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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诀别 ...

  •   “你说得没错。我救你也并非那般单纯。”
      丘木言的坦诚一方面让火逍有种“果然如此”的轻松感,另一方面又生出淡淡的伤感。或许内心深处他更希望丘木言否定这提法,他宁愿相信他真有那般舍己为人、医者父母的好心肠。
      那终究只是自己的妄想。丘木言不是圣母,他不会有那样高的觉悟,他也是这世俗之人,万事以利为重。拥有完美的外表不代表他必须拥有完美的品性。
      ——这样或许才是真实。
      火逍闷闷地想着,内心里还是忍不住地抑郁起来。
      丘木言并未注意到火逍的失落,伸手在衣袖里掏了掏,又在火逍疑惑的目光中,缓缓摊开手掌。
      掌心处有一物。火逍细一瞧,那东西却与自己藏于怀中的吊坠一模一样!他满目惊诧,下意识往胸口摸去。这才发现吊坠已不在自己身上。
      片刻的愣怔过后,火逍忽地从心底生出无以言说的愤怒。
      “还给我!”他忿恨的说着,伸手就要将吊坠抢回。却不料丘木言竟将手一收,让他落了空。
      “稍安勿躁。”丘木言平静地说着,故意无视了火逍眼中的敌意。“东西我会还你,但在此之前,你需得回答我几个问题。那之后,你便会明白我救你的原因。”
      火逍冷哼一声,心中对丘木言的感观更是复杂起来。然而对于他擅自拿走自己重要的吊坠,火逍心里还是愤怒更多。
      “我知道擅自拿走你之物并不应该,但关于它之事对我而言实在重要。我甚至只能在得到你准确答复之后,才能决定是否要将它收走。”
      “你!凭什么!”火逍愤怒地看着他,之前累积的那些对他救命之恩的感激也都快要消磨干净。他只觉得自己气血上涌,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竟强行调动起还未调理顺畅的气息,拼尽全力向丘木言扑去。
      丘木言被他这举动惊吓,拿着吊坠的手还举在半空,整个人却被他压在身下。
      然而火逍到底是还没恢复,这瞬间的爆发已经是他极限,伸出的手连吊坠的绳索都还没碰到,又因无力而不甘地垂下。身子也再无力支撑,整个身体的重量全压在丘木言身上。
      丘木言这才反应过来,看他紧咬着牙关几次试图调动肢体,却只能无奈地趴伏在自己身上,再也挪不动一分。那样倔强的神情忽然感染到他,丘木言叹口气决定不再试探,将手里的吊坠郑重地放回火逍手中。他自嘲地笑起来:就算眼前人不是良善之辈,他也认了!
      他这举动让火逍始料未及,也摸不准他究竟要干什么,只警觉地瞪着他。丘木言也不与他解释,又将他放回原处。沉吟半晌,才听丘木言轻飘地问了句:
      “火清……是你什么人?”
      这话问的突兀,火逍下意识回了句:“你认识我爷爷?”又猛地想起什么,赶紧闭紧嘴巴,不再多言。
      然而,他虽如此,那句话丘木言却还是听得真切,狐疑地问了句“爷爷?”又从上至下将火逍打量了一遍,直看得火逍浑身不自在。少顷,他又才笑道,“如此说来,你便是火逍了?”
      这话着实在火逍意料之外了,他狐疑地盯着丘木言,蠕了蠕嘴,欲言又止。丘木言倒未在意,同他说道:“火清生前时常与我提起你。”说着他递给火逍一个善意的微笑,“我见过你少年时期的画像,与画像上的比起来,你倒是变了不少,我一时竟没瞧出来。”
      火逍惊讶地张了张嘴,半晌才憋出句:“你……跟我爷爷很熟?”
      丘木言笑道:“与他算是故友罢。虽与他不常见面,却也算得上忘年之交。此事容后与你详说。——这坠子,可是火清送予你的?”
      “你怎么知道?”
      “因着此物是我亲手交予火清,我自是知晓。”丘木言顿了顿,叮嘱他道,“此物贵重,你可千万要藏好。”
      言罢,但见他起身往长明灯走去,吹熄了烛火。失去了唯一的光源,四周再度被黑暗笼罩,只有各自轻微的呼吸声,提醒着两人对方的存在。须臾,黑暗中又飘来丘木言的声音:
      “好生休息罢。”
      此后再无言语。
      火逍听得丘木言那句“此物贵重”之语,本想好好询问吊坠来历,奈何丘木言熄了灯火,而自己经过这一出又确实疲惫不已,想着来日方长,便暂且将此事压下,合目而眠。
      再度清醒,是因着黑暗里那近在耳边的□□。
      火逍蓦地睁眼,那□□是从丘木言的方向传来,可这音色又分明是个少女。按理说这枯井里只有他们二人,不可能还会有别人在。莫非……
      只是那样不着调的想法刚刚冒出头,火逍便连忙将它压下。皱着眉不无郁闷地想着:他怎么可能会是女的!想什么呢!
      正想着,对面又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响。不久,微弱的烛光又亮起来,昏黄的烛火映照出枯井下这一方天地。也是此时,火逍方看清那□□声的源头——瑟缩在丘木言怀中眉头紧锁、痛苦之色尽显的少女。
      丘木言是被君影这突然化形惊醒,还不及思考,耳边就传来寂离略显疲惫的嗓音:“少主……”
      丘木言这才回神,对于君影这突然化形,他有些措手不及。也没功夫搭理那头闭目假寐的火逍,他满眼都是担忧之色,小心翼翼地将君影轻抱在怀。
      君影的气息已经十分微弱,浊气侵蚀的速度远比比丘木言想象中更快,他原以为有寂离所设归元养命阵至少能暂且阻挡浊气侵蚀,让他有个三五日去做那要命的抉择,没想到……
      思及此,他不禁悲从中来:为何上天一定要他做这残酷的选择?
      火逍虚着眼看他,也不做声,从少女的状态还有他那满脸悲戚,倒是能看出他们之间关系匪浅。只是……这少女身上溢蔓而出的分明是属于妖类的气息——莫非他竟与妖为伍?
      如此一来,火逍对丘木言的感觉就更复杂了。他不愿相信这个一身清气的青年会是恶人,可芸烟又何尝不是如此?她又如何?何况这个人,明明白白告诉自己,他就是别有所图,所以——不要再犯傻了!
      火逍那么告诫自己,本不想再去理会丘木言的事,可他这一双眼却始终移不开视线,一双耳更是警觉地竖着,仔细听着那头传来的任何声响。
      “唔……”又是一声□□,少女这才缓缓醒转。
      之后是丘木言一声担忧的呼唤,“君影?”
      听到他的声音,君影才吃力地半睁开眼,转动着眼珠,似乎是在观察这陌生的环境。烛光微弱,照不明周围这一片漆黑,让她分辨不出自己究竟身在何方。
      “木言……”她嘴里呢喃着,眼珠子往左右看了一阵,视线落在那紧蹙着眉、满脸忧愁将她抱在怀中的人身上。他满脸憔悴,脸颊、额头都有污渍及擦伤,往昔柔顺的乌发也失去了光泽,凌乱地披散开来,再没有平日恬淡温润。
      君影看得一阵心疼,却不是为他这从没有过的狼狈,而是他眼中化不开的忧愁。她已经许久没见过他这样了……
      “……别担心。我,没事的……”她有气无力地说着安慰他的话,艰难地抬起手臂,稚嫩的小手轻轻抚上他脸颊上的伤口,近乎呓语般问了句:“疼吗?”
      丘木言抬手覆盖在她手背,好容易控制住情绪,像往常一样冲她微笑,“小伤。不疼。倒是你,正是应当以原型保存妖力之时,怎么还化形出来?”
      君影轻轻地摇了摇头,“我怕……再睡下去……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胡说什么!你会没事的,我们,我们很快就能回去了……”丘木言的语气明显急躁起来,他隐约感觉到,君影的时日怕是已经所剩无几。
      “你又在哄我了……”君影轻声说着,又慢慢合上了眼,“木言……你这样……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呢……”她喃喃地说着,像是在交代临终前的遗言一般。丘木言闻言只觉得心底一寒,双手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他明白,身为妖类的君影,已经敏锐地感觉到自己行将就木。
      所以,她才会用尽自己最后一点力量,强行化形与他道别?
      丘木言深深吸口气,这才勉强压抑住在爆发边缘的情绪,强作镇定道:“说什么胡话。你当然得时时刻刻看着我,才不至于任我犯傻。你莫不是忘了先生的叮嘱?”
      “是啊……我应该……看着你……否则……怎么向先生交代……”她的声音渐渐弱下,身体也忽明忽暗,这化出的形体看样子已经再难维持。她挣扎着拽紧丘木言的衣襟,艰难地往他耳旁凑了凑,似乎还有话要说。丘木言见状连忙俯下身,侧耳细听。
      “木言……我不能陪你了……”
      言语间丘木言只觉得衣襟一松,灵力的光晕从他怀中往四下散去。丘木言心下一沉,被他勉强压抑下去的情感,终究还是控制不住,彻底爆发出来。他的视线被泪水模糊,却还能清楚地看见君影渐渐透明的身躯,从边缘慢慢消解,化成金色的光点,逸散升腾最后消失不见。
      他慌乱地伸手,试图抓住这些逸散的光点,却只能看见它们在他手心中稍作停留,又迅速从指缝中流走。
      光华散尽,只余下那株铃草,毫无生气地躺在他怀中。
      丘木言颓然地收回悬在半空的手,一低头,硕大的泪珠便啪嗒掉落,打湿了铃草泛黄的身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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