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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能诗能画美人簪花 ...

  •   转眼便到了簪花宴的日子,微生醴特意邀请了许多宾客,办得十分热闹,要与百里殇洗尘。玉樽有头有脸的年轻公子都到了,甚至有不少外地的公子不远千里慕名而来,只为一睹美人风采,比如那位七泠的荆慕青公子,是四小家族的荆家四公子,再如那丛安的陈逸然公子,是当朝工部尚书曹醉的妻弟。
      百里殇为全微生醴的面子,今日便也耐心修饰,着一件浅金流苏百褶裙,额上贴了花黄,耳上坠着一对明月珰。想着待会宴会上有好吃的,便没有在唇上点上胭脂,只用小指拈了一点,在眼尾一挑,勾勒出飞凤般流畅秀丽的弧度。微生酩坐在她旁边,看她装饰,这几日她俩住得近,百里殇和微生酩又都从小没什么姐妹,百里殇活泼风趣,微生酩乖巧温柔,两人极为合契,没过几日便情同姐妹。百里殇回过头来,看她眼睛瞪得浑圆,嘴巴微张,不由笑道:“你哥哥叫你引我出去,你倒是先呆了,叫我怎么找着地方呀。”“姐姐你太美了,我都看呆了。”“这要多亏你给我裙子绣的花呀,你小小年纪就这么心灵手巧,不像我,最讨厌拿针线了。”百里殇也是到了玉樽才知道,原来大名鼎鼎的酩绣,竟然出自一位十六岁的少女之手,而且竟然是娇养在微生王府的嫡系小姐。
      二人说笑着,不多时便听到丫鬟来请,微生酩亲自扶着百里殇,从纯缨楼二楼穿过长廊行至举办簪花宴的缀丝堂楼上。缀丝堂的众位客人和参赛、观礼的秀客都来得差不多了,正各自和相熟的人说笑着,好生热闹。听得小厮通传,说是百里姑娘来了,满堂不由一静。荆慕青性子急躁,已经嚷开了:“人呢人呢,听说她可是一位大美人呀,那一日邀妍会我睡过头了,都不得一见,今日好容易来了,一定要仔细瞧一瞧。”微生醴笑着拍拍他手臂:“阿青莫急,你瞧那楼梯上走着的不是?”“哪呢哪呢?”荆慕青口里嚷嚷着,一面顺着微生醴的手指望去。
      首先进入众人视野的是流苏褶皱的金色裙裾,眼尖的人已经看出上面的银丝蔷薇是微生酩的手笔,半露不露的一点金色鞋尖,从容地踏着铺着地毯的台阶款款而来。接着是倒放琵琶般窈窕的身姿,尚未见到面容便被那体态风姿深深折服,再然后是如玉般尖尖一点下颏、不涂而朱的红唇、挺秀小巧的鼻,及至下得台阶,得见美人全貌,举座皆惊为天人:“此姝十分颜色,真是令小生惊为天人!”“此生若得有美如此,布衣蔬食也无憾了。”……荆慕青半张着口,一枚青果从唇边掉落,半晌才回过神来,他用力拍着微生醴的肩:“好啊你,好大的面子,这样的美人也能被你请来!”他声音本就清亮,言语又直白,夹在一帮人文绉绉的夸赞中格外显眼。百里殇方向众人行过礼,听到他声音,不由抬头看了他一眼。他是淡蜜色的肌肤,偏生穿了一件浮华艳丽的橘红色锦服,越发显黑。五官倒是生得十分精神,浓黑英气的眉,高挺的鼻子,那双灵动活泼的蔚蓝色眼睛顾盼神飞,目光流转处神采飞扬。倒是好生眼熟。
      百里殇悄悄地问身边的微生酩:“酩酩,那位橘红色衣服的公子是谁呀?”“那位是荆慕青荆公子,自幼喜欢四处游历,很久之前就和哥哥交好。你刚来这里两天,他恰好也过来玩,打算在玉樽小住几天。” 这双眼睛好生熟悉……百里殇有些恍惚,眼前浮现出从前碧落山上同那人一同吃饭,他抢走盘子里最后一块肉,斜睨着她时常有的得意眼神,也是这般神采飞扬,志得意满。难道说……不可能,看他和微生醴关系亲密,而且是名门的公子,那人绝无可能冒名顶替。自己离家久了,莫不是有些想念他,才会这般多心?百里殇抖了一下,赶快把这个令人起鸡皮疙瘩的可怕念头甩开,那人一个人天天可以吃独食,不知怎么快活呢。
      “既然百里姑娘到了,那么簪花宴也便开始了,今日之宴,一来为百里姑娘接风洗尘,将她介绍给诸位公子,二来依照旧例,由众美切磋才艺,品评三甲。奴家周宜嗔,今日的邀妍会由奴家来主持。”周宜嗔身着一身艳丽的紫红色梅花纹纱袍,声音甜润清脆,“今日以百里姑娘为主,众位美人作陪,百里姑娘博雅,自然色艺双绝,因而今日的规则是,由诸位秀客挑选自己的长处,上台挑战,众位公子品评,以才高者为胜。当然,百里姑娘也可以选择不应战,不过这样的话,公子们出的彩头便归挑战的秀客了。诸位觉得如何?”众人觉得今朝有美人看便值了,哪觉得有什么不妥,都喝彩叫好。只有那位十分抢眼的荆公子道:“你们这算是车轮战了,对百里美人不公平啊!”微生醴笑道:“哟,荆公子为美人叫起屈来了,素闻公子不慕女色,今日怎么也向美人献起殷勤来了?”荆慕青笑着锤了微生醴一下:“你莫要取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是自古以来的真理。”百里殇情知那一帮秀客的恶意,却自恃才高不以为意,笑着向荆慕青道谢:“多谢公子仗义,不过既然大家都赞成,百里殇可以接受。”语毕她便在她的席位上坐了,淡定地吃菜喝酒,等待众美的挑战。
      不多时便有一位秀客起身:“小女子姚珀,向百里殇请教诗词对子。”众人闻声望去,只见那位挑战的女子细长眉眼,樱桃小口,容貌虽不出挑,神情却十分孤傲。席间已有认识的人低声道:“这位姚姑娘可是位才女呢,她是玉樽少陵人,素有‘少陵小空桐’之称,言她的才华虽然不及空桐大小姐,但也差不离。”“那百里姑娘怕是会选择不接受挑战吧,这样总比输了好些。”“谁知道呢,且看着吧。”百里殇好整以暇地抿了一口酒,将酒盏放下,起身笑道:“在下应战,不知姚姑娘要怎样的比法?”“便从最简单的对子比起吧,我出你对,接不上或者停顿太久便是输了,如何?”百里殇点头:“请。”
      姚珀便道:“尘世。”百里脱口而出:“浮生。”“我说的是,佛前沉香逝。”“我对的是,冰上芙蓉生。”姚珀道:“佛口蛇心岂成事?”百里一笑:“冰消雪释怎复生。”“珠辉玉润,碾地成尘终消逝。”“梅心蝶骨,春风拂福定铭深。”四座叫好一片,姚珀却沉默了,这几个上联,是她精心准备了好几个晚上,通过谐音、添字巧妙变化,还刻意使得几句旨趣相近,简单讲述了一个执迷到看破的故事,想不到百里殇竟然能够脱口而出,不仅对得巧妙,还表达了冰清玉洁、恩泽四方的意趣,立意远出自己之上。这女子心思慧敏,比起自己孤芳自赏式的清高自持,她的清雅,是以这天下为底色的真正傲岸。姚珀神色晦暗,向百里殇深深一礼:“百里姑娘才思敏捷,姚珀甘拜下风,不敢再献丑。只是手上尚有半阕《玉楼春》,还望百里姑娘赐教,补全下半首。”百里殇回了礼:“姚姑娘请讲。”
      姚珀神色凄然,开口念道:“旧梦烟花作琼花,梦残人醒只一霎。原夸东邻好颜色,既见西子羞浣纱。”百里殇略一思索,便开口道:“烟花绮丽本堪夸,巧笑东邻亦如画。昭君徒羡纤纤指,莫若立意修德佳。”姚珀一福到底:“姚珀受教。”便回到了席上。姚珀素日心高气傲,今日竟对百里殇谦恭执礼,看来是真心折服。在座的那几位什么都听不懂的,如今知了胜负,都替百里殇叫起好来;一知半解的,还在那里细细体会;完全明白的,不由心中赞叹。微生酩问哥哥:“姚姐姐和百里姐姐这词是什么意思呀?我只听着流畅动听,却不太明白。”“姚姑娘的词,意思是原来她自视甚高,如今见识到人外有人,自叹不如,甘拜下风。你百里姐姐的意思呢,人各有各的长处,与其感叹自己的不足,羡慕别人,不如修身养性。”微生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百里殇向众人行礼,笑着回到了自己的座位。荆慕青率先鼓起掌来,回头吩咐小厮:“取我带来的珍珠镂银攒丝七宝钗来,原是这一局的彩头,拿来送与百里姑娘。”其余王孙公子也纷纷取了彩头赠与百里。
      秀客那一边,陆芷面沉如水,低声问周宜嗔:“你不是说姚珀颇有文采,十拿九稳能给百里殇一个下马威的吗?怎么反而被她赢了去?”周宜嗔道:“姐姐莫急,她只是恰好在这文辞上有点功夫,我们原是试探,总不见得她能十全十美,多比几项总能让她丢丑。”“也是,实在不行,便只能我出马,定叫她颜面扫地。”陆芷叹道。
      不多时,又有一人起身:“奴家瞿清,请试百里姑娘的画。”百里殇松了一口气,幸好不是比字。她对书法根本没有兴趣,那人一手秀致隽永的好字她只学来了两成,画倒是得了七分,还算拿得出手。她打量那瞿清,远山眉,丹凤眼,模样不算十分出挑,却也有几分楚楚的韵致。百里殇笑道:“我应战,姑娘想怎么比呢?”瞿清尚未开口,便已飞红了面颊:“就比在一炷香的功夫,画……画王爷的肖像。”四座叫起好来,百里殇了然地一笑:“是写实的肖像呢,还是只要画里有王爷便成了,背景自己添加?”瞿清偷眼瞧着微生醴,只见他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们,面上又是一红,声音细如蚊蚋:“有王爷便成了。”
      于是两人在中间的两张方桌上各自铺开纸笔画了起来,不多时百里殇就搁笔,笑着等待瞿清画完,瞿清额上挂着细细的汗珠,运笔如飞,待香将要燃尽的时候终于松了口气,道:“好了。”两幅画便从微生醴起,开始传阅。微生醴先取了瞿清的,细细一看,只见画上的自己斜倚在玉榻之上,半眯着眼,似在欣赏乐曲,神情慵懒惬意。瞿清的笔力细腻,将细节刻画得毫发毕现。他点点头:“唔,不错。”便转手递给了旁边的荆慕青。荆慕青看了,也点点头,对另一边的李泊松道:“你瞧,连这衣襟上的绣纹都画得如此逼真,用的颜色也好。”李泊松点点头,赞叹几声,也便传了下去。那厢陆芷低声对周宜嗔道:“王爷难得夸人,今天连他都说不错,瞿清的胜算很大。”周宜嗔点点头:“所以说,姐姐尽管宽心。”微生醴取了百里的画,众人有些紧张地瞧着他的反应,却见他愣住了,片刻后抬眼瞧了百里殇一眼,笑了。荆慕青凑过去:“怎么了怎么了,怎么光是傻笑不说话?快拿来我看看。”说完他也是一愣,随即朗声大笑:“这个好!刻画神韵入木三分!还表现出了王爷最大的特点——花痴,没脸!哈哈哈哈哈哈……”微生醴笑着捶了他一下:“你才花痴没脸呢。”不明真相的群众十分好奇,待到百里殇的作品传过来,他们才明白了荆慕青的意思。
      画上,首先映入观者眼帘的是一方华丽的、绣着金丝酒红桃的衣角,再向上是一只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举成一个牵引的姿势,再向上是如玉般精致的下颏,再往上,几枝横斜的石榴花遮掩了面容,只能隐约看见白玉般的脸和银色绸缎般的长发,越发令人遐想。艳丽的花,俊逸的人,整幅画透出一种富贵闲散的韵致,经得住细品。百里殇笑道:“有诗曰:隔花人远天涯近。在下自忖拙笔难以描摹王爷的绝世风姿,只能略写王爷的风神气韵,见笑了。”
      百里殇自知对微生醴绝对不如瞿清熟悉,若论细节定不及她出彩,便另辟蹊径,在韵致上压她一筹。果然,她的作品获得一众好评,以压倒性的优势战胜了瞿清。瞿清的眼中流露出失望,但她并没有多言,行了一礼,回到了座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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