肯，文辞优美流畅，颇为大气。内阁里见识短一些的学士都要被你比下去了。”
　　空桐鸾在参与这场宫宴之前就作了精心准备，针对帝姬生辰、政治军事和银月风土准备了三篇辞赋，只盼着能一举压倒众人，好展示她第一才女的风采。这一篇谈论进贡稀土的，还是她专门向名士傅雪殊讨教过的。最初请教历史只是她拜见他的借口，后来灵机一动，想到自己若是以此为题写出名动天下的文赋，傅雪殊肯定会对她另眼相看，也能明白她的一番苦心。早上请安的时候受到百里殇的挑衅，她就在思考如何全方位压倒性地战胜她让她心服口服、颜面扫地。谁知比诗词居然输给她了，思量再三，唯有政事百里殇肯定一窍不通。一旦提出，她若是不应战自然是输，强行应了肯定也是输。如今见皇帝夸她，自以为已然胜了一半，不禁面露得色，敛衽行礼：“多谢皇上赞誉。”
　　瑄晟帝又拿起百里殇的，看了几行，就见他眉头微蹙。众人暗想，皇帝不看好，百里殇只怕是要输了，又看了几行，只见他又眉头一挑，众人又开始思考挑眉是赞成还是反对呢？又看了几行，只见皇帝又叹了口气，这又是赞叹还是无奈？百里殇看着皇帝的表情变了又变，众人也都一惊一乍的，不禁觉得十分好笑。微生醴看了皇帝反应，本来也有些担心，但看着百里殇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又莫名觉得放心。百里殇回头，与他目光相接，看见他的神情，知道他是关心自己，冲他灿然一笑。回过头时余光瞥见韶嬴，他正冲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瑄晟帝读完了。他放下百里殇的文赋，面色凝重，沉吟片刻方开了口：“朕的后宫还缺了几位诗礼女官，不知百里姑娘有没有兴趣补缺，担任诗礼女官长的职位？”众人凝神屏气等待他对文赋作出评价，没料到他会说出这句话，又开始窃窃私语揣测君心。百里殇虽然对自己的文赋很有自信，却也没料到他会邀请自己为官，也觉得十分惊讶。不过她自己本来就打算参加秋闱，如今若是做了诗礼女官，直接住在后宫，俸禄又高，品阶也还不错，倒是省事。后宫的女人虽然事多，但她有自信能游刃有余地对付。想到这里，她答道：“承蒙皇上青目，百里却之不恭了。”“很好，”瑄晟帝满意地点点头，“那么明日你就搬到煜祺殿，跟随缪大人熟悉一下工作，后日就正式上任吧。”这么急？百里殇忙道：“多谢皇上，只是在下……微臣的行李还在微生王府，能不能容臣回一趟王府收拾一下？”“那好，朕给你三日时间来回，足够了吧？”
　　你当我会飞啊？三日还不够半程路呢！看样子只能自己留在帝都，东西拜托阿醴加急送过来了。百里殇一面腹诽着，一面称是谢恩。托了皇后整顿后宫的东风，诗礼女官的待遇好了不少，不仅俸禄高了地位高了，为了震慑妃嫔，除了每日值班的御林军，每人还分配一个贴身侍卫。除了被分配在殿中的宫人和自己许带的丫鬟，还能再领两个。而且刚才他还说，让她做女官长，待遇应该也会更好，倒也算得上是个肥缺了。
　　“皇上，那这场比试……”空桐鸾被晾在一边，心里七上八下，看瑄晟帝对百里殇的态度温和客气，情知不好，虽然觉得不妥，但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瑄晟帝道：“无论是文采还是见解，百里姑娘都远胜于你，自然是她赢了。朕觉得百里姑娘的看法很有道理，读完颇有醍醐灌顶之感，万俟丞相，你把百里姑娘的文赋拿下去，带着众臣好生研究。”身为丞相，又是两朝老臣，居然要奉命学习研究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女孩的文章，还是涉及由他负责的极北问题，万俟颛虽然脸色不太好，但还是恭敬领命了。
　　空桐鸾闻言，面色惨白，厉声道：“这不可能！”瑄晟帝沉下脸：“怎么，对于朕的裁决，空桐郡主可是有什么不服？”尚书空桐鸰冲过来拉住失态的妹妹，把她藏在身后，自己向瑄晟帝道：“小妹失态，望皇上恕罪，只是不知百里姑娘到底是怎样的文采辉煌、远见卓识，竟然远胜于小妹，还望皇上公开二人的作品，让臣等立刻见识见识，也让小妹输得心服口服。”听说空桐氏一家子都是妹控，果然是真的，这空桐鸰不惜冒犯皇上也要维护妹妹，真是十分有趣。
　　瑄晟帝将二人的文赋递给内侍，转头对德妃、钟离贵仪道：“你们两个字好，就各自誊写一份，给他们传阅吧。”不多时誊写完毕，众人传阅。空桐鸾抢过百里的那一份一看，手一松，纸悠悠落地，她面色惨白，嘴唇翕动，默然不语。众人见她的反应，越发好奇，及至看过，有的陷入沉思默然不语，有的啧啧赞叹，有的拍案称奇，终于对百里殇刮目相看。
　　微生醴走到百里殇身边，低声问：“小殇，你真的要做诗礼女官吗？”百里殇点点头：“嗯，我再三思量，总不能赖在你家一辈子吃白食吧，若非今日之事，得此良机，我本打算回去准备秋闱，若有幸中举，就可以一个人开府独立了。谢谢你这么久的款待，目前我无以为殇报，他日定当结草衔环。”微生醴喃喃道：“我倒是宁可你赖在我家一辈子吃白食……”百里没听清，偏过头去：“你说什么？”他面上现出一丝薄红：“没什么。”百里殇不以为意，继续道：“还有一件事要麻烦你，皇上只给我三天时间，来不及往返玉樽，还要烦请泗儿为我收拾行囊。”“你放心。一应事宜我会亲自打点，若有什么事，只管给阿醨递消息，若宫里不好，早早辞官，微生王府的大门，总是为你敞开的。”
　　宫宴结束已经是亥时了，众人尽兴而去。三日后，待一切收拾妥当，百里殇便告别微生氏三兄妹，带着微生醴赠与她的两个丫鬟、衣服首饰、金银若干，正式搬进宫中。她居住的煜祺殿位置靠前，与钟祚殿、启祥殿比邻，与后妃居住的地方隔着一个花园。与她同住的是资历最老的诗礼女官缪汀兰，也算是带她入行的师父。住在钟祚殿的是祁、董、甘三位女官，住在启祥殿的则是温、金、谭三位。其中甘、谭二位女官都是皇后整顿后宫时新进来的，其余几位都是原来的。百里殇初入宫，就有几位女官过来拜见，百里殇推说尚未收拾好，等整顿完毕再见。身为女官长，她自然住在煜祺殿主殿，缪汀兰住在东偏殿。她是个热心温和的人，丝毫没有仗着资历欺人的样子，陪着百里殇领人、领物品，细心地介绍工作。
　　由于挑选的是粗使的内侍宫女，所以百里殇只挑着看起来老实规矩的四个人，两个宫女取名为涟儿漪儿，内侍就用了原来的名字：择喜、持福。幸好有溟儿泗儿在身边贴身照顾，倒是省心。选侍卫的时候，本来打算让御林军统领代选，谁知一个侍卫突然打了个喷嚏。御林军时常侍奉御前，此人却这般失仪，统领面色一沉，便是一番斥责，百里殇见那侍卫年纪尚轻，生着一双罕见的蔚蓝色眼睛，十分讨喜，心念一动，便做主将他要了来，也是免了他的惩罚。
　　诗礼女官的任务据说就是等娘娘们召见，再与她们讲授诗词、文章、书画；遇到争执纠纷，判冤决狱；有违宫规者，教导训惩。每日申时要参见皇后，行昏定省。若宫中太平，日子便颇为清闲。而百里殇身为诗礼女官长，与其他女官的区别，也就是说话的份量更重一点，还有就是要管束女官们，不能出现偏私、受贿、轻慢妃嫔之类的事。
　　等一切安置妥当了，缪汀兰便领着其余六位女官前来一一厮见，百里殇终于明白为什么皇上迫不及待让她上任做女官长了。因为这几位女官无不温驯和悦，虽然满腹才华，却完全没有丝毫威慑力。除了甘、谭两位年轻些，显得更加活泼开朗些，其余几位年长的，都是温柔沉默的类型。百里殇略一思量，看这几位女官的姓氏，一不是名门望族，二不是朝中要员直系亲属，想来瑄晟帝是担心若是用了有背景的人会和宫妃勾结，可是若无背景，又完全没胆量管束妃嫔，韶嫄虽然贤惠，却是个不得罪人的，帝姬虽然偶尔会管束一下，但她身份尊贵，也不能一天到晚耽于俗务。许是瑄晟帝见她有才华，没背景，性格好强，不是一味忍让的，才这般委以重任。
　　晚间百里殇带着众人去见皇后，韶嫄说了一对冠冕堂皇的客套话，概括下来，便是希望她雷厉风行，铁面无私，好好整顿一下后宫风气。还给了她一套后妃画册让她熟悉。回到煜祺殿，百里殇大棒加红枣地管束了一下分配在她殿里的宫人，先是要求他们忠心耿耿恪尽职守，再是描画了一下跟着她有肉吃的美好未来。涟儿择喜等本都是宫中的二三等宫人，而百里殇身为女官长，应该配备一等宫人的。这四人能力和眼力都不出挑，都是循规蹈矩的老实人，如今一朝得到提拔，自是肝脑涂地。至于微生醴赠与的侍女，溟儿妥帖周全，泗儿千伶百俐，有她们在，百里殇对内闱之事颇为放心。
　　至于她的侍卫——名唤钟盟，许是有了先前的相救之恩，再见她并非拿腔作势之人，原先还有些拘束的他很快打开了话匣子。钟盟说，他是刚刚参加春天的武举比赛，因为武功不错被选入御林军的，前不久家中兄长成婚请过一旬的假，所以当值的日子不多，规矩也不太懂，本来只能在宫墙外当值，谁知今日能被选为诗礼女官的贴身侍卫，他特别惊喜，表示肯定会尽心竭力为她效力。
　　钟盟长着一张娃娃脸，言谈之间颇为稚气，每每引人发笑，与其说是侍卫，倒不如说更像一个开心果。百里殇原先有点担心自己一时冲动的选择会影响煜祺殿的治安，在暗中观察几次之后，却发现这钟盟不但颇为擅长统领调御，武功更是不俗，兴许还在自己之上。欣喜之余，百里殇不免有些疑心，纳罕为何这样一位好手会在侍卫一职上屈就，便令溟儿向微生醨处递出消息，请他调查一下钟盟的身份，免得为他人所利用。
　　第二日，瑄晟帝便单独召见她。先表示了一下对她才华的称赞，接着说了一些意思和皇后差不多的话，希望她帮助皇后整顿后宫，给她一块女官长的令牌让她管束宫人，说他会站在她背后，让她坚持正义，不要畏惧权贵云云。然后表示，以她的政治才华，他绝不会让她一直屈居后宫做诗礼女官的。待宫中安宁，以后还希望她能在前朝为他效力，成为朝中清流的一份子，不要结党营私。百里殇也就顺势表了一下忠心，虽然她很清楚，所谓的“不畏权贵的清流”，就是一块竖起来任人打的靶子，帮他做一些他想做却不能直接做的事，前途未卜，也不知道是兔死狗烹还是荣耀显达。不过毕竟是自家兄弟，百里殇也确实有心为他清君侧，正纲纪。
　　离开瑄肃殿，百里殇踌躇满志，正式踏上了她的仕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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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殇开始了她的宫斗之旅（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