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薇》韶华过客

141、调笑令闻殢香花与

　　“所以说，你确实是瑄晟帝之妹、筱天帝姬之姊，只不过不是青盟郢？”在百里殇简述了自己南下掌握的情报之后，百里殢确认道。百里殇含笑点点头：“嗯，我不是青盟郢，也不是珺娴帝姬，我是百里殇——只是百里殇。”百里殢眨眨眼睛：“你是不是想说，从了我的姓，就是我的人了？”“你……”百里殇素来伶牙俐齿，面对此人的无耻，却不由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百里殢促狭地笑了，忽然伸手一把将她揽入怀中。百里殇没有料到他会如此，一个踉跄，本能地伸手环住他的腰稳住身形，他个头很高，两人相拥的时候，他刚好可以将下巴搁在她的头顶，他抱得很用力，百里殇不得不与他贴得极近，近到隔着薄薄的秋衫感受到他滚烫的肌肤，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而百里殢也惊讶于怀中女子腰肢的纤细柔软，他轻嗅着她的发香，眼中闪过一丝贪婪和眷恋。
　　感受到自己手臂下坚实劲瘦的腰，鼻腔充斥着那人身上芬芳清冽的男子气息，意识到自己环住他的举动后，百里殇竟然没有松手，她心口仿佛有一片极轻极柔的羽毛轻轻搔着，软得整颗心都快要融化，浑身的血液沸腾着载着欢喜涌流着，原来两情相悦如斯美好，他们却都在百转千回之后才幡然醒悟。她在心底叹息一声，却心甘情愿地在这般欢喜中沉沦。
　　过了许久，久到百里殇的骨头都有些痛了，头顶方传来那人低低的声音：“如今，你清楚了身世，找到了亲人，体验过世间悲辛喜乐，也享受了位极人臣的快意，什么时候跟我回去做我的媳妇？”百里殇从他怀中抬起头来，问道：“你这是，在向我求婚？”百里殢低头，在她的眼睛上亲了亲，应道：“嗯。”百里殇推推他：“你这也太没有诚意了，你自己想想，你对我一直隐瞒，隐瞒教导我让我入世的真意，隐瞒你的姓名，隐瞒你的身份，现在，倾诉衷肠的时候，你还要含而不露吗？没有海誓山盟就算了，甚至不曾告诉我你的名字，这算什么？”
　　百里殢伸手捧住她的脸，眼神真挚而又深情：“我叫百里殢，好花不与殢香人的殢。”
　　这个人总是那么不正经，难得正经起来，却温柔得叫人无法抗拒。百里殇没有答话，脸上却慢慢烧起来。
　　然而……那人很快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什么叫正经不过一炷香，他忽然手上使力，大力揉捏着百里殇的脸，先挤成一团，再扯成一张大饼，暴殄天物地用那副温柔磁性的嗓子发出让人牙根痒痒的笑声。百里殇忽然觉得方才的悸动都喂了狗，气得只想揍人。她从他怀里挣出来，狠狠地踩了他一脚，跳开几步，咬牙切齿道：“什么佶屈聱牙的名字，我看还是叫小呆呆比较好。反正‘殢’这个字，写得宽一点，念起来也就是这么回事。”百里殢的笑容逐渐消失，咬牙道：“这么潇洒风流有韵味的名字，你竟然能取出这么难听的绰号，真是什么嘴里吐不出象牙！”说着便屈起手指往百里殇脸上招呼过来，百里殇以为他要请自己吃毛栗子，连忙一缩脖子，谁知他似乎预料到自己的反应，手指落到自己的鼻子上，轻轻刮了刮，用哄小孩子般的宠溺语气道：“小殇要这么叫的话就这么叫好了，我愿意做你一个人的小呆呆。”百里殇的脸再次不争气地红了，她撇过头去，硬声硬气地哼了一声。
　　玩笑过后，百里殇正色道：“我现在还不打算回去。眼下茜芙大战在即，我的兄长需要我。等海晏河清之后，我再跟你回去。”百里殢哼道：“谁是你的兄长，我才是！”百里殇学着他哄人的腔调，道：“好好好，你才是宠我爱我需要我的兄长。”随后又吐槽道：“为什么我的兄长一个两个的都想着娶我……”
　　百里殢也吐槽道：“比起这个，你方才说的话活像‘等打完这场仗，我就回家娶媳妇’，你也看过不少话本子了，该知道这种标旗般的话不能乱说。”百里殇笑道：“现实是现实，话本子是话本子，我又不上战场，立个标旗也不会应验的。说起话本子，你难道没听说过主角光环这种东西么？我花了这么久，好不容易理解什么是心悦君兮，好不容易找到两情相悦的良人，怎么舍得失去呢？”百里殢看着她脸红扑扑的样子，只觉得喉咙发紧心头痒痒，忍不住又抱住她亲了亲，道：“嗯嗯。既然小殇想留下，我就陪你留下，横竖我等了这么久，从翩翩少年郎等到浊世佳公子，也不差这一两年。”百里殇摸摸他的脸，一本正经道：“这张皮子好像有点厚，不如拿来做件皮袄。”
　　调侃过后，话题又转移到正事上，百里殇一股脑问了许多问题：“是了，我不在的这个月，还发生了什么事，皇上本来中意梅英接替我的位子，怎生如今换成了吴玉霖？皇上说韶姁以辞官换一道不让我封妃的圣旨，又是怎么回事？还有钟离月，她费心隐瞒我的血统，就是为了让皇上娶我，如今事情没按她的计划走，她怎的这么快偃旗息鼓了？”
　　百里殢答道：“梅英没能当上御史大夫，还有钟离月就此罢休，自然是我的功劳。只要让她们伤透了心，认识到自己绝没可能入我的眼，心灰意冷之后就没劲头出幺蛾子了。”百里殇斜睨着他，挑眉道：“你倒是忍心让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子为你伤心？”百里殢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把折扇，故作风流地扇了扇，潇洒地答道：“在下别的不敢自夸，若说伤透狂蜂浪蝶的心，那可是公子殢的专长。况且在我的小美人面前，还有哪个庸脂俗粉敢自称如花似玉？”
　　百里殇抢过他那不合时宜的扇子，轻轻敲了敲他的脑袋：“说起这个，听说你从前风流债欠下不少，连美人庄雅都倾慕你的风采？”百里殢干笑道：“谁叫我英俊潇洒玉树临风文采斐然武功盖世呢，我又没法控制自己散发魅力……”在百里殇手中的扇子再次敲上来之前，他赶紧道：“不过我可以保证，在你之前，我没有看上过任何人，更没有和任何人有任何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绝对是洁身自好，贤良淑德，贞静端庄，宜室宜家！”百里殇被逗得破了功，也失去了再次揍他的动机，将扇子还给他，问道：“从前如此，以后呢？”百里殢忙道：“以后更不会有！我保证，只爱你一个，只对你一个人好，只和你一个发生说不清道不明的关……哎呀！”
　　揍完人，百里殇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百里殢捂着额头叫道：“你去哪？”百里殇回过头嫣然一笑：“去找韶嬴。”
　　百里殇叩开韶府的门扉的时候，差不多是饭点。听说是百里殇来了，韶嬴亲自迎了出来。久别重逢，她看起来心情很不错，如同凝脂的脸蛋粉扑扑的，眼中仿佛倒映着璀璨星河，明亮得让人无法移开视线。唇角微微翘起，露出他所熟悉的，狐狸般的笑容。他含笑道：“恭喜。”百里殇闻言，整个人一愣，随后耳朵泛红，掩饰般摸摸鬓角，笑道：“恭喜什么？”韶嬴不知道她联想到了什么，答道：“自然是恭喜你右迁上辅。”百里殇这才从僵硬中舒缓过来，笑道：“托福托福。若不是你让韶姁辞官，这个位置想也轮不到我。”韶嬴看着她，并没有问她如何知道这是他的主意，而是道：“这就是你今天的来意么？”
　　百里殇摇头道：“不，我今天来是为竹生求情的，”她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毕竟将我跟丢也不是他的本意，找不到筱天也不是因为他太笨……你就宽恕他吧。”韶嬴轻笑起来：“你不觉得为竹生求情，这时候才来太晚了么？你昨日傍晚抵达帝都，却到今日华灯初上的时候才过来，竹生受罚后的伤都该养好了。”百里殇轻声道：“好吧，阿嬴，我承认我利用了你，我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你知道筱天的下落，只是想在你们的护送下避开皇上的监视安全抵达络明郡。”韶嬴笑了笑，没有接话。他怎么会不知道她的小心思，自然也清楚，竹生再聪明伶俐，也必然做不好这桩差事。他一开始就没抱有能追查到帝姬行踪的希望，只是……心甘情愿地被利用罢了。
　　百里殇见韶嬴没有说话，以为他还在怪罪自己，继续道：“作为弥补，我可以告诉你，筱天确实在南疆，她现在和傅雪殊在一块，监视着他的举动，防止他为空桐鸾所用。其余的，我就不多说了。说到底，你一个月前同意我的提议，也是正常博弈的结果，如今你棋差一招，可不能全怪我……”“嗯，我不怪你。”韶嬴顺着她的话道，他的眼神很平静，嘴角甚至挂着淡淡的笑意。
　　百里殇松了口气，复又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韶嬴望着她，再次笑道：“想问就问吧。”百里殇赧然道：“嗯……虽然方才说这不是我此行的来意，但我还是想问一下，为什么让韶姁辞官，换禁止我入宫为妃的旨意？”韶嬴答道：“因为我不想你嫁作他人妇。”
　　百里殇睁大眼睛，讶然望着他，眼前人曾经那样熟悉，后来又分外陌生，彼此的距离时近时远，如今回头再看时，她常常觉得自己从未看清过他。她凝视着他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一丝深情或者闪躲。然而她一无所获，那双眼幽寂如同深潭，纵使暗流汹涌，表面上却依旧是古井无波。
　　那双眼忽然弯起来，他清冷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这时候说这句话，已经太迟了，是吗？”百里殇无端觉得他的目光太烫，灼得她不得不撇过头去，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下一个刹那，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温度：“方才不过说笑罢了。这个问题的答案，恕嬴无可奉告。毕竟我没有义务将自己的真意告诉政敌。”
　　好了，他又戴上了那副温和君子的面具了。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韶嬴，应对起来反而让她觉得更自然些，她暗暗松了一口气，笑道：“也是，是我多此一问了。”
　　她正打算告辞，韶嬴忽然叫住她：“小殇。”她抬起头：“怎么了？”“已经太迟了，是吗？”百里殇一愣，随后轻轻点了点头：“嗯。”
　　离开韶府后，百里殇往宫中走去，她没有忘记瑄晟帝给她的任务，匆匆用过晚饭之后，她便向璃矜殿走去。
　　璃矜殿的规格虽然比不上贵贤淑德四妃的殿宇，与旁的相比却也算得美轮美奂，因着当年宸妃的椒房之宠，这座宫殿一度成为无数妃嫔的羡妒与向往。而如今居住在这里的，也是一度风头无两的顺仪苏冰卿。
　　只是当年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盛景都成了明日黄花，自从十月怀胎辛苦生下的皇子夭折于襁褓之中，苏冰卿的心仿佛也随之去了，无论是瑄晟帝的安抚赏赐，还是兄嫂入宫的宽慰，都没能让她解开心结。苏冰卿是个冷美人，原本尚能凭着肖似先头贵妃空桐氏的矜淡得瑄晟帝几分另眼相看，可是如今的她如同行尸走肉，昔日门庭若市的璃矜殿如今形同棺椁，鸦没鹊静。
　　这一日，璃矜殿的掌事宫女吟安正倚在宫门口，同洒扫的小宫女闲话，倒不是她趋炎附势不愿尽心伺候失势的主子，只是苏冰卿心如死灰，终日里只对着二皇子的遗物垂泪，听不进半句宽慰劝解，吟安没得法子，只能随她去了。宫里人人爬高踩低，纵然皇后做事公允，也无法处处照料周全，苏顺仪终日闭门不出便罢了，这璃矜殿的上下宫人，可是吃了不少的冷言冷语明朝暗讽了。吟安原本也曾指望主子受宠过上扬眉吐气的日子，如今受的冷遇多了，也渐渐歇了心思，甘心与末等宫人为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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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呆呆：你居然不叫青盟郢，枉费我化名的苦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