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人认识我爷爷》寒夜清漪

20、去而复还

　　四周又安静下来，只有这烛光还在轻轻摇曳。耳畔是若有若无的抽泣，火逍却轻轻合上了双眼，不再关注。
　　火逍也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这鬼地方不分昼夜，永远是漆黑一片，在这里呆久了，渐渐地连时间也变得混乱了。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再醒来时，月已至中天。月光自枯井口照射而下，照亮了他周围的一小片天地。四周有些安静得诡异，他左右看了一圈，才找到异常的原因——丘木言不见了，连同他带在身旁的长明灯。
　　火逍有些发愣，不自觉地皱起眉头，心口的地方有些闷得慌：他是扔下他自己走了吗？也是，他不过是看在火清面子上才会救他一命，如今也是仁至义尽，他也没有必须留下照顾他的理由，不是吗？
　　想着火逍试着活动四肢，慢慢坐起身。现在他已经可以行动自如，只不过还不能使用法术，一提气还是会有针扎一样的刺痛感。但至少他能自由活动，不必在这里等死了。
　　他在原地坐了一会，目光却不自觉地望向丘木言休息时呆的枯叶堆，想起昨晚的事。
　　——他……不要紧吧？
　　“一个人单独行动，会有危险吧……”想到这里火逍不免又有些担忧：他看上去弱不禁风，周身气息羸弱，也不像是个修行之人——尽管他精通古医法。
　　“不对，我关心他干嘛！？”火逍甩甩头，明明是丘木言先丢下他的，又不是他火逍抛下他不管，死活都不关他的事不是吗？
　　但是……
　　丘木言好歹是救过自己，无论他是出于什么心思，救命之恩是确确实实的。丘木言可以不仁，他却不可以无义。但问题来了：他也不知道丘木言跑去什么了什么地方，就是想管也无从下手……
　　“可恶……真是个麻烦的家伙！”
　　火逍扶着额头，忽然觉得有些头疼。
　　只是还没等他纠结完，身后却传来了脚步声。火逍身上一僵，顿时警觉起来，一回头却是从月光照不到的漆黑角落里瞧见一点亮光，那摇曳的昏黄光芒，很像是长明灯的烛火。
　　莫非……
　　还没等他分析明白，烛火的光芒已经照亮了角落的洞口，光亮后的人也慢慢显现出身形——正是不见踪影的丘木言！
　　火逍顿时有些尴尬，大约是羞愧于自己那些恶意的想法。但同时他内心深处又有一丝窃喜，也许是在庆幸丘木言并不是真的丢下他不管。
　　——不……或许他只是觉得一个人不能应付可能遇到的危险呢？
　　火逍轻轻哼了一声，不惮以最恶意的想法去揣度他：没有利益他哪里会有那么好心，已经被骗过一次，就不要再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了吧！
　　丘木言倒是没在意火逍怀揣的心思，只是见他醒了，出于好意问了句：“醒了吗？”
　　“这话问的。我这两眼珠子瞪着，能是睡着吗？”火逍一时嘴快，顶完才觉得自己这话听着十分欠揍。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只是觉得这心里头憋着不满，才说出这样阴阳怪气的话来。可要问他不满从何而来，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丘木言的反应倒也奇怪，他非但没有生气，那挂着疲惫的脸上竟然扬起了笑容，让笼罩着他的阴郁也疏散了不少。
　　“会顶嘴，那说明恢复得不错。”他说着两步走到火逍身旁，身子一矮，端坐在他一侧。随手将长明灯置于身旁，他一把抓过火逍的手，手指往他腕上一搭，又替他诊起脉来。
　　火逍没搭腔，静静地看着他，见他形容憔悴，双眼微微发红，心里不知怎么的有些不是滋味。想起之前所见所闻，莫名地竟有些心疼起他。
　　“别难过……”他仿佛呓语般低喃。
　　“你说什么？”丘木言奇怪地扭脸看他，眼里带着迷茫，看样子并没有听清火逍说的话。只是他这一问倒是让对上他视线的火逍颇觉尴尬，不觉双颊泛红，赶紧移开视线。
　　“没，没什么……”火逍的语气显得有点慌乱，心脏也因为撒谎而砰砰直跳。而直到听见丘木言嘀咕“方才气息还很平稳，怎么这会脉搏跳的这么快？”火逍才想起他还拿捏着自己的脉搏，赶紧缩回手。
　　丘木言也没再追问，只是从袖里掏出个小瓷瓶，又从中倒出枚指头大小的药丸，递到火逍面前。
　　“这枚敛香丸是以六合独有的冰潋花为主药炼制而成。可清除浊息、溯本清源，也有提升灵力的功效，可有助于你恢复。”
　　火逍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手里的药丸，犹豫了会，这才将信将疑地接过，拿到眼前仔细端详一番：药丸呈乳白色，半透明状，闻起来有着使人舒爽的清淡幽香。
　　火逍皱着眉，看上去有些犹豫。丘木言知他是一朝被蛇咬，怕又重蹈覆辙，也不恼他怀疑自己，倒是贴心地又倒出一枚，两指一拈，放入口中，随后笑道：“安心了？”
　　“额……”火逍有些不好意思，也许是懊恼自己把丘木言想的太坏。或者自己可以给他多一点信任？
　　但是……芸烟的事，还历历在目啊！
　　火逍闷闷地想着，却还是吃下了药丸。才放入口中，舌尖立即接触到一阵清凉，还没来得及感受更多，药丸却已化散口中，只余满口馥郁清香，溢满唇齿。
　　不过须臾，火逍就感觉到一阵清气游走全身，一扫之前郁淤闷堵，四肢百骇无一不觉舒爽。
　　丘木言确实没有骗他。
　　“对了，你刚才去哪了？”
　　丘木言道：“左右无事，就去井下干涸的地下水道瞧瞧，兴许有出口。原想跟你说一声，只是看你睡得沉，也就没叫醒你。”
　　一番话说得火逍更惭愧了，他不自在地干咳了一声，没敢透露出自己恶意的想法，顺着他的话又问道：“那你有什么发现？”
　　丘木言摇摇头，道：“水道幽深，走了许久也没看到头。我又惦记着已经到了时辰要再替你施针，也就没再往里探究。既然你活动上已无大碍，待我施针完毕，你我再一同前往吧。”
　　火逍闻言一惊，回想起之前那让他想把脑袋撞裂的痛苦，他就有点头皮发麻。他心虚地看向丘木言，小心翼翼地问了句：“还要，再扎针？”
　　丘木言正在整理工具，也没瞧见他抗拒的模样，随口答道：“这是自然。你伤得太深，全身灵道被人封死，加上原有灵气淤阻其中，灵道的破坏比寻常情况严重得多。我想你也应该能感觉到，使用法术、灵力时多有艰难。所以——”说话间丘木言已经打开了针灸包，准备好工具，示意火逍除去身上衣物，“我得再用针刺之法为你疏通脉络，引导灵气流转，加速灵道修复。想必你也不会希望一身法力就此被废吧？”
　　火逍听他说的句句是理，尤其最后这句他无法反驳：如果不想当个废人，那就得忍受治疗时的痛苦。
　　——不经风雨哪能见彩虹，豁出去了！
　　那么想了一番，他一咬牙，把衣服一除，正襟危坐，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准备慷慨就义呢！
　　见他这样，丘木言忍俊不禁，不得不提醒他：“你放轻松。这样紧绷着，我不好下针。”眼见火逍嘴巴上应着，但着浑身皮肉是一点没松弛下来，丘木言无奈地叹口气，在他肩上拍了拍道：“别紧张，这回只是做后续的康复治疗，不会像之前那样难受的。”
　　“啊？哦……”
　　火逍小声地应了声，听他那么说这才真的放松下来，乖乖坐着，任丘木言在自己身上丈量摸索，再在上面插满银针。
　　这样折腾了好一会，火逍除了能感觉到针刺进身体的微小疼痛外，确实就像丘木言说的，并没有像之前那种难以言喻的疼痛。
　　“丘木言。”
　　“嗯？”
　　丘木言正专心替他扎着针，忽然听见他叫唤，随口应了声，视线也没从他身上移开，毕竟针刺法对精准度要求较高，扎错了穴位也是可大可小。万一弄不好，别说帮助恢复，就是灵息岔道，走火入魔都是大有可能！
　　火逍是不知道这后果，否则肯定闭好嘴巴，大气不出。
　　“你真是个奇怪的家伙。”
　　火逍那么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倒是让丘木言颇为不解。他停下手里的活儿，奇怪地看他一眼，直言道：“说这样的话，不觉得很没有礼貌么？”
　　火逍倒是答得坦诚：“我也觉得。”
　　丘木言哭笑不得，“那你还说？”
　　“大概是你确实奇怪。”火逍答道，“跟我认识的其他人不同……你就像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
　　丘木言不解地看着他，“何出此言？”
　　“这个。”火逍指了指手臂上的银针，一本正经道：“如果我没记错，这应该是失传已久的古医法中的针灸法。我只在爷爷手札里见过相关记载，从没见谁使用过。而你不仅精通，更是一眼看出我是被定魂针封锁灵道。我记得爷爷手札里提过，定魂针不是九洲的东西，即使是九洲灵异界的修行者，也不见得就认识，更遑论还要解除它的效果了。”
　　火逍停顿了好一会，却没见丘木言回话，他想了想又继续说道：“你说认识我爷爷，还跟他有很深的交情，没道理我从没见过。最重要的，还是这枚吊坠——爷爷说过，它是非世之物。而你说是你亲手把它交给爷爷的……”
　　“你，究竟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