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欲徒欢》个中好手

5、柳至嘉

　　“过几天送你去上学。”屠欢突然这样说道。

　　何郁愣了愣，喝了口小米粥，有些不情愿:“姐姐，我不想上学。”

　　屠欢冷冷扫了他一眼，并没有理会，继续说着：“学校和班级已经安排好了，就在附近的桐城一中。”

　　何郁放下手中的筷子，抬眸盯着屠欢面无表情的脸，依旧坚持着：“姐姐，我不会去的。”

　　初晨的光洒包裹着少年有些瘦削的身体，看起来就同玻璃杯子一样，一碰就碎了。

　　屠欢总算抬起了头，与何郁目光接触的瞬间她似乎看到了一种执拗的态度，就像当初他求着自己收养他一样，有些可怜又固执。

　　沉默了一会，她抿了抿唇，问道：“不去上学你能做什么？”

　　何郁思索片刻，突然咧着嘴朝屠欢笑了笑，说：“我能跟着姐姐你一起办案，打打下手。”少年的目光狡黠，耳根却有些泛红。

　　屠欢摆摆手回道:“小孩子就别来瞎掺和这种和人命有关的事，给我老老实实滚去读书。”

　　“姐姐，我不小了，而且我已经很久没念过书了，”何郁收敛了笑容，一副十分委屈的样子，“我是真的想帮你打打下手，或者跟着你也行，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屠欢想了想，还是觉得何郁的话就是狗屁，她冷冷瞥了眼对面的一脸期待的少年。

　　“想都别想，再问就明天去上学。”屠欢喝了口小米粥，一脸的不容置疑。

　　何郁别着嘴，耷拉着眉眼，一副委屈极的样子：“姐姐，你这样我好难过。”

　　屠欢显然已经不吃这一套了，她用筷子点了点桌子上的包子，说道：“再不吃我端走了。”

　　何郁这才收了表情，开始扒拉碗里的粥，时不时投来一个幽怨的眼神。

　　屠欢见状心底轻笑，脸上还是绷着没什么表情。

　　下午吴江如约送来了关于无名女尸的报告，并且知会屠欢有一位中年女子来报案并认领了死者，说死者是她的女儿，叫做柳至嘉。

　　“柳至嘉的母亲陈述的有关柳至嘉的信息与死者完全重合，DNA比对报告也出来了，因此能确认死者就是柳至嘉本人。”吴江说。

　　“倒是挺有趣的，孩子丢了三天才报案。”屠欢嘴角挂着嘲讽的笑，目光却清澈明亮，一直在浏览吴江送来的材料。

　　吴江则在一旁有些坐立难安，支支吾吾像是有话要说，他紧握双拳纠结不定。

　　屠欢倒是看着材料看得认真，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

　　吴江见屠欢一副干劲大起的样子，更加纠结了，他咽了口口水，伸手推了推眼镜，正当他左右为难时，耳畔突然传来一句少年的声音。

　　“你想说什么就说呗，姐姐又不是什么吃人的猛兽。”吴江和屠欢同时抬头望去，楼梯口立着一位清瘦的少年，一脸倦意，显然是刚睡醒的样子。

　　“这是我远房表亲的弟弟，现今借宿在我家，上次忘了同你说了。”屠欢一脸淡然地解释道。

　　何郁伸手揉了揉头发，说：“我下来喝杯水，你们继续。”说完伸了个懒腰，露出一截清瘦的腰肢，和他的脸色一样白的没有血色。

　　屠欢皱了皱眉，倒也没多说什么。

　　“你刚刚是有话要说吗？”她察觉到了吴江的犹豫不决。

　　“那个……就是……”吴江目光有些闪躲，松开了攥紧的手，“柳至嘉的母亲说这孩子是自杀的，让我们尽快结案。”

　　屠欢闻言先是愣了几秒，随后一脸了然，她抿了抿红唇，说道：“这么说是有遗书？”

　　吴江点头，从档案袋中摸出一张相片，是柳至嘉母亲口中所谓的“遗书”。女孩的字清丽漂亮，“遗书”的内容大体是交代了一些和家人朋友有关的事，只是屠欢觉得过于蹊跷的是，既然发现了“遗书”，为什么不第一时间报案，而是拖了这么久。

　　如果仔细推敲这“遗书”，其实内容也写的云里雾里，倒不像是一个一心寻死的人的绝笔信。

　　“你们楼警官怎么看？”屠欢放下手中的材料，靠着藤椅，双手交叉，一脸的兴致盎然。

　　吴江回答：“楼警官说证据力度不足，还需要调查柳至嘉的遗物才能做进一步判断。”

　　“那女人是不是被楼警官训了一顿？”屠欢脸上是憋不住的笑意。

　　“是的，欢姐，楼警官拉着柳至嘉的母亲训了半个多小时。”吴江见屠欢愉悦的样子，紧绷的肩膀也松垮了下来，人也放松了许多。

　　“楼警官这一身的正义感多少年了都没变过。”屠欢还是笑了出来，她回忆起当年在警校偷摸着想要逃课被楼观抓住训了十多分钟的事。

　　何郁刚出厨房就看见这样一幕，自己的好姐姐笑的明艳动人，哪像是在谈什么凶杀案。他觉得有些困惑，姐姐平时老是凶巴巴的，笑起来却是完全就像变了一个人。不过方才她似乎又提到了那个楼警官，何郁突然觉得一阵不适，赶忙顺着扶梯躲进了卧室。

　　“那个……欢姐你的弟弟……”吴江试探性地问道。

　　“没事，这孩子就这样，我们继续谈案子。”屠欢低头翻看手中的照片，并不在意何郁的一惊一乍。

　　突然她眯了眯眼，问道：“柳至嘉应该是普通家庭吧，她这外套倒是挺贵的。”

　　“对，这点我们也很奇怪，于是仔细搜了她的外套，在商标下面发现被缝进了一块小铁片，”吴江翻出卷宗中关于外套的那一页递给屠欢。

　　小铁片上刻着柳至嘉和一个叫肖克东的人的名字。

　　“这个肖克东你们查过吗？”

　　“查了，是仁寿医院的一名临床心理科的医生。”

　　临床心理科？好好的一个孩子怎么还和心理科的医生有牵扯？屠欢用手摩挲着下巴，觉得事情绝非目前所知晓的那么简单。

　　吴江低头看了眼手机上刚收到的短信，说道：“欢姐，楼警官说你的入队审批通过了，明天就能去警局了。”

　　“嗯，知道了。”屠欢随声应和着，心里还在思量着易水案的细节。

　　“欢姐，那个，还有，”吴江推了推眼镜，“这个案子成立了一个调查小组，由楼警官和你负责，局里还批了三个刑侦科的同事来协助办案。”

　　屠欢笑了笑，脸上的难得的温柔：“这么说以后还得叫他楼队了。”

　　吴江点头：“嗯……按理来说是的，还有，我也在那三个人之中。”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耳根泛起了红。

　　“那，加油，然后，合作愉快？”屠欢挑了挑眉，伸出了她的右手，吴江见状心会神领，也伸手与屠欢击了个掌。

　　“谢谢欢姐不嫌弃我。”

　　“能进到刑侦科的基本上不是什么草包，不如谢谢自己吧。”屠欢摆手，继续低头看易水案的材料。

　　吴江走后没多久，屠欢想起来楼上还有个祖宗似乎情绪不太对。

　　“何郁，我们聊聊？”屠欢叩门，里面却没有回应。

　　她心里有些烦躁，这小孩就是这点不好，有情绪就是死活不说，一直憋着。

　　说实话自己到现在还没想明白当初为何要收留一个来路不明的孩子，屠欢叹了口气，想起来似乎是一瞬间的恻隐，她的心底有一个声音告诉她不能拒绝。

　　“我开门了。”屠欢等了两分钟何郁还是没有回应，她只能推门而入。

　　屋子里面一片昏暗，窗帘被拉的密不透风，灯也没有开，屠欢依稀能辨认床上的少年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了一个球，或许说是一个“茧”。

　　作茧自缚，屠欢脑中突然蹦出来这么一个词，她皱眉，伸手要去扯何郁的被子，却发现这瘦小的孩子不知哪来的力气硬生生绷着不让她扯。

　　“你这是做什么？”屠欢松手，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阳光瞬间倾泻进昏暗的房间，填满了每一处角落。

　　屠欢盯着少年的茧，双手交叉靠着窗台，一张红唇张开又闭合，最终还是没能再多说一句话。

　　这次他没有哭，但是看起来更糟糕了。

　　屠欢想抽烟，她伸手去摸口袋，突然想起来来桐城前几个月就已经戒烟了，她愣了愣，随后轻轻一笑。

　　初夏的阳光果然还是有些烫人，屠欢靠了几分钟就觉得身上开始出汗了，可是何郁却还是躲在被子里死活不肯出来，怕不是早就热得不行了。

　　屠欢拉了一半的窗帘挡在身后，开口说道：“热的话就出来吧，我们下次再聊。”

　　何郁终于放松了身体，从被子里钻出来，一脸的汗。

　　屠欢长舒一口气，瞥了眼何郁，说：“周末和我去警局签个监护人手续，顺便补个户口。”

　　“我……”何郁面露难色，显然是有些犹豫。

　　屠欢挑眉：“怎么？你想一辈子做毒贩的儿子？”

　　何郁闻言突然瞪大双眼，他微微张开嘴想要说什么，脸上是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

　　屠欢向前走了两步，盯着何郁紧张到有些涣散的双眼，笑着说：“昨天红港那边给我通了个电话，看到你的过户手续了，你是那家的养子。”

　　何郁缓了一会，终于反应过来，他伸手抓住屠欢的手，眼底藏着不可名状的恐惧：“姐姐，我，我没有帮他们做过坏事，真的，我的毛发检测不是正常的吗，你……。”

　　屠欢有些愣住了，她其实只是想说她信这个孩子，想给他一个干净的身份重新活下去，可是当她见到对面的少年那像是被夜叉拖拽着进入地狱的悲痛神情时，她开始后悔说刚刚那样的话。不过过了几秒她就想明白了，这件事迟早需要面对面解决。

　　屠欢深吸一口气，再难保持平时那种冷漠的神情。扣在她手腕上的手青筋暴起，少年似乎还没有意识到他的失态，只是一味地寻求姊姊的理解和原谅。

　　屠欢并没有掰开扣着她让她有些生疼的手，只是轻轻托住少年几欲落泪的脸颊，放松了眉眼，柔声说道：“你不要着急，我那么说不是要赶你走，也不是不相信你。”

　　扣在手腕上的手有些放松，屠欢笑了笑，接着说：“红港那边查过了，你是个干净的孩子，我只是想给你一个新生活。”

　　何郁喘着粗气，总算一点点冷静下来，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姊姊正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神态哄着自己，他放松的眉眼又开始紧绷，脸颊的红顺着屠欢的指尖一点点晕开，直到浸染了整个耳根。

　　“那个，姐姐，手……”何郁像是触电一般松开了攥着屠欢手腕的手，留下两个通红的印子。

　　屠欢也后知后觉方才的态度有些过于亲昵，她松开了双手，恢复了之前平静地神情：“所以说周末和我去警局，明白了吗。”

　　何郁点了点头，左脚踩着右脚，右脚又踩回左脚，低头不语。

　　“你以前的事等你愿意了再同我说，”屠欢理了理头发，“而且我可以保证在未来你会远离那样的灾厄，过正常孩子的生活。”

　　何郁闻言头低的更低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样的好意，可是明明是自己求着进入这样的生活的。

　　“你先歇着吧，五点下来吃饭。”屠欢轻轻带上了门。

　　有一扇天窗被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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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好像打游戏，可是一定要把文修完（落泪）感谢在2019-08-08 19:56:16~2021-11-17 21:51: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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