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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断甲伤情借言诛心 ...

  •   德妃万俟淅跌跌撞撞地走出假山内的密道,她面色惨白,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着,避开了一队抬着大红箱笼的宫人,她腿一软,身子一歪,倚靠着冰冷的宫墙,颓然地坐在地上。保养得宜的手死死扣住粗糙的砖墙,冰凉粗粝的触感让她不禁一哆嗦,她抬起头,望着碧蓝如洗的天空,无声地抽噎起来。
      万俟灏刚回到帝都,她心中便欢喜非常,忙命宫中的眼线联系他。借口禀明他不在帝都期间的宫中之事,将自己的关怀与问候含蓄转达。虽然只收到了只言片语的回应,她依旧甘之如饴。帝姬下降万俟灏的消息传到后宫的时候,她不是不慌乱的,只是转念一想,万俟灏已经廿五岁,的确到了适婚的年纪,万俟氏嫡系血脉单薄,而迎娶帝姬,不仅能稳固万俟氏的地位,于万俟灏今后的仕途也是极其有利的。念及此,她慢慢平静下来。既然万俟灏迟早要娶亲,而帝姬比起其他贵族女子,更加美丽端庄,对他更有助益,那么万俟灏迎娶帝姬,她,也是,乐见其成的。
      况且她终究是瑄晟帝的妃子,她清楚自己的责任和身份,也从未有过能与意中人偕老的妄想。她在瑞庄殿暗暗哭了两日,重新振作起来,亲自打点了新婚的贺仪,与万俟灏约见,决心亲手将礼物赠与他,也与年少的情怀诀别。
      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万俟灏对帝姬的深情。
      她从未见过他爱一个人的样子,可是光是听他谈起慕容筱天的语气,她的心就嫉妒得揪痛起来。花了两天鼓起的勇气、下定的决心,在他说起心上人时温柔宠溺的眼神中溃不成军。她已经顾不上失态了,强打起的精神不足以支撑她笑着说出“百年好合”的祝福,她胡乱说了句恭喜,将手中精心装裱的书法放到他手中,她便逃也似的离开了密道。
      让她回过神来的,是十指连心的剧痛,方才太过出神,养了许久的指甲抵住砖墙,齐根断了。疼痛让她恢复了些许理智,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在人来人往的甬道上失态痛哭。且喜此刻并无宫人路过,她松了口气,正欲呼唤棠梨扶自己回去,才想起来为了谨慎起见,每次与万俟灏会面,她都会屏退左右。她咬了咬牙,扶住墙打算自己站起来,忽然,一只形状优美、骨节分明的手出现在自己的视野中。
      万俟淅慌乱地抬起头,发现眼前面带关切的年轻男子,竟然是韶嬴。韶嬴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关心,既不显得冷漠,也没有逾矩:“德妃娘娘可是摔倒了?怎的身边没有服侍的人?可需要臣去请太医?”
      万俟淅虽和韶嬴并不熟悉,但她与皇后交好,也清楚皇后对于这个庶弟并不亲近,反而十分忌惮,万俟氏族长万俟颛对于韶嬴的评价更是“隐忍奸滑”,因此,此刻被韶嬴发现她的失态,万俟淅十分惊慌。
      她没有去搭韶嬴的手,自己扶着墙慢慢站起来,笑道:“多谢韶大人关心,本宫不过摔了一跤,并无大碍,已经让身边的宫女去请太医了。韶大人可是要见皇上,你请自去吧。”韶嬴道:“臣是要去见皇后娘娘。娘娘手上有伤,留在此处等候不妥,琨穆殿是离此处最近的宫殿,娘娘不如移步琨穆殿,等候太医诊治?”万俟淅心想,如今已经被韶嬴瞧见,如果执意留在这里被更多的宫人看见更加不妥。便应下了。
      万俟淅拭去眼泪,用手帕简单处理了手上的伤,便同韶嬴向琨穆殿走去。万俟淅向韶嬴笑道:“韶大人,本宫是个不吃痛的,今日失态了,还望韶大人不要介意。”韶嬴笑道:“德妃娘娘放心,臣不是多言之人,定会对今日所见守口如瓶。”
      万俟淅略松了口气,问道:“素日不常见韶大人看望皇后,今日可是有事要商议,本宫同去会不会不妥?”话说出口她就有些后悔,今日心思浮动,这话说得莽撞了。她悔之不迭,正欲说什么来补救,却见韶嬴笑道:“娘娘多虑了。臣素来政务繁忙,不能常来问候皇后娘娘,是臣疏忽了。今日是皇后娘娘宣召臣,将韶京的同心合和攒心宝簪送来,与帝姬添妆。”
      听到帝姬的婚事,蓦然触动心事,万俟淅不由忡然不乐,强笑道:“原来如此。”韶嬴似乎对万俟淅的伤感视而不见,兀自笑道:“万俟侍郎是娘娘的族弟,能够与帝姬喜结良缘,乃万俟氏族的喜讯,恭喜娘娘。”此刻听到这样无心的诛心之言,万俟淅心中有如刀割,却只能强打精神回礼,却听韶嬴又道:“不过……”见他迟迟不说下文,万俟淅忍不住道:“不过什么?”韶嬴笑了笑:“皇上对帝姬的婚事十分关心,不过近来面圣,却见皇上脸上并无喜色,臣也是听几位内侍说了几句闲言碎语,无稽之谈,就不说出来扰乱娘娘视听了。”
      万俟淅忙道:“韶大人但说无妨,本宫也不过姑妄听之,不会肆意宣扬的。”韶嬴便道:“听皇上身边的采禄公公说,皇上似乎并不属意万俟侍郎做驸马。不过万俟侍郎人品贵重,政绩斐然,更兼着帝姬自己中意,皇上没有反对的理由罢了。德妃娘娘,恕臣僭越,此话虽是无稽之谈,但如今好事将近,万俟氏若行差踏错半步,也不是件美事,不是么?”
      万俟淅脚步一顿,韶嬴关切道:“娘娘怎么了?”万俟淅有些慌乱地笑道:“韶大人,本宫瞧着手上的伤也不碍事,可巧棠梨这丫头也迟迟没有请来太医,本宫便不去琨穆殿打扰皇后娘娘了。本宫自行回宫将伤口包一下,劳烦韶大人替本宫向娘娘带个好罢。”说完,也不待韶嬴答言,便转身向瑞庄殿匆匆而去。
      望着德妃有些跌跌撞撞的背影,韶嬴笑了笑,负手向琨穆殿走去。
      到得琨穆殿中,韶嬴恭敬而又冷淡地与韶嫄见礼,将手中的匣子呈递上去:“皇后娘娘,这就是您吩咐臣寻找的簪子。”嘉瑞接过匣子呈递给韶嫄,韶嫄没有细看,将匣子搁在一边,道:“辛苦了,近来可好?”韶嬴道:“多谢娘娘记挂,一切都好。”韶嫄笑道:“阿嬴,你我是至亲,不必如此客气和疏离。”韶嬴道:“是,长姊。”
      韶嫄没有从他脸上看出丝毫的波动,她叹了口气:“阿嬴,长姊知道,你和小姁对于韶府并没有归属感。当年之事……长姊虽然没有参与,却也不曾阻止,因此也无话可说。只是如今,阿婺已经走了,阿娈也离开了家族。唯余我们姊弟三人,我们唯有互相扶持,才能让彼此站得更稳,走得更远。”
      韶嬴挑眉道:“如今韶娈为了爱情任性出走,长姊失去了唯一的牵挂和希望,后宫之中,贵妃坐大,帝姬又回来了,长姊是担心后位不稳,所以向我们兄弟二人寻求协作了么?”他露出嘲弄的笑意,“长姊能够抛开过往的恩怨和成见,向我们两个血统低贱的庶出兄弟抛出橄榄枝,我们十分感动,自然也是愿意合作的。只不过,您若想与我们同气连枝,最好是听从我们的安排,不要多思,不要多问,否则,”他伸手比了比,“您身下的这个凤座,可以成为荣耀,也可以成为囚笼呢。”
      “放肆,韶大人,您莫要太过分了!”皇后身边的掌事宫人嘉瑞拧眉喝道,韶嬴对她的话充耳不闻,望着神色迅速灰败下来的韶嫄,淡然笑道:“皇后娘娘,往后,我们还是君臣相称吧。‘阿嬴’这个称呼,从您口中出来,听着怪恶心的。”
      韶嫄终于将内心的屈辱与恐惧掩饰好,落泪道:“我没有想到,你对韶氏的怨恨已经到了如此地步。”韶嬴打断她:“皇后娘娘此言差矣,臣并不怨恨韶氏,反倒很感激韶氏的百年基业,让臣站在这样高的起点上,也很感激韶氏对臣的漠视,才让臣有了被皇上赏识和重用的机会。臣也很感激皇后娘娘,您当年不曾落井下石,如今,也没有上赶着做出令人作呕的谄媚嘴脸。作为回礼,臣送你两条忠告吧:第一,不要试图抓住皇上的心,你做不到的;第二,你想要坐稳后位,顺应无为、谨慎寡言、不思不问才是最明智的。臣告退。”
      此番撕破脸的对话,似乎让这个炙手可热的年轻权臣很是愉悦,他步履如风,脸上面具一般和善的笑容,也终于裂出一丝飞扬的快意。
      韶嬴离开后,嘉瑞忍不住道:“皇后娘娘,您就任韶大人如此对您吗?”韶嫄叹息道:“他如此待本宫,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你是本宫从韶府带入宫里的,当年的事情也不曾瞒着你,你也该明白,韶嬴并非宽宏大量之人,如今还能对本宫直言不讳,至少说明他对本宫没有恨意,本宫放心了,也不再奢望与他冰释前嫌。”
      嘉瑞道:“可是他对娘娘的忠告,都说了些什么,娘娘深爱着皇上,他那样说岂不是锥心之言?况且他劝您顺应无为,明明没安好心。如今宫中妃嫔稀少,听福公公说,皇上已经有了选秀之意,娘娘若再不有所行动,就等着新人们只知道贵妃,不知道皇后罢!”
      “嘉瑞,怎么说话呢!”嘉怡端着茶走进来,听闻嘉瑞的话,忙喝止,又向韶嫄道:“娘娘,嘉瑞不懂事,您休得听她胡说。您出身高贵,端庄贤良,岂是贵妃娘娘可以相比的?况且选秀之事不过是福公公捕风捉影,八字还没一撇,何必杯弓蛇影呢。”韶嫄道:“无妨,嘉瑞心系本宫,只是直言不讳了些,本宫省得的。韶嬴所言极是,本宫心里也明白,只是终究不甘心罢了。”
      嘉瑞道:“娘娘难不成还真要听他的话不成?那之前您打算召集有心悬壶济世的女子,教授歧黄之术、在民间开设义诊等事,都不做了吗?”韶嫄道:“不,这些事还是要做的,你只管安排下去就行。本宫身为皇后,就要为苍生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无愧自己的责任和身份。本宫做这样的事,不为争宠,不为引起皇上的瞩目,只为了自己的心。”
      看着嘉瑞困惑的样子,嘉怡笑道:“娘娘这是以退为进,如今宫中事务被贵妃和女官管理得井井有条,如果娘娘执意争权夺势,反而会见弃于君。不若爽性让与她们,做些有利于天下苍生的大事,方显得娘娘博大仁慈。韶大人劝娘娘不争,指的是后宅妇人的争宠斗气,若真的无所作为,令名不彰,如何安坐后位、为后人道也呢?”韶嫄欣慰地笑了:“嘉怡说得很对。只是你们千万要谨慎,不要有任何纰漏,本宫原是为了悬壶济世,而非沽名钓誉,倘若被有心人利用了,弄巧成拙,便是不美了。你们如今只准备场地、药材和授课用具,行事低调些,切莫抢了帝姬大婚的风头。待帝姬大婚后再悬榜召选合适的医女,谨防醉翁之意不在酒之辈混迹其中。”嘉怡、嘉瑞忙应下了。
      在极西鏖战的□□将士近来军心大振,因着□□的好消息接踵而至:先是帝姬与缙云将军联手收复极北;再是今夏风调雨顺,南疆未曾暴雨,中部也没有大旱;随后帝姬与万俟侍郎大婚的喜讯传来,王子狷率领的西军势如破竹,捷报连连,不仅攻下了僵持了一个月的杨枫郡,还在迟近楠的早家军的协助下,成功地让一支精锐部队扮作流民混入了泗溏。
      对于极西而言,今夏多事,流年不利。极西历来笃信天命,极西王素衣步行,亲自至国师府请国师占卜天象,发觉妖星降世,落入紫微宫,乃大凶之兆。若不尽早铲除,极西定有国破家亡之祸。极西王宫之中,唯有广德宫丽妃娘娘,和广崇宫嘉妃娘娘身怀有孕,经过进一步卜算,那祸国殃民的灾星,竟然正托身于丽妃腹中!根据国师的献策,唯有将丽妃腹中的妖星生剖出来祭天,再废去丽妃封号,发落到占星台上,终身操持贱役,才能保佑极西风调雨顺、大获全胜,保佑极西国祚永昌、国泰民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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