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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亲卫 ...


  •   主帐边上的小暖帐终于排上了用场。章书皖乐颠颠地围着暖帐绕了一圈,虽然只住一天,但他仍对自己骤然提高的生活质量非常满意。
      瞧瞧这待遇,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这间暖帐跟他在右峰营的集体宿舍比起来,简直像个五星级酒店的标间。

      两个床榻整齐地端在屋里,已经有妥帖的士兵帮忙烧上了炭火,矮几上还摆好了好几碟热菜和馒头。
      热碳和熟菜在冬天的军营是非常珍贵的东西,通常只有将军的帐里才能有。

      赵仪直到把他安置完毕之后,脸色才稍稍回转一点。章书皖回身问他:“我还有室友么?”
      赵仪愣了一下:“……室友?”
      “哦,就是这儿还有人住么?”
      赵仪思忖了一下:“暂时没有吧。”

      章书皖更开心了,没想到是个单人间。

      赵仪懒得理他:“你先在这里住着……其他的明日再说。”

      他说的应该是回右峰营的事儿。章书皖理解地点头:“你们忙,不用管我。我明日一早自己回去就成了。”
      赵仪却顿了一下:“回去……?”

      章书皖莫名其妙的点点头。

      赵仪像是自我挣扎了一会儿,最后用一种厌世的表情道:“……也不急,不用太早。你先好好睡一觉吧。”
      今儿魏舒的闹太晚了,明天太早了他起不来。

      下午和李祁谈论章小公子的对话还历历在目,赵仪自己给世子爷打的包票如鲠在喉。
      早知道不往自己身上揽了。
      希望这位章小公子自己好自为之,不要给他惹出什么麻烦来。

      章书皖不知道他心里的盘算,热情地招呼他:“那好。赵大人饿不饿,要不一起吃点夜宵?”

      赵仪已经快对他时不时蹦出来的新鲜词汇免疫了。他看着章小公子兴奋地坐在矮几边上,拿起筷子在桌子上捣了一下,码齐,两只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不了……你吃吧。”

      给点阳光就灿烂,这孩子不是个傻的,就是被军营磨的没了脾气。
      傻病会不会传染?
      还是离他远一点吧。

      赵仪转身就走。

      章书皖也不纠结,开开心心地冲他挥了挥手,矜持的目送他离开,才拿起筷子吃起他的夜宵。

      吃饱喝足,又喝了碗药,章书皖喟叹一声,一头栽倒在软塌上,抱着还在发热的额头,在药效起来前就睡着了。

      夜晚的朔风“啪啪”拍着营帐。相比暖帐而言,旁边的中军大帐里,烛光燃了许久,终于在夜深时分的时候熄下。

      也许是药效起了作用,章书皖这一觉睡的很沉,沉到似乎回到了之前的地方。

      同样是夜晚,长长的走廊里亮着白炽灯。
      明明是几天前还在的地方,梦里却像是久违了一般。

      他站在灯下,出神地望着长廊尽头的小窗。
      像是怕人冻着,医院的暖气总是开的很足。身后是熟悉的急诊室大厅,人群来来往往,声音却好像被隔的很远,听的不甚清晰。

      头顶的白炽灯突然像眨了下眼一般晃了一下,把章书皖晃回了神。

      他眼神有些茫然,抬头看了看屋顶,又回头看了看身后,接着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侧身走进离他最近的一间急诊室。

      白大褂上挂着他的胸牌,跟着他的步伐轻轻摆动了两下。急诊室里的人安安静静地躺着,胸口贴着纱布,上面还洇着血渍,神志却很清醒。章书皖两步走近,单手撩开幕帘,垂头看向他。

      见他过来,病床上的人线条分明的下颌抬了抬,目光停在他的胸牌上,声音微哑:
      “章、书、皖。”

      他的声音清冷却好听,有种微妙的熟悉感。念他名字的时候一字一顿,有种不知来由的认真。

      章书皖看了眼自己的胸牌,不禁失笑:“伤成这样还能出声,不错,看来你身体底子很好。”

      说着,他弯腰拨开那人的上身T恤,查看他胸前的伤口。

      许是看的久了,面前躺在病床上的人终于出声提醒:“怎么样。”

      章书皖取出手中文件夹里的片子,在他眼前晃了一下,随后低着头对着病例边鬼画符边回答:“从之前照过的CT来看,没有大问题,但也很危险了……你究竟是怎么搞的,能在自己胸口弄这么深的一刀?你知不知道再多一寸就要碰到心脏了,有多危险?”

      面前的人没有回答。

      章书皖也没纠结,了解病人是怎么受伤的并不在医生的职责范围内。他接着说:“伤口你想必看到了,已经处理好了。我们给你输了血,你现在还要输点……别乱动。”他摁住人,“你来的时候出了不少血,要挂的水有好几种。你老老实实地在这里躺着,等一下会有护士来给你换水。”

      “护士么。”那人朝他轻轻眨了眨眼。

      手中的笔顿了一下,章书皖莫名能感受到他的目光。他停了几秒,低声道:“……护士。医生不做这些。”

      那人轻笑了一声。

      章书皖很快把病例写好,转身离开。快要踏出房门的时候,他突然感应到身后的视线,回过了头。

      他就是在这个时候醒过来的。

      梦里五感不清,他却似乎闻到了一阵浓重的血腥味。那是比今日在军医帐中还要浓重许多的血味,是连急诊室最繁忙的时候都没有过的气味。
      他睁着眼,怔怔望着帐顶。过了片刻,突然意识到自己忘了那人的模样。

      那是谁?为什么感觉这么熟悉?

      ……

      夜里梦中深重的不安,在清晨第一缕阳光打下来的时候如晨雾般散了。许是前一天做了一个太过于虚幻的梦,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章书皖还觉得头昏昏沉沉的。

      帐外阳光大好,下了许久的雪在前一晚终于停了。但回升的气温对江陵并不友好,暖融融的光照在雪地上,昨日还冰沙似的雪草地出现了融化的迹象,带着底下的黄土粘成了一坨坨黄黑色的雪泥。

      掀开帐门就看到这一层雪泥,章书皖捂着自己微疼的额头从暖帐里出来。

      外面有个人似乎已经捧着他的圆脸等候多时。
      他穿着一身玄甲,身后还披了个威风凛凛的绛红色披风,只不过,从表情上看,心情似乎不太美好。

      章书皖愣了一秒:“咦,赵大人,你怎么在这里?穿这么整齐,今天有活动啊?”
      赵仪瘫着脸:“没事就不能站这儿?”
      章书皖:“……”
      这个人是不是不会好好说话。

      章书皖秉持着友好的态度:“那您继续站着,我先走了?”
      赵仪听到这话,圆圆的脸动了一下,嘴唇嗫嚅了半天,才挤出来几个字:“爷叫我来送你回右峰营。”

      右峰营离宣策营有几里地,走回去大概二十分钟。不过章书皖只在来的时候走过一次,天太黑,确实不太记得路。他点点头,却之不恭:“那就有劳你了。”

      赵仪一路上保持着他面瘫的表情,脑门上仿佛用黑体加粗写着“勿扰”两个大字。路过的士兵看到了都离的远远的冲他行礼,生怕触到赵大人的霉头。

      他不说话,章书皖乐的自在,安静地走完了全程。

      眼看右峰营的辕门就在眼前,章书皖停下脚步,对赵仪说:“多谢赵大人一路相送,那简之就不多叨扰大人了,大人回去一路顺风。”
      说完抬脚就想往前走。

      赵仪默不作声,跟着走了两步。

      章书皖感受到了身后的人还跟着,又挂起笑脸:“赵大人不必客气,送到这里就可以了。”
      赵仪木着脸:“不客气,我得送你进去。”
      章书皖:“……?”
      冰雕脸身边的人什么时候做事这么殷勤了?

      两个人再次沉默下来,赵仪和章书皖保持着两步的距离,一同走进营地。

      早上的集合鼓声敲响第一下。

      赵仪绷着脸:“集合鼓响了,你得去校场集合了。”
      章书皖正好走到营帐门口,闻言转身道:“多谢赵大人提醒,我这就过去了。赵大人再会。”
      赵仪却说:“正好,我跟你过去。”
      章书皖:“???”

      正好什么正好?
      您今天没别的事儿做么,确定要跟着去校场?

      ……
      章书皖身后跟了个鬼,还是个甩不掉的鬼。
      奇怪的是鬼也黑着脸,好像也不愿意跟着他,不知道是被哪个黑白无常掐住了脖子逼着做出这种事。

      赵仪长的很高,加上他这一身玄甲绛披,走在人群里实在够显眼,任谁都能一眼看出来他品阶颇高。

      章书皖一路受着两侧士兵投来的注目礼,耐着性子跟着赵仪一路走到校场。

      胖子已经在位子上站好,远远见到章书皖过来,眼睛一亮,刚要挥手招呼,突然看到他身后的高个子红披风,顿时被掐了电源噤了声。

      见到来人,右峰营的副都尉眼珠子都鼓出来了一点,连忙从台子上小跑到赵仪跟前,低声问:“赵大人怎么突然来了右峰营,可是大将军有什么吩咐?”
      章书皖见鬼被其他人缠住,连忙迈着步子往自己队伍里走。

      集合鼓“咚”的敲响了第二下。

      赵仪仍然瘫着脸:“你们宋都尉可在?”
      副都尉闻言赶快往旁边使了个眼色,让人去主帐叫人。然后回头讪笑:“赵大人稍待片刻,宋都尉刚还在议事,很快就好。大人可要移步到主帐坐会儿?”
      赵仪道:“不用。我今天来就一件事,望宋都尉通融通融。”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传到不远处章书皖的耳朵里。他心里的疑惑终于解开了,敢情是过来办事儿的,早说啊,害他一早上忐忑那么久。

      赵仪说的话就代表大将军的意思。大将军叫你通融通融,你还能怎么的?
      副都尉一滴冷汗挂在额头上:“敢问赵大人是何事?属下能办的定当尽力。”
      “无他,就是受大将军传令,来右峰营调个人。”
      “请问是何人?”

      章书皖站定到自己的位子上,接受着来自胖子等人四面八方的审问视线,正转着脖子活动四肢,突然听到前方的赵仪声音不咸不淡的传过来:
      “右峰营第一队的章简之。”

      众人自由活动的手脚僵住。
      章书皖脚底“咔嚓”一声,崴了。

      谁?
      调谁当亲卫?

      章书皖被冻结在扭到脚踝的动作上,转过僵硬的脖子看了一眼赵仪。
      赵仪虽然瘫着脸,但面色尚算平和,并没觉得刚才那句话哪个字说错了。

      章书皖瞪着眼,仍不敢置信地扭过头看旁边的胖子——后者用一言难尽的表情回望着章书皖,张开了嘴无声地对他说了几个字:
      “就、是、你。”

      “咚”的一声,第三声集合鼓适时响起,一锤定音。

      ——难道,这是传说中的,行、业、潜、规、则?

      那头的副都尉脸色更加惊诧,仿佛听到了本世纪扯的最大的淡,歪着脑袋又颤声确认了一遍:“……章简之?”
      前几天被人一枪打晕过去好几天、昨天刚醒来就得罪了大将军、被调去宣策营罚了一晚上的章简之?

      赵仪仿佛被人扯着头皮,向天空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从嗓子眼里抠出一声“嗯”。

      ……造孽啊!

      宋尉知收到消息,急匆匆地从主帐跑过来,刚到校场,就听说了这件事。他面色惊疑不定,走到赵仪面前:“敢问赵大人,章简之是否在宣策营时又犯了什么事?”
      不是要找个名义把人带过去埋了吧?

      赵仪目光瞥过章书皖,逼着自己把话说完:“……无事。大将军见他……身手不错,正巧有个空缺,便想着叫他过去试试。”

      章书皖看着他的表情像是见了鬼。

      完了,大将军瞎了。
      宋尉知垂下头,余光扫了一眼队伍里的章书皖,吐了口气道:“属下知道了。这就叫他准备一下。”

      章书皖被这一波操作闹得狠狠恶心了一下,低声问旁边的胖子:“昨日营中可发生过什么事情?”
      为什么今天一大早所有人都疯了?

      胖子扫了赵仪一眼,也觉得莫名其妙:“未曾发生任何事啊。”

      章书皖看了一圈,默了。
      被调走的事情暂时无解,他只好无奈接受了这个现实。

      小喇叭赵仪播报完了大将军的指令,站到了队伍一侧等章书皖出列。章书皖磨磨蹭蹭、不情不愿地从队伍里挪出来。

      宋尉知叫他晚点去自己营帐里收拾东西,过两日去宣策营报道,现在好生把赵大人送出去。

      赵仪仍然保持着几步的距离,走在章书皖前头。
      章书皖发现,赵仪好像永远都是这样,和人保持的距离不远不近。第一次受令押他回宣策营的时候就是如此,全程没有碰他一根手指头。刚开始的时候他以为是赵仪待人礼貌,现在看起来更像是一句大写的“莫挨老子”。

      李祁确实是个人才,把他跟这帮高门子弟放在一起,亏他想得出来这种整人的办法。

      他沉默的跟到了辕门前,犹豫了一路还是没忍住问他:“这是怎么回事啊?”
      赵仪回了一个“你自己不清楚吗”的表情。
      章书皖:“……”
      确定了,这帮人一个两个脑子都有毛病。

      章书皖在心里叹了口气,送了他一个“你赶紧走吧”的表情,转头回了自己营帐。

      进去的时候,他看见消失许久的李怀安正站在里头,面对着他的榻,眉头紧锁,像在思考什么。

      章书皖愣了一下,突然意识到可能见到了救星,捏着嗓子叫:“李兄!快救命!!”

      李怀安像是已经知道了消息,问他:“怎么回事?”
      章书皖跑过去拽着他袖子:“操别提了就李祁那厮罚我站雪地搞得我发烧生病还没完还找人来整我——”说着指向帐门外,“叫我去当他的亲卫你说这不是把我往死里整吗!”

      他噼里啪啦的说了一通,却只见李怀安看着被拽着的袖边,嘴角的弧度慢慢消失。

      他默了半刻,似乎是在消化他说的话,然后抬起头,淡淡道:“挺好的。”
      章书皖:“???”
      不是,小伙子你怎么回事?

      李怀安抬起手,把袖子从章书皖怀里提出来:“大将军只有八个亲卫,那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位置,你能过去是好事。”

      章书皖觉得这人怎么突然说不通了:“别人是这么想的,可是我才刚刚得罪过他,现在把我放在这位置,我不明摆着成为了众矢之的!”
      说完,想了想又接着说:“而且赵仪对我那个态度,李祁其他的亲卫估计跟他差不多,除了躺病床上一个,有哪个人是好相与的?我到了那边能活几天还不一定呢。”

      李怀安突然回头,抓住了其中一个重点:“躺病床上一个?”

      章书皖愣了一下,想起来他不知道这个事儿:“是,昨天宣策营进了刺客,有个叫魏舒的亲卫受了伤,现在还躺着。”

      李怀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薄薄的唇角一抿,从喉咙里低低冷笑一声:“行吧。”
      他望着章书皖,沉声说:“你不用担心,只管去。有什么事有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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