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万里旌旗》小笼包的洞

10、治伤

　　两日后，赵仪再次顶着他的圆脸来到了右峰营，接走了章书皖。

　　章书皖那日被赵仪吓得崴了脚，加上风寒未愈，趁着这两日拼命的养病加跟着李怀安补课，终于把李祁周围的事儿了解了个大概。

　　只不过，当他一瘸一拐跟着赵仪走到宣策营时，有个士兵飞快地跑过来跟赵仪报告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魏舒又发起了热，好像情况有些严重。

　　赵仪急着要去看魏舒，只好带着章书皖一块儿去。
　　刚走到魏舒帐外，他们就听到里面传来李祁沉沉的质问：
　　“不是说之前清醒过一阵，发热也退了，怎么又烧起来了？”

　　老军医此刻不在帐里，说是被叫去了别处，只留了小张苑在里头，忐忐忑忑地低头接受李大将军的责问。

　　章书皖刚走进去，就明显感受到这个营帐过于热了。
　　他看了一眼张苑。
　　他可能怕把魏舒冷着，把十里八乡的火盆和碳都端来了。但是这并不是什么好方法。这种一直热乎乎的碳火会把裹在被子里的伤员烤的浑身是汗。汗液聚积，就容易滋生细菌，造成感染。

　　想到这，章书皖看向张苑的目光里带了一丝不经意的责怪。
　　张苑讷讷低头不语。

　　章书皖也不会为难一个孩子，他两步走到魏舒塌边查看情况。

　　李祁坐在那，轻轻拨开魏舒的被褥，看了一下伤口，微微蹙起了眉。

　　章书皖跟过去看了一下，喃喃道：“看样子情况还不算严重。”

　　魏舒非常应景地在塌上闭着眼哼了一声。

　　李祁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章书皖被盯的头皮一紧。

　　塌上的人腹部的伤口微微化了脓。魏舒不知道捱了多久，已经烧的满脸通红，神志不清。
　　虽然暂时还不是非常严重，但这样下去拖下去肯定不行。

　　看着塌上的红烧龙虾，章书皖硬着头皮开口道：“那个……看他烧成这个样子应该自身的免疫力不错，要不然搞点高浓度的酒来，这个伤口还是要消……唔，处理一下。”

　　无他，这句提醒只是出于一个医生无法轻易丢弃的职业道德，哪怕现在他没穿着白大褂，哪怕他本能的觉得李祁不会搭理他。

　　一时间没人应声，本来就热的帐内似乎温度又升高了一点。

　　出乎意料的，李祁默了一刻，竟然在众人惊奇的目光下点了点头。
　　章书皖：“……？”

　　李祁抬起脸，面无表情地对旁边的小学徒说：“去拿他要的东西。”
　　章书皖：“……？？”

　　张苑立马转身往外走。章书皖急忙在他快要跨出去的时候抻着脖子补了一句：“再拿点针线来！”

　　-

　　李祁和他的副将徐枫在魏舒帐外站了一会儿。那里头的身影投在帐上，一直忙忙碌碌。

　　徐枫诨号“马背将军”，在军中有着极好相处的名声。不论何时，他脸上似乎都带了一层浅淡温润的笑意，与人说话谦和有礼，和军中一帮大老粗们大相径庭。

　　可饶是徐枫公认极好的耐心此时也耗尽了。他转了两圈，捏着自己的佩剑，终是忍不住问：“你真的叫他就这么去弄了？那可是魏舒的性命！你让这个来路不明的小子做你的亲卫就算了，现在还把魏舒的性命交给他？”

　　赵仪也在边上不安地看着那来来回回的身影。

　　李祁往那里瞥了一眼，只道：“不然你来？”
　　徐枫脚步一顿。

　　他始终不放心，负气似的在帐外立着：“我不走，就在这儿看着。就算他没有二心，他有这个水平么？老军医都没处理好的伤口，他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能处理得好？”

　　声音刚落，一只素白的手突然扒拉开了帐门。章书皖凑了个头出来：“应该没问题，您放心吧。”
　　徐枫：“……”

　　从喉间发出一声淡淡的笑，李祁转身欲走。

　　“你等等。”徐枫回头看了眼章书皖——后者留下一句话就关上了门。他只好两步跑上去拦住李祁，低声道，“你给我交个底，我也就不多问了，这人到底……”
　　“知道的太多容易短命。”李祁淡淡的瞥了他一眼。
　　“你别拿这种话搪塞我。”徐枫拽住他。

　　赵仪拿余光瞧着地面，心里百转千回。
　　章书皖这身份说不说破，什么时候说破，都是李祁说了算，他不敢插嘴。
　　但其实，毕竟才认识短短几日，魏舒交给他，他也不能完全放心。

　　李祁其实无所谓再瞒徐枫，只是不欲在外面说，于是只道：“他身份特殊。”

　　徐枫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李祁说：“但也跟魏舒这事没关系。”
　　徐枫：“？”

　　李祁侧头看向帐门，“他会医术。”
　　徐枫：“……”
　　求求您一次性把话说明白了。

　　李祁抬起右手，抚了下身侧佩剑上的玉石，说：“我想看看，他值不值得信任。”
　　徐枫已然无言了，总结道，“你就是在拿魏舒的命试探这位小兄弟？你还算个人吗？”

　　这话说得重了，但李祁也没生气，淡淡道：“你不用担心，这事风险极低。我把魏舒全权交到他的手上，出了事都是他负责，他何必冒险害人？”
　　徐枫恼了，“那你还试探个屁。”
　　“我试探的是他的医术。”

　　赵仪毕竟跟着李祁更久，已然明白了他的心思，连忙打圆场：“徐将军，您放心。老军医之前处理过伤口，说过已无大碍。现下只是让章兄弟稍微照看一下，老军医的徒弟也在里面，不会有事的。”

　　李祁不欲再多说，对着赵仪嘱咐道：“等他忙完出来，你把情况告诉他，让他就负责在这里守着魏舒。”
　　顿了一下，他接着说：“别叫他到处跑，瘸了没人负责。”

　　徐枫站着没动。

　　赵仪点了头，见李祁要走，连忙跟上，末了回头递给徐枫一个眼神——
　　别问，照做就行了。

　　徐枫皱着眉看他俩走远，咕哝了一句：“一个比一个莫名其妙。”

　　-

　　其实章书皖来到江陵不过几日，但他莫名觉得上一次给病人处理伤口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他把魏舒的伤口消了毒，又简单缝合了一下。随后，叫人来撤走了几个火盆。全程那个小学徒就在旁边瞪着眼睛看着他操作，一句废话都没说。
　　等他终于忙完抬起头时，正对上一副亮晶晶的眼睛，嵌在红扑扑的脸上。

　　章书皖：“……”
　　这孩子没事儿吧。

　　小张苑像是刚看了一场首秀，明显有点亢奋：“我师傅从来没有这样——左一下右一下的把伤口缝起来过。”说着，拿手比划了一下绣东西的动作。
　　章书皖看着他的动作，扯了一下嘴角：“……可能我博学多才吧。”
　　“那我可以跟着你学这个吗？你这个叫什么，绣……唔，绣伤口吗？”

　　……绣伤口……

　　章书皖解释：“这叫缝合伤口。对于创口比较大的伤口，缝合之后愈合效果比较好，留的疤也会小一些。如果一直敞着让伤口自己长，就容易化脓。”
　　张苑貌似听懂了，点了点头。

　　章书皖突然想起来什么：“那个……在你们这里，当大将军的亲卫，经常受这种伤吗？”说着指了指塌上的人。

　　张苑回忆了一下：“……也不是吧。我跟着师傅这么久，第一次见人受这么重的伤。”

　　章书皖悬了半日的心终于咚的一声落了地。

　　张苑问：“不过……你自己的脚你要不要也看一看。”然后指了指他的脚踝。

　　章书皖低头看下去。

　　崴了的脚踝今天又是踹人又是走路，这会儿已经肿的跟猪蹄一样了。
　　其实何止脚踝，他从早起就在发低烧。刚才太专注了没注意，这会儿停下来就感觉额头一阵一阵的胀痛。

　　徐枫从门口进来的时候正好听见这句话。他顺着学徒的手指看向章书皖的脚踝，微不可见的皱了一下眉。

　　章书皖倒是看见了他，立刻把刚刚撩起来的裤腿放下。
　　他还记得刚才在里头听到这人在外面说他坏话的事儿。当时一下子气不过，跑出去刺了人家一句。

　　他用眼神询问张苑这是谁。

　　小学徒机灵地拱起手：“徐将军好。”
　　章书皖了然，学他：“徐将军好。”

　　徐枫点了下下巴，算是应了他们的礼，快步向前确认了一下塌上魏舒的情况。见章书皖和小学徒都眉头舒展，了解大概确实是没有什么问题了。
　　他终于抬了一下嘴角，道：“辛苦了。”

　　章书皖扬起职业假笑：“不辛苦，应该的。”

　　徐枫不着痕迹地快速打量了一下章书皖的穿着，问：“你是江陵府地方军调过来的？”

　　章书皖闻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点了下头。

　　刚才在外面的焦躁气恼在进门确认了魏舒没事之后消了大半，此时徐枫也恢复了平日里温和的模样，问他：“听说今天早上从地方军调上来一个亲卫，是你吧？”

　　章书皖的嘴角瞬间就垮了下去：“是。”

　　徐枫不由好笑道：“听起来，你似乎不是很喜欢这个职务。”

　　章书皖深谙职场无朋友的道理，谨慎道：“没有，属下很荣幸。”

　　徐枫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现在的情况——
　　右峰营、身份特殊、大将军亲卫、懂医术。

　　确实很奇怪。又特殊又奇怪。

　　他往前走了两步，坐在魏舒榻前的矮札上，回头问章书皖：“是不是因为被这个情况吓到了？”

　　章书皖抿了抿唇，“……没有。”
　　之前有，但刚才听张苑说一般不会有人受伤，章书皖放下了一半的心。
　　另一半心还没放下来，是因为他总觉突然无缘无故的升职加薪准没好事。

　　徐枫权当他在死鸭子嘴硬，宽慰道：“其实也没有那么难。至少现在你负责的事情就是照看魏舒，应该没什么问题。”

　　章书皖疑惑了：“大将军亲卫平时就是干这个的？”
　　徐枫道：“倒也不是。”

　　章书皖递过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徐枫顿了一下，似乎是思考了一会儿才说：
　　“估计是因为章兄弟医术不凡。”

　　等了半天答案的章书皖：“……”
　　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宣策营的人一个比一个强。

　　屋子里，一个人咸咸微笑，一个人面色不定。张苑左看看右看看，不敢说话。

　　徐枫盯着他看了一会热，又回头看了看外面，忽然说：“今天天气不错。”
　　章书皖还在思考刚才的问题，闻言随口答道：“……嗯。”
　　“既然到这了，那不如来看看右峰营平日的校演如何？你既然能被大将军选中，水平自然不必怀疑。今日就跟我切磋一下？”
　　“……嗯。”

　　两秒后，他骤然惊醒：“……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