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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剖腹离心以退为进 ...

  •   极西广德宫,一群焦头烂额的内侍、宫女将宫门重重围堵,掌事的宫女徒劳地拍着门,苦苦劝道:“丽妃娘娘,奴婢等不过是奉旨行事,您何苦为难我们?”守在宫门口的黑杀军亮了亮手中雪亮的兵刃,冷声道:“茗苏姑姑,人可不能忘本,若非当年丽妃娘娘提携,你如何能从先王后宫中一个不得用的小宫女走到今天这个地步。”被称作茗苏的宫女瑟缩了一下,嗫嚅道:“娘娘提携之恩,奴婢没齿难忘,只是如今,举国上下都知道娘娘怀有妖星,有损国家气运……”
      “都在吵嚷些什么?”极西王拨开人群,睁开被脸颊上的肉挤成细线的眼睛,呵斥道。茗苏大松了一口气,忙道:“回王上,奴婢们奉旨,来取出娘娘腹中的灾星。谁知娘娘紧闭宫门,黑杀军严守在前,禁止奴婢们进入。”极西王盯着守在门前的黑杀军,怒道:“你们难道要造反不成?”那侍卫恭声道:“臣不敢。只是王上莫要忘了,若非娘娘携飞卿将军前来效忠,内训精兵,外御强敌,极西根本没有与□□一战之力。如今飞卿将军在前线浴血杀敌,娘娘在后宫诞育龙裔,皆为有功之臣,您却听信莫须有之言,错将福星视作妖星,恕臣直言,这,才是有违天命。”这黑杀军的话可谓字字诛心,却切中极西王的心病,令他哑口无言。极西王大怒,狠狠踹了那侍卫一脚,喝道:“空桐鸾,你给孤滚出来!”
      忽然,广德宫紧闭的宫门“吱呀”一声开了,空桐鸾身着一袭艳红的盛装,脸上不施脂粉,只在眉心点着她最爱的梅妆,愈发显得脸色苍白,双目通红,她双手捧着圆鼓鼓的肚子,孤身站在极西王面前。极西王咬牙道:“好啊,你可算出来了,茗苏,给我……”“王上,”空桐鸾打断极西王的话,双眼死死盯着他,“臣妾问你,臣妾自入宫至今,审慎自持,尽心服侍您,可曾有什么错处?”
      极西王不耐烦道:“你说这些做什么?茗苏,还不快些,别耽误了献祭的吉时!”虽然他的确喜欢空桐鸾的娇媚妖娆,也很期待她腹中的孩子,不过他正值盛年,又贵为天子,将来会有数不尽的美人和孩子。事关他的王位和国祚,他还是毫不犹豫地舍弃了空桐鸾。若不是看在她手下的黑杀军的份上,他连敷衍都懒得浪费时间。
      空桐鸾厉声道:“回答臣妾!”望着她声嘶力竭的模样,极西王心虚地转开头:“不曾。”空桐鸾点点头:“好,臣妾再问您,前几日,太医已经诊出臣妾腹中的龙裔是个男孩,健康活泼、聪明懂事,您还曾亲自夸他端慧天成。如今国师占卜,称这个孩子是妖星,国师的话,您可是信了?”
      极西王此刻只想着早些搞定祭祀仪式,好去看望自己新纳的千娇百媚的婕妤,便赔笑道:“国师受任三十年,从未出过差错,德高望重。孤虽然舍不得爱妃,但国师的话不可违背啊!”空桐鸾冷笑道:“若是国师一时不慎,占卜出错,抑或是受人蛊惑,要陷害臣妾呢?王上就这样任凭可笑的无稽之谈,来伤害您的妃嫔和子嗣吗?”极西王正色道:“一派胡言,国师法学精深,岂会出错?爱妃难道忘了,国师当年曾通过占卜来证明爱妃的清白,最是公正无私,又岂会害你!”
      他心中不耐,但想到前线浴血杀敌、尚不知情的唐飞卿,还是忍气放软了声音:“爱妃,孤知道你是无辜的,只是这妖星可恶,入了你腹中。你放心,只要你乖乖落下孩子,去占星台赎罪,孤会请国师设法为你改命,早日迎你回宫。”空桐鸾冷笑道:“臣妾既然无辜,又为何要赎罪?”极西王恼道:“空桐鸾,你莫给脸不要脸,今日你不堕了这孩子,孤只能将你生剖,母子一同祭天了。”
      空桐鸾兀自大笑起来,她入宫之后精心调理,原本微哑的嗓音已经日渐清亮,如今凄然大笑,旧疾复发,不多时唇角便淌下血来,声音凄厉嘲哳,令人耳不忍闻。她尖声道:“很好,臣妾明白了!臣妾再问您最后一个问题!”她睁大眼睛,近乎狰狞地盯着极西王:“王上,若取走了这个孩子,战事依然不利,是不是就可以证明,国师判断有误,灾星不是臣妾的孩子?”
      听到这句话,站在人群后方瞧热闹的嘉妃不由打了个寒战,只听极西王道:“国师虽然法力灵验,却也不是即刻就能奏效的,也许作法之后,还需要一些时日才能生效呢。”空桐鸾道:“那么请王上明示,给臣妾一个期限,不能让臣妾和这个即将死去的孩子白白受罪不是么?臣妾听闻,修行有大成者,术法奏效不逾三日之期,如今战争乃国之大事,加倍延之,便以七日为期如何?”极西王见她松口,似乎有同意献祭的意思,便顺势哄劝道:“好好好,便依你,以七日为期,若战事依旧不利,孤便治国师一个妄言之罪,为爱妃讨回公道。”
      “王上莫要忘了,如今我朝主将飞卿将军原是丽妃的家臣,只要飞卿将军懈怠七日,国师纵有惊天异能,也回天乏术啊!”眼见极西王被空桐鸾哄得晕头转向,嘉妃再也忍不住了,拨开人群匆匆挤到前方,向极西王道。
      不等极西王答言,空桐鸾便笑道:“这个无妨,只要王上下令死守消息,将‘王上听信国师谗言,逼杀丽妃腹中龙裔,将丽妃发落到占星台操持贱役’的消息封锁在宫禁之中,只用‘国师作法,消灭灾星,天佑极西,所向披靡’的说辞替代,不就好了?况且,”她眼风一扫,冷笑道,“飞卿将军相信人定胜天,本身不为天命所囿,更加不会为了一己私欲勾心斗角,只将保家卫国、忠君爱主奉为圭臬,又岂会因臣妾所受的屈辱,弃家国于不顾?”
      极西王和嘉妃各自心虚地撇过脸,空桐鸾冷笑道:“王上,臣妾会遵从您的旨意,落下腹中孩子,不过您切莫忘了,七日为期,若国师的预言无法应验,就请您将这妖言惑众的罪魁祸首交给臣妾处置罢。”语毕,她抬手挽住极西王的胳膊,边向内殿走去,边回头道:“茗苏,随我入殿罢。”极西王被她牵着,慌忙拍开她的手道:“你这是何意?”“何意?”空桐鸾回过头,冷笑着拭去嘴角的鲜血,“臣妾想请王上旁观剖腹取出妖星的全过程,一来监视茗苏是否按照国师的吩咐行事,而非一个手抖要了臣妾性命;二来有天子的紫微之星镇守,也防止妖星生变;三来,不管这孩子是否是妖星,好歹也与王上父子一场,就当是为他送行罢。”
      茗苏在她仿佛洞察一切,又带着恶毒和嘲讽的目光中战栗不已,而嘉妃也面如金纸,不由后退了半步。至于极西王,则在黑杀军的“拱卫”下,一同进了内殿,等待旁观这一场诡异的“取出祭品”的仪式。
      嘉妃在宫女的搀扶下回到广崇宫,关门闭户,与心腹宫人相视大笑起来,琥珀上前笑道:“恭喜娘娘铲除心腹大患,贵妃之位指日可待。”珍珠也道:“是啊娘娘,届时您诞下聪明伶俐的王子,又成了执掌六宫大权的贵妃,论资历、论宠爱、论子嗣,六宫上下谁还能越过您去?”嘉妃得意又故作矜淡地一笑:“本宫也不是稀罕那贵妃之位,只要除去空桐鸾这个眼中钉,便也值了!且不论占卜应验不应验,只想着将她腹中快六个月的孩子生生剖出来,她自己必然元气大伤。就算茗苏这个不成器的不敢动手脚,她自己能不能活下来还两说呢。”珍珠喜道:“就是就是,就算她活下来了,立刻发配到占星台,得不到调养,也定会落下妇人疾病。王上虽然哄着她说会把她接回来,可是国师的占卜可是叫她终身留在占星台呢。”嘉妃嗤笑道:“就王上那好色的性子,丽妃剖了孩子,肚子上留下好大一条疤痕,他还会看得上她?定是将她忘在脑后了!”
      这厢广崇宫里笑作一团,广德宫内却一片愁云惨雾。空桐鸾腹中的孩子刚剖出来,被眼前的血腥场面吓破了胆的极西王就令茗苏抱着血肉模糊的“灾星”,一起脚底抹油了。空桐鸾的心腹宫女抱着奄奄一息的空桐鸾泣道:“娘娘,您明明可以让我们护送您出宫,到临光将军府上寻求庇护的。或者可以去信飞卿将军,迫使王上停止这样的恶行。您这是何苦呢?”
      空桐鸾咬着牙撑着床板坐起来,冷笑道:“本宫是故意这样做的。如果本宫此刻不跌得惨一点,如何在以后爬得更高?”宫女道:“可是您这样肯定会伤了元气的。”空桐鸾嫌恶地撇过脸:“伤了元气也好,本宫宁可伤元气,也不愿意为那个老色魔生儿育女。”宫女惊讶地睁大眼睛:“如果您不愿意,黑杀军会为您准备极好的避子汤药。”空桐鸾道:“孩子必须有,没有孩子,就没有争宠的利器。既然有了,便要物尽其用。本宫用一个我不想要的孩子,换取地位、权力甚至更多、更好的东西,算是一本万利的买卖了。”宫女泣道:“娘娘,区区一个嘉妃,不值得您这样牺牲啊。”空桐鸾道:“哼,嘉妃是不值得,可是极西王,他值得。”宫女有些畏惧地看着她虚弱而又狰狞的笑容,并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空桐鸾笑了一阵,问道:“占星台那里,都布置好了?”宫女忙道:“都布置好了,您放心,黑杀军中医术最为高明的侍卫会为您精心调理,不会让您落下病根,您的替身也准备好了,不会让您受半点委屈。”空桐鸾满意地点点头:“很好,你现在喂本宫一颗大全丹,替本宫收拾收拾,接下来,只要去占星台等待时机就是了。”
      帝都,瑞庄殿内,棠梨担忧地望着自家主子,小心地劝说道:“娘娘,您这样恍恍惚惚已经有两日了,这症候似乎是从见过万俟大人之后起的,万俟大人到底同您说了什么,您手上的伤又是如何来的?您就告诉奴婢吧,棠梨虽然蠢笨,但绝对会守口如瓶,您说出来也许就痛快些了。”万俟淅摇摇头,目光茫然地落在包得严严实实的手指上,透过厚实的纱布,透过二十多年斑驳的时光,恍惚中,她仿佛看见自己的这双手还如豆蔻年华一般,青葱水嫩,白皙丰腴。彼时的自己尚且不是这森严宫禁中的妃,只是万俟氏甲伊部如珠似玉的大小姐;这双手也从不曾戴上繁琐的戒指和护甲,只用凤仙花染过红霞般艳烈的颜色;心中尚且是一怀少女的心事,而非如今周而复始的算计;眼中,也尚未看进那个皑如高岭雪的翩翩公子。
      有些人啊,并非一见倾心,从前不时相见,并未觉得有什么动人之处,也并没有哪个契机致使情根深种,没有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一颦一笑在心头荡起涟漪,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目光就被他黏住了。熙熙攘攘的万人之中,唯独他会发光,唯独他让自己魂牵梦萦、神思不属。
      很小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将来会成为未来新皇的妃嫔。在万俟氏的适龄女子中,唯有她德容言功最为出众,家人对待她的态度,也是严厉中又夹杂着讨好。彼时的她心怀一腔骄傲,觉得自己这样美好的女子,注定是要做人上人的,也平静地接受了家人的安排,甚至心怀登临后座的野望。可是从那个人闯进自己心房的那一刻,她忽然觉得,所有的尊荣和富贵,她都不要了。她不再想成为华美囚笼中的金丝雀,与各种环肥燕瘦的女子争夺一人的宠爱。她甘愿布衣荆钗,只求与心上人举案齐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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