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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贺芳辰争锋藏字诗 ...

  •   这一轮,首先轮到的是微生酩,她望着微笑的兄长,憋了半天,才面色通红地小声说:“几时归去,作个闲人。对一长琴,一壶酒,一溪云。”帝姬笑着鼓励她:“微生郡主说得很好,这一句颇有你兄长闲云野鹤的风范。”见众人都微笑称许,并无不妥,微生酩才逊谢坐下,拍拍心口小声道:“好紧张啊。”
      下一个是韶娈,她饮了酒,望着微笑的微生醴,未语面先红,强作淡定道:“有时逢敌手,当局到深更。”杜郎中的女儿、贺明蝴的表妹杜雅楠心直口快,当即笑道:“韶郡主这一句虽然写的是下棋,可是并没有棋字呀,该罚!”众人一想,的确如此,便笑起来。帝姬也笑道:“韶郡主,少不得罚你饮三杯了。”韶娈面红耳赤,看一眼微生醴,却见他正在自斟自饮,根本没有多看她一眼。她低下头,强笑着饮了三杯。“韶郡主好爽快!”帝姬赞了一声,酒令继续。
      接下来是江学士的姊姊江梧,据说雅擅吟诗,也算是位才女。她大大方方饮了酒,曼声道:“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下一轮又轮到百里殇,她在心底哀叹一声,别人巴不得在众人面前表现自己,却一次都没有轮到,她本不欲出风头,却转眼又轮到了。她饮了酒,面无表情道:“书画琴棋诗酒花,当年件件不离他。”杜雅楠第一个笑起来:“这可不成,哪有说过的再用一遍的?”百里殇答道:“上一轮这一句说的是书,这一轮是画,不一样。”空桐鸾笑道:“百里姑娘莫不是才学有限,只会这么一句?”帝姬笑道:“说过的句子便不能说第二遍了,罚你一杯,再说句别的。”百里殇只好多饮一杯,脱口而出:“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众人见她反应敏捷,知道她只是偷懒,而不是像空桐鸾说的那样才短,都付之一笑。
      花枝令还在继续着,不少人见这里玩得热闹有趣,纷纷放下手中的杯盏、钩弋过来围观。“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局到残时当谨慎;棋逢险处莫慌张。”“粗缯大布裹生涯,腹有诗书气自华。”……
      围观的人多了,有几位姑娘十分紧张,有几位却越发从容。又过了几轮,钟离贵仪、微生酩、高迎等人有的称久坐无趣,有的称水平不够,有的称酒量太浅,先后退出了。又过了几轮,一众美人渐渐香腮带赤,晕染双颊,常见的诗句也几乎说尽了,帝姬便宣布花枝令结束。众人清点轮到的次数说对的句数,评点下来,唯有空桐鸢、空桐鸾、百里殇、江梧四人最为才思敏捷。帝姬笑道:“四位佳人捷才高足,本宫佩服。只是仅仅一场花枝令,本宫觉得不尽兴,你们四位再玩个什么,让本宫再见识一下你们的才华。”“今日是筱天的千秋,不如就以‘芳龄永继’四字藏头,每人作一首七绝。限什么韵好呢?”说话的是瑄晟帝,他方才先去玩了几局投壶,又帮皇后发了会骨牌,后来见看雅令的人多,便也过来看了会。看她们玩得热闹有趣,不仅帝姬觉得意犹未尽,他也饶有兴致。
      “哇,这露酒好香!和我们那一桌的紫红华英差别好大!”花枝令刚结束,杜雅楠就跑到她母亲那一桌,端起她的酒樽,开心地大叫。在众人都屏声听瑄晟帝说话的时刻显得格外大声,杜夫人连忙低声训斥自己的女儿。瑄晟帝却不以为忤,笑道:“好,既然得到这位姑娘的称赞,那就以‘露酒好香’四个字为韵好了,空桐郡主和江姑娘用露、酒两个字,首联颈联用露,颔联尾联用酒,贵妃和百里姑娘用好、香字,同理。”帝姬道:“皇兄的主意很好,就只一点,都是藏头也没意思,不如百里姑娘藏头、贵妃藏第二个字,空桐郡主藏第三个字,江姑娘藏第四个字。”“很好,这样更加有趣。那便如此,限时一炷香,由帝姬带着大家共同品评。”宫女铺好了纸笔,点燃一根檀香,四人便各自开始构思。百里殇不假思索一挥而就,空桐鸢也不遑多让紧随其后。江梧仔细斟酌推敲,半柱香后也完成了。唯有空桐鸾或饮美酒,或与人闲话,丝毫没有动笔的意思。瑄晟帝命德妃誊写出来,呈到帝姬面前。帝姬先看江梧的作品:
      惟愿流芳百世馥,
      仰祝椿龄万载休。
      文辞隽永三生慕,
      嘉名迭继颂千秋。
      看毕点头道:“江姑娘这诗作得不错,很合要求,也应景,祥瑞吉利,本宫很满意。”瑄晟帝命内侍朗读出来,钟离贵仪听了,笑道:“还可以,只是最后两句对得不太工整。”尹修容道:“可不是,‘三生慕’与‘颂千秋’对得不是很好,不过不仔细瞧也瞧不出。”江梧自己笑道:“时间有限,实在是对不出了,让诸位见笑了。”接着帝姬又拿起贵妃空桐鸢的:
      琼芳只合樽前老,
      妙龄怎堪月下伤。
      脩永春光风华茂,
      缵继浮生一梦凉。
      帝姬看了,没有说话。内侍接过来读出来,瑄晟帝道:“爱妃总是与众不同,立意新巧,用词也妙,只是今日是帝姬的生辰,写这样凄伤的诗不合适。百里姑娘的呢?快读出来吧。”内侍便读道:
      “ 芳时未歇秋尚早,
      龄梦无疆夏未央。
      永续韶光幽兰好,
      继赓风骨寒梅香。”
      瑄晟帝点头:“好!这一首对得工整,虽也用的是祥瑞的话,却清雅出尘,别具一格。难为百里姑娘还是头一个完成的,邀妍会上只知道百里姑娘倾国倾城,如今才知道你秀外慧中,文采斐然。空桐郡主你呢?这香快尽了。”空桐鸾正在剥葡萄,闻言道:“香要尽了?那我少不得写出来了。”说完用绣帕擦了手,提笔一挥而就,直接丢给了内侍。此时那香尚有一小截。内侍读道:
      “桃李芳菲如团簇,
      龟鹤龄梦似悠游。
      麟凤永贞千秋顾,
      松竹继美万古留。”
      瑄晟帝点头道:“空桐郡主这一首也很好,目光深远,格调不俗,这样的见识倒不似出自闺阁,难为你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才华。”空桐鸾见皇帝如此夸她,面露得色。缙云筝笑道:“是啊,臣妾也瞧着郡主这一首很好,不愧是当今第一才女呀,贵妃娘娘,你说是不是?”空桐鸢斜了她一眼:“你自己不懂就不要插话了,省得丢人现眼。”见她们又要掐起来,瑄晟帝赶紧道:“众卿觉得如何?”众人议论纷纷,有觉得空桐鸾的最好,有觉得空桐鸢的更佳,也有人说百里的比较出色。百里殇冷眼看去,知道这些人十有八九是为了拍空桐氏、瑄晟帝和微生醴的马屁。她虽然不置可否,但因为之前放话要和空桐鸾比试,此时自然不想落败。瑄晟帝便问帝姬:“筱天,今天是你的生辰,最后的结果由你决定,你认为谁写的最合你意?”
      筱天帝姬沉吟片刻,道:“本宫觉得百里姑娘的诗自然流畅,无斧凿痕,诗意上佳,旨趣更妙,必然是第一。接下来江姑娘的虽有微瑕,却诚恳质朴,本宫很是喜欢。空桐郡主的也不错,就是用了些桃李啊麟凤之类的词,不免落了俗套,少不得屈居第三罢。”
      江梧本料定自己肯定最末,也不想因为作诗得罪了其他三位,最为淡定,没料到自己的诗竟然讨了帝姬的欢心,竟是意外之喜。百里殇见赢了空桐鸾,心情愉快,又见帝姬打了两位空桐大小姐的脸,心情更加愉快,对这个可爱的妹妹更添好感。空桐鸢听到结果,淡然一笑。空桐鸾却不是很服气,但在瑄晟帝和筱天帝姬面前,也不能怎样,只是鼓着脸不说话。
      酒令行得差不多了,众人归座,又重新上了一些菜肴和水果,恰好刚才玩得有些累了,众人又用了一些。百里殇发现一道特别合自己胃口的炖菜,吃得正香,只见空桐鸾“嚯”地一下站起来,指着百里殇道:“百里殇,本郡主向你挑战文赋,你敢不敢?”
      为什么这些人都喜欢在我吃东西的时候打断我非要跟我比这比那的呢?百里殇无奈地想。她放下筷子,笑道:“空桐郡主想怎么比?”“一炷香的时间,八百字,就以前朝瑾骅帝寿辰极北进贡稀土矿之事为内容,写一篇政论,如何?”瑄晟帝闻言,饶有兴致地问道:“政论?空桐郡主以此为题,想来对政治颇有见地,有没有兴趣和你兄长一起在朝为官啊?”空桐鸾傲然一笑:“多谢皇上关心,只是臣女无意为官。”“那就可惜了。朕见你出的这个题目很有意思,就想毛遂自荐,为你们裁决名次,空桐郡主意下如何?”方才写诗落败,只怕是因为帝姬不喜空桐氏的缘故,而皇帝有心维系朝堂的四平八稳,想必能有个公允的裁决,空桐鸾闻言一喜,忙道:“臣女不胜荣幸,多谢皇上。”百里殇冒出一滴冷汗,你们两个问过我了吗?就这么擅自决定了啊!不过她本来就打算让空桐鸾输得心服口服,所以也爽快地应战了。
      一炷香的时间,光写八百个字就有些吃紧,更不用说要分析和构思了。百里殇从来没有参与过政事,好在那人闲来无事最喜欢指点江山挥斥方遒,从历史讲到时事,从简单的介绍到示范、带领、引导她分析,也难为他身在深山消息还那么灵通。她在他身边生活得久了,耳濡目染,也有了政治思维,且颇为敏锐。也幸好有这一份机敏,她才没有懵懵懂懂地被韶嬴干掉。瑾骅帝寿辰极北进贡稀土矿的事情,她听那人讲过,不过他没有分析,所以她只知道有这么回事。
      如今她在脑子里一过,立马想到稀土是极其稀有的珍贵资源,若非极北开采了众多稀土矿,想来也不至于出手大方到拿来当做礼物送给皇帝。虽然极北称臣已经有三朝之久,却和极西一样,不算十分安分,时不时要示威挑衅,骚扰边境或者向朝廷提出不合理要求。那么极北进贡稀土矿到底是示好,还是另有深意呢?这件事是锦华五十二年发生的,联想到那一年年末的重大事件——当时的极北王求娶皇室女,瑾骅帝以皇室无适龄女子为由拒绝了,但是赐封万俟氏嫡系女为公主,许配和亲。很显然,一向除了例行朝贡以外和银月从无往来的极北,进贡稀土矿是在向朝廷示好,为半年后求娶皇室女铺路。不过求娶的目的又是什么?修好还是示威?稀土并不适合作为寿礼,却在军事和工业上有重要作用,开采出大量稀土的极北,无疑在军事和经济上都有了巨大飞跃。而明知和亲的请求无法应承的瑾骅帝,为什么选择许嫁宗室女子而非断然拒绝?此后数年,极北和银月一直相安无事,瑄晟帝继位,极北也来称臣道贺,只是当时使者粗蛮礼数怠慢,整个帝都都有传闻……
      百里殇一边飞快地思考着,考虑哪些可以写进去给兄弟看见好提醒他,哪些得说得含蓄些免得他恼羞成怒,一边运笔如飞,浑然不觉旁边几席上的人们的内心想法或是窃窃私语。朝中多数大臣都以为,虽然百里殇在诗词上有些水平,今日出了这场风头便也够了,如今应了这场挑战,却是太爱冒尖,不懂适可而止。空桐鸾出身名门,兄长一个是族长一个是尚书,自小耳濡目染,虽说是女子,年龄也不大,但见解超过百里殇肯定是绰绰有余,百里殇一个小门小户的山野女子,能有什么政治素养。别看她现在文不加点,很可能只是写一些浮华冶丽的句子来堆砌。
      微生醴还是一副闲散王爷的样子,施施然自斟自饮,时不时却轻抚眼角——这是他紧张的表现。他偶尔要帮兄弟顶班,所以对政事也不是众人以为的那样一窍不通,也知道这个题目绝不是纯粹的寿辰进贡那么简单,见瑄晟帝亲自评判,又见百里殇毫不犹豫地应下,只怕输给空桐鸾事小,言语不当惹恼瑄晟帝就麻烦了,不免有些担忧。韶嬴坐在他隔两个人的位置,看微生醴端着酒盏的手指紧绷,了然一笑,将目光转向奋笔疾书的百里殇。没有谁比他更清楚这个小女子的政治天赋和敏锐直觉了,他很期待,她会写下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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