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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温柔陷阱(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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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总是希望能够清醒地活着,
和你在一处的时候,我却希望自己永远无需这般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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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柔和的曦光落在大地上。
风吹过鼻间,程七打了个喷嚏。
许墨脱下外套,披在她的肩头。他比她高一个头还要多,宽阔的胸膛足以为她挡住所有的寒风。长长的大衣外套披在她瘦弱的肩膀上,几乎可以把她整个人都包裹起来。
他把程七送上了的士,合上车门说:“研究所还有一些事要回去处理,没办法送你回公司了,记得好好休息,不要总是熬夜。”
“我知道了。”她回答。
在汽车启动前的一刻,他看着她,像是犹豫了很久,终于开口问道:“你能让我改变吗,我们在一起相处的话?”
“啊?”程七一愣。
“不能吗?”他的声色柔柔。
她看着面前就像课后一本正经地向老师求问的学生的许墨,有点怀疑:“你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他微微地笑,“那……等到合适的时机,我再问你。”
汽车缓缓地启动了。
街道两侧的风景飞速地后退。
许墨最后的那个问题久久地徘徊在她的心中,她回过头,遥遥看见许墨还站在原地,望着她离去的方向,神情有些疲惫,清晨里的广场空荡荡,只有几只白鸽不断地飞起又降落,行人稀疏地路过,像是一幅落寞至极的画卷。
在她心底某个不知名的地方,突然抽痛了一下。
为什么……他总是看上去是那么的孤单?
程七魂不守舍地回到公司,把安娜吓了一大跳:
“程七?你怎么这副样子?”
“嗯……?”她有点迟钝地抬头。
“节目有什么问题你也不能把自己熬成这样,你看看你的黑眼圈,都要掉到下巴上了。”
“……”程七从抽屉里拿出一面镜子照了照自己现在的模样,嗯,眼睑下方两片乌黑乌黑的眼圈,头发凌乱,面泛油光,熬夜果然催人老,现在的她不用上妆都可以去鬼屋兼职扮鬼了。
严重缺眠导致她脑子里麻花一样混乱,她有气无力地说:“请容许我先去办公室偷睡一下……”
“快去吧。”安娜无奈地说。
程七扑通一声把脸砸在了办公桌上,陷入了昏睡。
……
万头攒动会场,耳边是女孩子们不绝于耳的尖叫声。
华丽的四面台,闪耀的聚光灯,舞台上的男生太阳般夺目的登场。
突然。
巨大的爆炸几乎要震聋每个人的耳膜。
一时间,原本的欢呼声被撕心裂肺哭喊声取代。
浓烟过后,华丽的舞台变成了一片废墟。
高高的支架朝她所在的方向重重地倒下。
她的身体却像被什么束缚住,无法动弹。
眼看着支架拉扯着音响和镁光灯,即将要把她砸得粉碎——
会场陷入了一片混乱的黑暗。
在支架即将砸上她的前一秒,有人把她护在怀里,以自己的□□之躯,扛住了那上百斤重下坠的钢铁。
温热的鲜血,一滴、一滴地落在她的脸上。
……
“你是……谁?”
程七趴在桌面上,在梦中喃喃呓语。
“谁让你做梦都牵肠挂肚的?”
她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抬起头来。
白起站在她的办公桌前,挡住了窗外的阳光,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神色中透露出一丝戏谑。
程七一脸懵逼:“学长?你怎么来这里了?”
“你不接电话,我当然要来看看了。”他回答说。
她打开手机,果然屏幕上显示着好几个白起的未接来电,她刚刚实在太累了,他打电话来她都没听到。
“……但你是怎么进来的?”程七说着,看见白起身后原本紧闭的窗户被大大地敞开,灌进来的风告诉了她他是怎么进来的。
程七嘴角抽搐,“这里可是19楼……”
“下次我先敲敲窗户?”白起的脸上扬起笑意,他目光在办公室随意地扫了一圈,最终落在她办公桌上放着的照片。
他拿起照片看了看,问:“这是你小时候的照片吗?”
“嗯……大概是7岁的时候吧。”她回答。
“你7岁的时候看起来很瘦弱。”
“据说我小时候比较容易生病,所以身体不是很好,比一般小孩都要瘦。”
“据说?”白起疑惑地挑了挑眉。
“可能是因为太小了,我对小时候的事情没什么印象,都是后来爸爸告诉我的。”
“有你小时候和你爸爸的合照吗?”他问。
“没有……小时候不是很喜欢拍照,”程七努力地回想着她这个身体的记忆,说起来她也觉得很奇怪,这个身体里关于童年时期的记忆真的相当淡薄,“都是上大学以后才和爸爸有比较多的照片。”
“我拍一张照带走,可以吗?”
“可以啊,”她奇怪地问,“不过要拿来做什么?”
“这就不是可以告诉你的事了。”
“……好吧。”她无奈地说。
“嗯,既然确认你没事,那我先走了。”说完,白起就从打开的窗户跳了出去,虽然明知道他不可能摔下楼,但她还是胆战心惊地跑到窗户边看了一下。
窗外空荡荡,只有风在无声地吹过,高楼脚下的车辆和行人小如颗粒,真难想象……如果拥有这种Evol的人恰好是个恐高症患者该怎么办……
突然,一道黑影从上方的视野里降落,她感到双脚一轻,被人拉出了窗外。
“啊——!!!”程七发出了杀猪般的尖叫。
“有这么害怕吗?”
白起把她拉进怀里,稳稳地停在空中。
“害怕!吓死我了!”程七气得猛地用小拳拳锤他的胸口。
“咳——”
他突然皱了皱眉,压低声音咳了一声。
“……怎么了?”程七一下子收住了手,警惕地问,“我刚刚用了很大力吗?”好像没有吧。
“没什么。”白起别过脸,脸色看上去有些难看。
他把程七放回了办公室,轻轻拍了拍她的发顶说:“有危险的话,记得来找我,知道吗?”
“知道了。”程七还没缓过劲来,看见白起又准备跃出窗外,“你来这里,就是为了看我一眼,确认我是不是安全?”
“嗯。”他侧过脸,淡淡地回应,而后消失在风里。
手腕上那串金色的银杏叶手链在风里轻轻摇曳,她莫名地感到心里一阵温暖。
白起刚走不久,顾梦推开办公室的门走了进来:“我刚刚怎么听到尖叫声?发生什么事了?”
“呃,没什么。”程七心虚地看了一眼被打开的窗户,掩饰说,“我刚和高中的学长打电话呢。”
“哦……这样啊,”顾梦点点头,想了什么,又问:“你有没有问许墨教授自闭症那期节目的事情啊?”
“啊——!”程七恍然醒悟过来,她昨晚光顾着跟踪了许墨一晚上,结果什么正事都没干成,“我忘记了!!我现在就去打电话!”
“嘟——嘟——嘟——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又是这个令人讨厌的官方女声……
面对顾梦这个即将要喷火的可怕员工,程七利索地收拾好了自己的小包包,光速地跑出办公室,“我现在就去研究所找他!”
的士停在研究所的门口。
一个衣着光鲜的女孩从里面走出来,她的脸上还有依稀可见的两道泪痕,神情看上去有些呆滞,又有些茫然。
她朝前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看身后走出的许墨,终究是没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冲上前去抱住了许墨,那哭得叫一个撕心裂肺、痛彻心扉。
许墨只是微笑着,垂首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伸手轻拍女孩的后背,像是在安慰她。
“诶,你说他们在说些什么啊?”程七目不转睛地透过车窗盯着许墨和那个女孩,自言自语地说,“他们是什么关系啊?”
“小姐,你到底要不要下车?”出租车司机不耐烦地问。
没过一会,许墨告别了女孩,朝马路边径直走来,上车之前,他打了一个电话,对电话里的人笑着说:
“嗨,当然记得了,一下班我就打电话给你了……嗯,我马上就过去。”
说完,许墨挂断了电话,上了一辆出租车。
程七急忙指着前面那辆车对司机说,“看到前面那辆车没?跟上去!”
司机本来想说些什么,扭过头看了她一眼,只好重新启动了车子。
许墨在一家花店门口停下来。
花房的姑娘笑脸盈盈地跑了出来,“许墨教授,你、你好!”
“你好,我来取预订好的花。”他温和地说。
“啊,嗯!”花房姑娘从店里抱出两束被精心包装好的花束,一束是热烈的玫瑰,一束是清新淡雅的白百合,“这是你预定的玫瑰和百合。”
玫瑰花?
程七愣在原地。
一个男人要送玫瑰花,无非只有一个意思吧……
他今天是要去和女孩子约会吗?
“这个送给你,谢谢。”许墨把白百合递给了花房姑娘。
花房姑娘面色娇羞地道谢:“啊……谢谢你!”
许墨礼貌地微笑回应,而后离开了花房,只留下花房里的姑娘含情脉脉地凝视着许墨离开的背影,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天哪……”程七在心里悲怆地呐喊,“这简直就是四处留情中央空调的典范……”
说好的对失踪前女友念念不忘的深情人设呢……不带这么自毁人设的啊!
但是回想从认识许墨的那一天起,他仿佛就是这样的人,先是把她当了爱的替身,后来又总是对她无微不至地照顾,对身边任何人都彬彬有礼。
配合着昨晚夜店小姐对他热情的欢迎,她已经确定许墨肯定是个情场老手无误了……
汽车重新启动,程七心里没来由的有点火大,司机怯怯地问她:“请问……还要继续跟吗?”
“跟!继续打表不要停!”程七眼冒火光地说。
车子在马路上七拐八拐,最终停在一家三星米其林餐厅前。
程七跟着许墨下了车,他手里捧着那束被精心装点的玫瑰,看上去似乎有些紧张。
“明明从来都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今天却这么郑重其事……一定是很在意的人吧。”程七小声嘀咕着。
许墨跟随着侍应的引领,在预订好的位置坐下,玫瑰花被静静地放在桌边,侍应捧上来一瓶昂贵的红酒,为他打开。
他微仰头喝下,略带酸涩的葡萄酒滑入喉中,微微眯起的眼睛下是长得像成了精的睫毛,不得不说,这个男人就连喝酒这样一个小动作,也优雅精致得像一件艺术品。
他看向落地窗外的风景,天花板上的水晶灯投下细细碎碎的光芒,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原因,今晚的他,看起来似乎没有那么冰凉。
“果然在面对自己喜欢的人的时候,整个人都不一样吧……”程七喃喃说,随后她用力地甩了甩自己的脑袋,懊恼地自言自语道:“奇怪,我为什么要来跟踪他,他要和谁约会,想和多少女孩子聊天,都是他的自由吧?我干嘛要像个傻子一样……”
程七转身就想离开餐厅,却被身后的侍者撞了个满怀。
“你好,请问你是程七小姐吧?”侍者礼貌地问。
“我是,等一下……”程七一脸疑惑,“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呃……”侍者有点说漏嘴的窘迫,他拿出一张门票,递给她,迅速地转移了话题,“您是今晚第100位进入我们餐厅的幸运顾客,获得了今晚烟花音乐节的门票一张,用餐结束之后,正好可以前往欣赏。”
装着门票的信封里还附赠了几根小小的烟花棒。
程七想也不想就把门票放在了桌面上。
烟花音乐节……那不就是专属情侣的虐狗圣地吗……她才不去!
她下意识地望向许墨方才坐着的地方,却发现许墨已经不在了,只留下一瓶被喝空的红酒。
“诶——人呢?刚刚不还……”她不由地四处张望,转头,却迎上一张熟悉的脸孔。
许墨站在她背后,神色温柔地看着她。
“你……”程七被吓得一个激灵,她哈哈哈地尬笑起来,“好巧啊……”
“不巧。”他静静地说,也许是因为喝了酒的关系,他神态迷离,整个人看上去都和平时不太一样,“我一直在等你。”
“啊?”程七愣住。
他不语,只是依旧温柔地看着她。
她想起昨晚和今天下午许墨和别的女孩一幕幕暧昧的画面,突然火从中来,有点羞愤地说:“算了吧,许大教授,你别耍我了。”
说完,她扭头就跑出了餐厅。
还没跑几步,便被身后的人拉住了手。
这下程七更气了,险些被脚下的高跟鞋扭了脚。她用力甩开许墨的手,正儿八经地说:“不要拉着我!古语有云‘男女授受不亲’,我俩又不是什么关系,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平时能说会道的高智商教授竟然一时语塞。
他沉默了一会,然后把手里捧着的玫瑰花递给她,娇艳的花瓣在夜色下显得鲜艳欲滴,映衬着女孩气呼呼的脸蛋,分外可爱。
“送给你的。”他低声说,看起来竟有些笨拙。
“我不要!”程七傲娇地转过身,“送给那个花房姑娘和夜店的女孩吧,她们会很高兴的。”
“你在生气?”他问。
“没有!奇了怪了,我为什么要生气!”程七哼唧唧地说,话一出口,她立马就后悔了,刚刚一时嘴快,这不就等于她亲口向许墨承认她昨晚到今天下午都一直在跟踪他吗……
她小心翼翼地用余光看向许墨,发现他也一直在看着自己。
集合一整天的坏心情,她豁出去了,连珠炮发地对许墨说:“作为朋友,我有几句劝告要告诉你,当然听不听在你。最好不要对每个女孩都这么好,会让她们误会的。如果你有特别在意的人,她也一定会伤心的。我说完了,债见!”
程七撒丫子就想跑,却听到他不急不缓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下午和我在研究所门口告别的是我的实验被试,我订了两束花,白百合是给花房的姑娘的,因为她特地帮我从别的店铺调了一束玫瑰花过来。”
他朝前走近几步,拉住她的手腕,让她转过身来。
“这样解释的话,你能明白吗?”
她突然羞红了脸,磕磕巴巴地说:“这……跟我没有关系啊,你不用向我解释的……”
“你刚刚的反应,可以算伤心吗?”他静静地问。
“当然不算了!”程七别过脸,小声地嘟囔着,“我只是想不到许墨教授居然是这样的人罢了……”
她听见他仿佛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
“其实……今天晚上,我已经准备了很久了……”
她抬头看向他,他的脸上有着不易察觉的红晕,眼神微醺,整个人都像被笼罩在一层雾里,今晚的许墨……真的很不正常……
她的心突然毫无规律地鼓动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在你面前的时候,我好像就变得……不再是我了。”他轻声说,“这样的我……看起来是不是有些笨笨的?”
远处的天空突然绽开了五颜六色的烟花,打破了寂静的夜晚。
他遥遥地望去,璀璨的花火倒映在他的眼瞳中,自天幕坠落,在他的眸光深处消散。
她一时间有些失神。
“烟花大会开始了,要去看么?”他问。
“可是我的门票已经丢了……”程七忘记了追问他刚才话语的意思,而是下意识地回答道。
“我知道有个地方。”
他带她绕过餐厅的后方,来到一片平静如镜的湖岸旁。
四周寂寥无人,这是一方只属于他们的天地。
壮丽的烟花在湖岸的对面四散,燃亮了整一片天空。
“好美……”她不禁惊呼。
夜幕里五颜六色的光芒在女孩脸上跳跃,她高兴地在草地上跑了一圈,双手高举过头,感受夜晚吹来的清爽的风。
许墨靠在树下,点燃了一根手里的烟花棒,小小的银色火焰在他的手中跳动,他面色平静地看着烟花短暂而绚丽地燃烧,任花火如何明亮,却始终照不进他的眼底。
程七走了过去,也点燃了一根。
她把烟花举到眼前,明明是那么微小的火焰,看起来却比隔岸的烟花要更加美丽。
“喜欢吗?”他看着女孩喜悦的面庞,不由自主地问。
“嗯!喜欢!”她用力地点点头,“你呢?”
“没有什么感觉。”
“这样吗……”她有些失落,明明这么好看的说。
“重要的不是看什么,而是和谁一起看。”他垂下眼帘,目光柔和,“这句话是这样说的吧?”
小小的烟花渐渐熄灭下去,四周又恢复了原本的漆黑。
突然,他侧过身,与她面对面地站着,借着月色,她看见他眼里迷离而又危险的光芒。
手里燃尽的烟花棒蓦然落地。
世间的一切都像被打了慢镜头的电影——
她看见面前男子缓缓朝她伸出手,略微冰凉的指尖拨开她前额被风吹乱的发丝,细心地捋至耳后,他的指尖所到之处如星火燎原般燃起一片滚烫,绕过她小小精致的耳垂,滑过她细腻的脸颊,轻抚上她的唇瓣。
她感觉到他身体压抑的颤抖。
他的指尖疼惜地在她细嫩的唇上摩挲,像捧着一件稀世的珍宝。
她一下子竟连话都不会说了,只是任凭心脏在胸腔中狂躁地鼓动。
她看见他低下头来,慢慢地朝她的唇边靠近,呵出的气息带着醉人的红酒香,萦绕在她的呼吸间——
对岸的烟火再一次壮丽地升起,将这片宁静湖岸照得犹如白昼。
他漂亮如玉的颈脖展露在衬衣的外面,薄薄的嘴唇像玫瑰一样诱人,他近乎完美的无可挑剔,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个女子可以拒绝这样的男人——
可她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他的眼底,从来没有温度。
“你醉了……?”她听见她喉咙里挤出微颤的声音。
她想要逃离,却鬼使神差地移不开脚步。
他沉下眼帘,声音略带喑哑:“也许吧……世人总是希望能够清醒地活着,和你在一处的时候,我却希望自己永远无需这般清醒。”
直到双唇即将触碰上的那一瞬,电话铃声突兀地在衣服口袋里响起。
如梦初醒。
面前的人眼底那一丝微弱的温存犹如晃动的火烛般骤然熄灭,牢不可破的防线又高高地在他的四周围筑起,理性在最后的关头战胜了感性,方才那一刻的随心的放纵,此时已经宛若落败的烟花般消散无踪。
他沉默无言地凝视着她,眼里的温度甚至比月色还要凉薄。
她接起电话,听见顾梦在那头绝望的大吼:
“完了程七!自闭症儿童那期节目的预告片泄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