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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点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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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书皖失眠了，就在李祁给他上完药离开之后。
他窝在床榻上，直感觉小腿肚还残留着李祁手心的微热温度，耳边还缠绕着他离开时最后说的那句“早点休息”。
然后整个人被卷在对这个人的怨气和其他莫名其妙的情绪里，久久无法入睡。
头一天发生了那么多事，除了凌晨时分囫囵睡了一会儿，他居然睁着带了血丝的眼睛一直捱到天明。
……李祁果然是他的克星。
清晨，章书皖沉浸在一夜未眠的苦痛里恍惚听见外头传来了几声鸡叫。他沉痛地捂了捂自己的额头，闭上眼想要再试试能不能睡个回笼觉。
等等……
鸡叫？
军营里哪里来的鸡？
旁边的魏舒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鸡叫声弄醒了。章书皖回头时正好看到他神色复杂地望着帐外的方向。
于是，两个人挂着黑眼圈，听到那扯着嗓子号丧般的鸡叫声似乎越来越近，像是正往暖帐的方向过来。
这糟心的声音不一会儿就到了门口，接着传进来一道熟悉的嗓音：“魏舒！章兄弟！你们醒了吗！！”
是赵仪的声音。
章书皖不堪鸡扰，此刻连鲨了这个人的心都有。旁边的魏舒很快冷静下来，看了章书皖两眼，对着门口呛了一句：“赵仪，你搞什么？”
赵仪很快打开了门，拎着一只活蹦乱跳的鸡站在那，圆圆的脸上带着憨笑：“你们瞧，我给你们整了个什么好东西！”
一个红冠白羽、扰人清梦的好东西。章书皖冷冷地扯了一下嘴角。
赵仪对帐内缓缓升高的怒气浑然不觉，兀自兴奋着：“今天早上在营地后头巡逻的士兵碰巧遇见了它！”说着还把鸡往上提了提，“不知道是哪家养的小畜生居然跑出来了，现在到了我的手上，我马上就让伙房把它炖了给大伙补补——”
“拿了什么，让我看看？”
另一道声音传过来，章书皖看到徐枫从暖帐门口跨进来。
看到这尊昨天才交过手的大佛，章书皖在心里叹了口气。
一大清早的不知道都聚在一起干什么，四个人搭伙打麻将吗？
赵仪见到来人，张着嘴捏着鸡脖子，半晌没出声。
徐枫偏过头看到赵仪手里被捏着脖子的家伙，脸上还带着温和的笑容：“你拎着只鸡做什么？”
“……吃。”赵仪仿佛是咽了口口水，念“吃”字的时候差点发声成“呲”。
徐枫笑着问：“它是从周边居户的私圈里跑出来的？”
赵仪想到什么，脸霎时白了一度。
偏偏徐枫那微笑还稳稳的挂在脸上：“私拿周边居户的财务资畜，你想挨军棍了？”
赵仪豆大一滴冷汗挂在脸上。
徐枫还在补刀：“昨天大将军让你查的事儿查完了？”
赵仪彻底发不出声儿了。
徐枫饶有兴趣的看了他半晌，终于笑出声来：“别怕，我不罚你。既是它自己跑出来的，这次就算了。你把这东西送到伙房，让他们做点汤送来给他们几个伤员补补吧。”
赵仪如蒙大赦，应了声“是”转过身子就跑远了。
赵仪遁逃的背影远去，徐枫才徐徐回过头看向章书皖和魏舒，开口：“你们感觉好点没？”
魏舒是不可能一夜之间有多少起色的。他脸色还白着，说话的声音也没有底气，躺在塌上勉强笑了一下。
章书皖倒是发现自己的烧退了，许是连着喝的苦不拉几的中药终于起效，只有脚踝还隐隐作痛。他向徐枫微微点了一下头：“谢徐将军关怀，稍微好些了。”
徐枫盯着他脚踝看了一舜，然后眨了眨眼：“你能走路么？”
他的脚踝只是韧带扭伤，没伤到骨头。如果一瘸一拐算能走的话——
章书皖又点了下头。
徐枫望着他高肿的脚踝沉吟片刻，评价：“是得吃点鸡爪补补。”
“……”
鸡、爪？
徐枫感受到了他身上缓缓升起的怒气，终于说了句人话：“不能走的话，倒也不必勉强。只是今日是地方军点兵操演的日子，我想着你可能会想去看一看。”
他说的有点突然，章书皖愣了一会儿，才听懂这句话里的意思。
“……要点兵了？”他轻声问。
点兵是军队即将出征的信号。江陵府的地方军点兵，代表要把他们汇入正规军，随禁军一同出征的。
徐枫说完自己也沉默了一会儿。片刻，他又开了口：“人数太多，也不是一日半日就能结束。你如果想看看，我可以带你过去。”
这是在告诉他，还有几日可以让他消化一下。
章书皖低着头没接腔。
昨天晚上起火的事没查清楚，今日又要开始点兵。宣策营几乎所有人都忙得脚不沾地，他虽然只是昨天匆匆绕了一圈，就明白自己在这群人里是有点格格不入。
具体的原因是太闲了。
但是徐枫不一样。他是宣策营的副统领，是李祁身边的副将。在这个时候还愿意抽出点时间跑过来安抚他的情绪，他不能不给面子。
而且他确实也想去看看的。
待的时间虽短，但他刚来的时候受了右峰营那帮兄弟不少照顾，没道理这个时候装作不熟悉，连人家要上战场了都不去看一眼。
章书皖蜷了蜷身侧的手指，再回话的时候脸上带了点少见的平和笑意，似乎是在无声地表达感谢：“那就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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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枫居然牵来了两匹高头大马。
章书皖在辕门处呆了半晌，惊道：“这是真的战马！”
徐枫笑着牵马走近，将其中那一匹的缰绳递给他：“这匹以后就是你的了。”
这匹马通身枣红，没有一丝杂毛，身形不算高大，马鬃又密又短像板刷似的。章书皖又看向徐枫那匹身形高大的马，视线来回扫了两下，忍不住问：“为什么我这匹比你那匹小这么多？”
徐枫像是早就料到他会有此疑问，笑着走近了一些，摸了摸章书皖手下那匹马的马背说：“你们右峰营都是步兵，大将军想来你是没骑过烈马的。这匹是很适合你，你仔细看看——”
章书皖闻言凑近了一点，问：“大将军？李祁给我的？”
徐枫听到“李祁”两个字愣了一瞬，接着失笑：“是。它虽然个头没有我的青骓大，但背腰平直，四肢关节发育结实，身姿灵活，是匹良驹，哪怕上了战场也不怕。再长大一些能日行千里。”
“这也是李祁说的？”
徐枫听不下去了，手背抵着嘴边轻轻咳了一声，小声说：“不可直呼大将军全名。”
章书皖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低低应了一声：“抱歉。”
他接过缰绳，抬起手轻轻顺着马背摸了一下。
出乎意料，它枣红色身背摸起来竟然像绸缎一样光滑。他绕到马的面前，发现它的额头有一块墨色月牙状印记。看到章书皖走到面前，那匹马竟像是认人一般抬起头轻轻“嘶”了一声。
“好漂亮啊。它认得我？”
“倒也不是。性格好吧。”徐枫轻拍了一下它的额头，然后拿手梳了梳它的鬃毛。
章书皖没骑过马。他用没受伤的脚小心翼翼地踩上马镫，在徐枫的帮助下顺利上了马。
他们身后跟了几个随性的士兵，出发向右峰营行去。
回右峰营这条路他走过好几次，但这一回也许是骑在马上，他突然能静下心左右看看风景。
军队驻扎的地方并不在江陵的主城区，位置较偏，军营和军营之间没有多少住户和商贩。空荡荡的街道在这个季节里平添了些萧索的味道。
街道没有石块铺路，脚底下就是冻硬的黄土地，上面还铺着一层要化不化的雪泥。不少人走过这条路，黑色的靴印踩在雪上，凹下去的地方盛了点脏兮兮的雪水。
章书皖感觉他的鼻塞突然好了点，于是深吸了口气，然后似乎闻到了雪的味道。
一种清新的、带着冷意的味道。
半道上，有几个穿着青色麻布衫的过路行人从他们身侧穿过。远处竟然还有个带着草帽的人，在路上竖了个“卦”旗，自己瘫在竹椅上，双手交叉捂在袖子里，看起来颇为狼狈。
他们经过这个老道士的时候，那人忽然就有所感应似的掀起了眼皮，黑洞洞的眼珠子直直地朝章书皖映过来，但是没说话。
章书皖斜过头用余光瞥了一眼这个老道士，抿了抿唇就继续走过去了。
他一路上好像是第一次观察江陵真正意义上的居民，虽然人数有点过于稀少。
说来奇怪，江陵这个地方就在这个平平无奇、一夜无眠过后的清晨像是突然有了生命。
一行人策马过街，不一会儿就到了右峰营。
宋尉知已在辕门处等候多时，见到他们，立刻上前来：“徐将军辛苦。请随我们来吧。”
徐枫点点头，带头下了马，将缰绳递给校尉。
章书皖依依不舍地跟他的宝贝马告了短暂的别，然后踱着一深一浅的步子跟着徐枫来到了宋尉知的主帐，被安排待在帐外待命。
帐里头站了几个人，叽里咕噜地不知道在商量什么。好在也没用太久，不一会儿，徐枫从里面出来，看到章书皖恹恹的表情，顿时失笑，问他：“站累了？脚还走得动吗。”
章书皖刚想开口，忽然从校场的方向响起一声震耳欲聋的“咚——！”
在场有准备没准备的都被吓了个囫囵，章书皖下意识的握了一下腰间的刀，然后反应过来——今天敲鼓的人怨气怎么比上次还大？！
那人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火气大，第一声鼓响之后，接二连三的击鼓声“咚！咚！咚！”的传来。
一声比一声响，一声比一声沉。
章书皖攥紧了拳，深深的吸了口气。
最后一下敲完，徐枫低头看着比他矮了半个头的章书皖，似是猜到了他心里的想法，缓声道：“走吧，去看看。”
鼓响十下是“点兵鼓”。
开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