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当空照》雪夜归人

43、做戏

　　“槿辰，你醒了。”

　　赵照坐在一边擦拭着佩剑，剑光泠泠，映得她本就英气的面容愈发冷峻，颇有些喋血杀手的味道。见顾槿辰醒来，她放下佩剑，上前扶着顾槿辰坐起。

　　“昭昭……”顾槿辰大梦初醒，忽然见到朝思暮想数十年之人，一时有些恍惚，“昭昭，这是地府吗？你来接我了！”

　　“小傻瓜！”赵照探了探对方的额头，还好，烧已经退了，她放下心，在对方眉心轻点，佯怒道，“说什么地府不地府，你昭昭姐可是战无不胜的大将军！可不能在大战前说这种坏气运的话！”

　　“就是就是！”小阿统附和道，“太子殿下太不会说话了！”

　　顾槿辰低下头，狠狠晃了晃脑袋，他眼神清明了许多，但眸中还是有些惺忪茫然。

　　“怎么，头还是晕吗？”

　　赵照上前再次探了探顾槿辰的额头，顾槿辰抓住她带着铃兰手镯的手腕，亲昵地放在颊边蹭了蹭，耳垂上的莹白的铃兰耳坠与赵照的铃兰手镯相碰，二者发出清脆悦耳的撞击声。

　　“昭昭，太好了，我又见到你了。”顾槿辰仰眸看向赵照，由衷发出幸福的感叹。

　　可怜的孩子，是不是睡傻了？赵照拍了拍顾槿辰的后背，有些无奈道：“槿辰，你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和我去营帐外转转。”

　　“哦。”顾槿辰乖乖道，把头枕在赵照手心黏黏糊糊撒娇，“只要能和姐姐一起，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我也不怕！”

　　“行了，”赵照掀开帘幕，转头道，“槿辰，跟上吧，明天与大军会和后，我就没那么多时间陪你了。”

　　顾槿辰迅速起身，亦步亦趋跟在赵照后面，像个粘人的小尾巴。

　　小尾巴似乎有心事，他贪婪地看着前面人的背影，好看的眉头蹙起。

　　“槿辰，你今天怎么呆呆的？”赵照停下脚步，待小尾巴走近，她一把拉起对方的手，又一根根掰开被顾槿辰攥得发白的手指，与他十指相扣。

　　顾槿辰的掌心有些黏腻，赵照还以为他是担心与胡人的大战，她安慰道：“槿辰，你放心吧，你昭昭姐很强的，一定会带领将士们把胡人打得俯首称臣！”

　　“嗯！我知道的！”顾槿辰重重点头，他把与赵照十指相扣的那只手举到二人面前，郑重道，“昭昭，我也变得更强了，一定能在杀死更多的胡人！”

　　“好好好，”赵照笑道，“太子殿下是最强最英勇的将士！”

　　“嗯！”顾槿辰连连点头，脸上终于带了点血色，“昭昭，我是最强最英勇的将士，那昭昭你就是天底下最厉害最所向披靡的将军！”

　　这小子，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油嘴滑舌？以往那个常常要和她顶嘴的嘴硬小孔雀跑哪里去了？赵照看着顾槿辰满脸赤诚，一时有些感慨。

　　“好啦，我们别在这互相吹捧了，”赵照松开与顾槿辰十指相扣的手，一把抽出腰间的霜寒剑，她把剑尖倒转，对顾槿辰道，“槿辰，我们比试比试，让师父看看你的剑法如今练得如何。”

　　顾槿辰亦抽出腰间佩剑，握住剑背倒转剑尖拱手道：“师父教的剑法，徒儿一日不曾懈怠，请师父检查！”

　　说完，二人在林间空地缠斗起来，剑光闪烁，落叶满地。

　　*

　　抵达西北边境后，时光倏忽而过，转眼间，已是秋日。

　　昨日，赵照带领军队再次大败胡人，胡人落荒而逃，士气已然衰竭。

　　胜仗在即，将士们有些开心。

　　赵照和顾槿辰却不是很乐观。

　　与胡人打了三个多月，赵照多多少少也明白前世大战为何会突然提前。无非是因为她之前在西北赈灾及时，胡人不仅没法在西北安插新奸细，鼓动西北百姓内乱，他们之前花费数年安插的奸细，大多也被她揪出来。

　　大夏现在国富民强，若是再给大夏七年时间休养生息，七年后，胡人绝无战胜大夏的可能。

　　还不如趁现在西北旱灾刚结束，大夏国库空虚，民间亦无藏富，胡人若是咬牙在草原冬日来临前奋力一击，还有几分获胜的可能。

　　胡人若胜了，让大夏赔偿些粮食战马布匹，再把西北占领，胡人就能继续休养生息慢慢蚕食大夏。

　　但眼下，胡人的如意算盘算是打破了，此战胡人必败。

　　“可是昭昭，找不出副官里的奸细，对你和大夏来说是个巨大的隐患。”顾槿辰说出了赵照心底的忧虑。

　　“确实如此，”赵照点点头，若不趁机找出副官中的奸细，那前世之事未必不会二次上演，她看向顾槿辰，郑重道，“太子殿下，我需要你和我合力演一场戏。”

　　“正有此意！”顾槿辰笑道。

　　第二日，大夏军中忽然传出太子病重的消息。

　　“将军，太子殿下身体怎么样了？”虽然已经封侯，但军中的将士在战场上还是喜欢称呼赵照为将军。

　　赵熹带着一行人进了营帐，众人关切地看向顾槿辰。

　　“阿姐，太子殿下若是……你会不会被降罪啊？”赵依依挽着赵照的臂膀，一脸担忧。

　　“……依依，别说这种话。”太子殿下肯定是不会死的，若是你的话被有心人上报给皇上，阿姐也很难保你啊！

　　赵依依抿唇不言，赵熹上前道：“大将军，依依也是担心你，你别怪她。”

　　说完，赵熹上前瞧了眼顾槿辰的面色，立刻吓得后退三尺。

　　“天……天花？”赵熹哆哆嗦嗦道，“将军，我们快出去吧，你若是被传染了天花，将士们可怎么办！”前朝末年曾爆发过天花，据经历过的老人讲，那情形简直是人间炼狱，常常是一人得了天花，一家人都要齐齐命丧黄泉。

　　“没事，我准备了面罩。”赵照把面罩发给前来探病的众人，众人齐齐戴上，把鼻子捂得严严实实，身体也恨不得离顾槿辰三尺远。

　　“将军，我，我不害怕，让我照顾太子殿下吧。”这时，赵雷忽然站出来。

　　赵雷道：“将军，你还要带兄弟们打胜仗，可千万不能染上天花，将军您就把太子殿下交给我，我来照顾太子殿下，我妹妹以前得过天花，当时就是我照顾的！我很有经验的！

　　“咳咳咳。”穆笙咳嗽几声，忽而上前扫了眼顾槿辰，他嗤笑几声，摘下面罩坦然坐在顾槿辰床前。

　　“你……你要干……什么？”顾槿辰“虚弱”问道。

　　“当然是照顾太子殿下呀。”穆笙替顾槿辰掖了掖并不需要掖的被角，轻咳几声道，“我是个病秧子，也不介意再多添一种病，若是死了，反而是解脱。”

　　赵照道：“穆笙，你——”

　　穆笙抬手打断赵照的话：“昭昭妹妹，哥哥平日不能为你做些什么，反而常常让你费心，今日就由哥哥替你照顾生病的情郎，也算是偿昭昭妹妹的一点恩情。”

　　“况且，”穆笙继续道，“哥哥身为护君侯，本就有保护君主的责任，太子殿下是大夏储君，储君生病了，该是哥哥尽责的时候了。”

　　顾槿辰勉力起身摇摇头，道：“不必派人守着我，只派人将餐食放到营帐门口就够了。”

　　说完，顾槿辰眉头一皱，竟是直接昏了过去。

　　“快传军医！”赵熹匆匆喊道。

　　“不必，我替太子殿下把把脉。”穆笙久病成医，医术可以媲美太医院御医。

　　赵照上前急切问道：“怎么样？槿辰他何时能痊愈？”

　　“病入膏肓了，昭昭妹妹准备后事吧。”

　　穆笙语出惊人。赵照一下愣在原地，下一刻，她忽然落泪，像个为情郎而伤心欲绝的小女儿家。

　　“唉。”穆笙叹息一声，颇有些无奈道，“昭昭妹妹，你就这么喜欢这个小子，哥哥可以帮你努力救治一下你的那位情郎，只是西北药材稀缺，昭昭妹妹可要为此费心了。”

　　“我，我，”赵照六神无主，片刻后，她忽然咬牙切齿道，“今晚，我要夜袭胡人军营，取了那胡人首领的首级！明日我再带兵把胡人打得落花流水，保证胡人后日就跪着投降，胡人一投降，我就带着槿辰回京城，京城什么药材都有，穆笙你一定要救下槿辰！”

　　穆笙苦笑道“昭昭妹妹，这是否太急切了点，还是想个周全的计划比较好。”’

　　“对！周全的计划！”赵照展开行军地图，把众人唤到眼前，开始分析起来。

　　“赵熹你记住今晚在哪里接应我了吗？”

　　“赵雷，明日你的带兵路线要记好！”

　　“依依，待会儿你替我麾下其他将士的作战路线，明日我们团结起来，一定能把大败胡人！”

　　“还有穆笙，你回去收拾收拾被褥，今晚就在这陪槿辰一起睡下，晚间槿辰有什么事你可以第一时间发现！”

　　一顿操作猛如虎，赵照临时制作了一副缜密的作战计划，虽时间紧急，但若是军中无奸细，她的计划本就可以快速打败胡人。

　　如今，军中混入奸细，这份计划肯定会被那奸细传出去。因为，这计划虽缜密，却是建立在她孤身夜袭敌人的基础上，她又没有三头六臂，只要敌人泄密她打算夜袭敌营，那严阵以待的胡人很可能会像前世一样反杀她，反杀了大夏的镇远侯，大夏定会元气大伤。

　　入夜，营帐外不时传出将士巡逻时盔甲摩擦的声音。

　　顾槿辰躺在被褥中，赵照盘腿坐在虎皮毯上闭目养神，穆笙打了个哈欠，道：“昭昭妹妹，哥哥体虚熬不了夜，可以让哥哥回营帐睡觉吗？”

　　“不可以！”赵照拒绝，“但我可以去你营帐把你的被褥拿过来，穆笙你需要吗？”

　　“嗯——”穆笙故作苦恼道，“虽然很心动，但哥哥到底是有些不方便让女儿家见的私人物品，哥哥还是亲自去营帐中取自己的被褥吧。”

　　“好。”

　　一刻钟后，穆笙抱着被褥回到顾槿辰的营帐。

　　营帐内灯火通明。

　　赵照抱着一只西北常见的青雀，穆笙顿了一瞬，叹息笑道：“昭昭妹妹，被你发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