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与制作人]超能力玛丽苏进化史》苏子程

21、温柔陷阱（四）

　　“怎么会这样？那个预告片后期不是还没做好吗？”程七惊慌失措地问。

　　“是啊！孤儿院的孩子们名字和信息都还没打上马赛克的半成品！”顾梦马上就要崩溃了，“就是这样才糟糕，现在网上已经炸开锅了，说我们没有保护好弱势群体，利用这些孩子来炒作！”

　　“等我，我马上回公司！”

　　挂断了电话，程七凌乱地站在原地，觉得世界都要塌了。

　　许墨静静地站在一旁，夜风拂过他黑色的短发，他的眼里平静无波，甚至比凉夜还要再冷一度。他看着她，眼里早已没了方才的温存，微醺的醉意也随着凉风消散，和刚刚仿佛判若两人。

　　“发生什么事了？”他问。

　　程七深吸一口气，轻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的大脑冷静下来，“节目出了一点问题，我现在必须马上回去……”

　　“走吧，我送你回去。”他说着，陪着程七走到马路，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对司机说了目的地，程七的后脑倚在椅背上，把车窗摇下了一些，企图想用灌进来的凉风让自己思绪沉静下来。

　　许墨微微侧过头，看向另外一边窗外，夜幕里的星星倒映在他漆黑的眼眸中，被吞噬了光亮。

　　两人相互沉默着，一路无话。

　　回到公司，他下车替她把车门拉开，依旧温柔，却带着疏离。

　　“如果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随时找我。”他说。

　　程七低声说了句谢谢你，便马不停蹄地跑进了公司。

　　前脚刚踏进办公室的门，顾梦便惨白着一张脸告诉她恋语卫视已经发了最后通牒，如果三天内没办法把这件事处理好，他们的合作就要告吹。

　　一下子，公司上上下下乱成一锅。

　　如果他们和恋语卫视的合作破裂，就意味着华锐……

　　这头想法刚起，那头魏谦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都这个节骨眼上了你们怎么弄出这样的事？我打电话来是要告诉你，投资审批流程被冻结了，董事会那边很生气。”

　　不等程七回复，那边的电话就挂断了。

　　“这下怎么办……”

　　程七感觉薄薄的冷汗从手心沁出来，握着手机的手都在抖。

　　电话铃声不绝于耳，孤儿院院长的名字在屏幕上不断地亮起又暗下，她正想去接通，却被另一个电话插了进来。

　　“李泽言？！”

　　李泽言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顿时浮现在她的脑海，她被吓得一震，不小心按到了挂断键……

　　“完了，我挂了李泽言的电话。”程七觉得世界更加绝望了，“看来老爹经营二十多年的产业就要砸在我的手里了……”

　　“现在不是说这些丧气话的时候好吗！想想怎么办啊！”顾梦焦急的声音从办公室的一角传来，自预告片被流出起，她也是忙个不停，公司的电话几乎要被媒体打爆了。

　　“不管怎么说……明天还是先去一趟孤儿院亲自跟院长道歉吧……”

　　深夜。

　　许墨独自一人坐在客厅的沙发里，门口虚掩着，他一只手撑着额角，眼睛里仿佛弥散着氤氲的雾气，他像是在想些什么，想得出神。

　　女孩的家门紧闭，程扬影视公司泄露孤儿院儿童隐私信息的事情已经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她现在一定急坏了，今晚大概是不会回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起那晚女孩卧在沙发上等他回来，小小的身躯蜷缩在沙发上，睡得如婴儿般酣甜。

　　一丝柔柔的笑意攀上他的唇角。

　　镜子里映出他带着笑容的脸，他忽而又像意识到了什么，收敛起了笑意。

　　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涌上他的心绪，他突然烦躁起来，把脸深深地埋进掌心，他想要把那个女孩的面容从脑海里赶出去，却偏偏，她像是在他的心里生了根，他越是抵触，便扎得越深。

　　他起身走进浴室，拧开了浴霸，冰冷的水从头上淋泄而下。

　　第二天一早，程七便来到了孤儿院。

　　不出所料，孤儿院的门口已经被各路媒体围的水泄不通。

　　“对不起，我们不接受采访，麻烦各位请回吧。”警卫大叔焦头烂额地劝说着不依不挠的记者们，他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程七，犹如见了救星般地指着她的方向说，“哎你们不是要采访吗？那位就是程扬影视公司的负责人，你们去采访她吧！”

　　媒体记者的火力集中对象一下子切换到她身上，大批人马手握麦克风，扛着摄像机朝她逼近。

　　“程七小姐，请问你们对公司对这次事件有什么可说的吗？”

　　“听说恋语卫视已经打算和你们取消合作关系，是真的吗？”

　　“听说华锐已经撤资，贵公司将面临倒闭……”

　　铺天盖地的问题直戳程七的痛点。

　　“妈呀……你们放过我吧！”幸亏她早有准备，今天穿了一双便于跑步的平底鞋，见形势不对，她撒腿就跑，身后的记者穷追不舍，迫于无奈之下，她跑进了一条小巷。

　　世界一下子暗了下来。斑驳的墙壁又出现在眼前，头顶上的电线乱七八糟地盘在一起，高楼错杂，每一栋楼之间的距离窄小得可怕，空气里散发出长久无人居住的霉味，任外面的阳光如何高照，却照不进这里分毫。

　　眼看身后的记者马上就要追上，她突然被一双有力的手臂带了带进了怀里。

　　淡淡的消毒水味涌入她的鼻息，他们紧紧地依靠在一道拐角的夹层中，男人的手心微凉，胸腔里跳动的是沉稳的心跳声。

　　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发顶，她抬头，看见那双永远大雾弥漫的眼睛。

　　“许……”她刚从喉咙发出一个音节，就被对方轻轻捂住了嘴巴。

　　“嘘，不要说话。”

　　外面传来男男女女嘈杂的声音。

　　“人呢？”

　　“刚刚还看见她跑进这里的……”

　　“嘁，怎么追到这里来了，真晦气！”

　　“你是指十四年前的案件？”

　　“快走吧，这里感觉好冷。”

　　……

　　“他们走了吗？”过了一会，外面好像安静了下来，程七靠在许墨的怀中，小心翼翼地问。

　　他微微垂头，这个角度，他恰好能看见女孩头顶上可爱的发旋，长长的睫毛带着细微的颤动，像一双蝴蝶的翅膀，小巧的嘴巴紧张地抿着，怯怯之中又带着一丝倔强。

　　“还没，再等一下。”他不由地说。

　　其实……他只是想此刻停留得更久一些。

　　四周围都安静极了，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又过了一会，不知道是不是空间太狭小的缘故，她觉得自己的脸有些滚烫，呼吸也不顺畅起来。她清了清喉咙，小声问：“我们可以出去了吗……”

　　对方没有回应，却传来几声极轻的笑意。

　　抬头，碰上那人含笑的眼睛。

　　她一下子烧红了脸，连忙从他怀里钻了出去，嗔怪地说：“你又戏弄我！”

　　他也不恼，只是耐心地说道：“程七小姐，刚刚是我救了你。”

　　“你为什么会在这？”程七看了看四周，这个地方……她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昨晚回到家后，我看到了新闻。”从他的口中说出来，这一切的巧合仿佛都是那么的理所当然，“我想，你今天应该会来这里，所以我就来了。”

　　“就是这样吗？”程七一愣。

　　他继而打趣地笑起来：“当然不是。”

　　“你果然又在戏弄我……”换了是平时，她一定好好地怼这个喜欢戏弄人的教授一顿，但现在千般烦心事还没处理，她压根没有心思去和别人开玩笑，“其实我今天是想来孤儿院找院长道歉的，他们那么信任我，接受我的采访，我却……”

　　“这不是你的错。”他利落地说。

　　“但事情的确是因我们而起……”她把头垂得更低了，“现在孤儿院门口全是记者，我就连想进去和他们道歉这样的事情也做不到了……”

　　许墨凝视着面前的女孩，过了一会，他说：“跟我来。”

　　“去哪里？”她问。

　　“跟我来就知道了。”他说着，自然而然地牵起女孩的手，朝小巷的更深处走去。

　　巷子越来越窄，光影越来越暗，她感觉到脊背好像有一阵莫名的凉风吹过。

　　程七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刚才他们站着的地方，一种难以言喻的恶寒充斥了她的思想，仿佛在那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曾经鲜血四溅，哀嚎遍地，有个小小的身影站在一地残骸的中央，神情冷漠，像一头冷血失控的野兽。

　　她感到从未有过的头皮发麻，下意识地收紧了手心。

　　许是察觉到她的异样，许墨略微侧过脸来，紧了紧握在她手上的力度，轻声说：“别怕。”

　　她努力压制住心中的不安，忐忑地点了点头。

　　许墨带着她跨过一道低矮的围栏，世界突然开阔起来，暖暖的阳光洒落在他们身上，面前是茂密的绿树，还有嬉笑追逐的孩子。

　　不远处是孤儿院的正门，那里乌压压的一片人，依旧被记者围得水泄不通。

　　“我们是怎么进来的？”她惊奇地问。

　　“刚刚那个地方是孤儿院废弃的旧校址，因为十几年前就被弃用了，所以很少人知道，但旧校址和新校址是连通的，我就带你从那个地方走了进来。”许墨解释说。

　　“原来是这样……”

　　“许教授你好。”孤儿院院长从教学楼里走了出来，见到程七时，却不由地皱了皱眉。

　　“您好，”他礼貌地回应，“她是我的朋友，我想，昨天的事情应该有一些误会，希望您能给她一些时间，让她当面跟您说明。”

　　“院长你好。”程七诺诺地说。

　　“好吧……我相信许教授带来的孩子，是值得信任的。”院长似乎有些无奈地说，“我们到会议室谈吧。”

　　来到会议室，许墨并没有跟随一起进来，而是去了隔壁的课室。

　　隔着玻璃窗，她看见他拿着一些玩具，正在和蹲在角落里的孩子说些什么。

　　程七把连夜重新做的企划案拿出来，细细地跟院长解说了一遍，也解释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听完后，院长叹了口气：“我答应你节目可以重新进行拍摄，但是在播出之前，一定要先给我看一次。”

　　“好的好的，当然没问题！”程七满心欢喜地答应，随后，她有些歉疚地问，“我可以去看看孩子们吗……”

　　院长没有说话，算是首肯。

　　她敲了敲课室的门，轻轻推开，藏在门后面的足球悄然地滚了出去，落在孩子的脚边。

　　孩子安静地坐在角落里，双手环抱着双腿，眼睛空荡荡的，一语不发。

　　“对不起，是姐姐没有保护好你们，才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程七蹲下身来，愧疚地说。

　　孩子依旧抱膝而坐，神态漠然，甚至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她想伸手去拉孩子的小手，却被对方慌张地避开。

　　“……我果然被讨厌了。”程七沮丧地说。

　　“你真的是这么认为的吗？”站在一旁的许墨突然开口，眼底淌过意味不明的情绪，“‘自闭症’，又被称作‘孤独性障碍’，一般在3岁以前就会表现出来，他们通常不愿与人对视，具备语言能力，但难以和人交流，对外界发生的事情充耳不闻，因此也被称为‘星星的孩子’。”

　　“……‘星星的孩子’？”她微怔，好像有些什么破碎的片段，从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许墨看着面前始终神情淡漠的孩子，不带情绪地说：“根据医学界研究表明，孤独症是一种在一定遗传因素作用下，受多种环境因子刺激导致的弥漫性中枢神经系统发育障碍性疾病，现在比较常见的只有DRI、DTT、ABA以及基于生理学的干预疗法，但是，由于该病为慢性病程，预后效果较差，有2/3患儿成年后无法独立生活，需要终生照顾和养护。”

　　“这样吗……”程七看着那个可爱的孩子，心里不由地一酸。

　　“这家孤儿院从建立之初，就具备一套较为完善的自闭症儿童管理模式，我今天来到这里，也是受院长之托，对最新的研究成果做进一步的实验解析……”

　　“实验……？”程七下意识地看了看角落里对这一切一无所知的孩子。

　　“其实在十多年前，我曾经接触过一名自闭症患者。”他的声音变得沉静，抬起眸来，目光如羽毛般轻浅地落在她的脸上。

　　他朝她走近了一步，高大的身影逼近了她。

　　“虽然现在医学已知自闭症是一种中枢神经系统发育障碍性的疾病，但直至目前，仍没有任何一种假说能从根本上完美地解释自闭症的病因。”他不动声色地说，“那个孩子，是至今为止唯一一例，自闭症痊愈的患者。而她所使用的治疗方案，也并非现在医学所认可的任何一种。”

　　阳光透过窗口上的铁栏，一格一格地投在地面上，程七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脊背靠上冰凉的墙壁。

　　她突然觉得，这个课室狭小得就像一座牢笼。

　　他的眼瞳漆黑，犹如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你觉得，Evolver诞生在世界上，是为了什么？”

　　程七一怔，她从未想过许墨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每一个成功的实验背后，永远意味着有成千上万，甚至更多失败的实验品。”他静静地说着，整个人都缥缈得像一袭捉摸不透的白雾，“从古至今，人类渴望着力量，渴望着永生，渴望着进化成更强大的、足以主宰一切的物种……但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呆呆地看着面前的男人，这一刻，她仿佛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真正地认识过这个人。

　　“如果你能够拥有一种改变世界的能力，你会选择创生，抑或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