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当空照》雪夜归人

42、前世

　　赵照和大军飞速前进，只是距西北越近，顾槿辰面色愈发难看。

　　在抵达战场的前一天，顾槿辰发起了低烧。

　　赵照骑着战马，把顾槿辰护在胸前，这样既不会耽误行军，也能让顾槿辰休息休息，哪怕是闭目养神也是好的。

　　暮色四合之际，赵照喊了停，打算和将士们在行军图上标注的最后一条小河旁暂歇一晚，待第二日一口气赶往军营。

　　小心翼翼把顾槿辰抱下马，赵照探了探怀中人的额头，低声问道：“槿辰，今天有没有感觉好点？依依去煎药了，你待会儿要好好喝药。”

　　“嗯。”顾槿辰迷迷糊糊应着，看到穆笙走近二人，他立刻很熟练地揽着赵照的脖颈，虚虚半靠在心爱女子的怀抱中。

　　“嗤。”穆笙低低笑了声，用他那清冷华贵的声音讥讽道，“昭昭妹妹，这软脚虾身子那么弱，将士们都不赞同他们英勇无敌的大将军和这软脚虾在一起呢！”

　　“谁说的！”顾槿辰挣扎着站起，“将士们吃了我和昭昭的酒，他们都是我们的证媒人！”

　　“证媒人？”穆笙以红扇掩唇，笑得放肆张扬，将士们都看了过来，穆笙挑眉看向顾槿辰“怎么不是证婚人？是你嫁不进昭昭妹妹家门是吗？成婚了昭昭妹妹尚且能休夫，你一个没成婚的就更排不上号了！”

　　“穆笙！”赵照忍不住喝道，“赵雷帮你搭好帐篷了，你快回帐篷里养病吧！”

　　“昭昭妹妹，你？你竟然为了一个野男人赶哥哥走！”

　　穆笙倚着身后的树干滑下，红扇从额头遮住他的全部面容，赵照看不清他的神情。

　　“穆笙，”这次赵照放缓声音，但语气还是很决绝，“你走吧，不要打扰槿辰休息。”自从了解穆笙的悲惨身世后，她待他一直很包容，但是，有些事是不可以容忍的。

　　“哈哈哈哈哈——”穆笙忽然捂着腹部笑个不停，红扇垂下，赵照看清穆笙的神情，他——很开心，近乎是愉悦！

　　“穆笙……你没事吧？”赵照满头雾水，怎么她赶穆笙走，穆笙还那么开心呢？

　　“哈哈哈哈哈——”穆笙继续狂笑，喘息着用沙哑的嗓音道，“对！昭昭妹妹！就是这样！你知不知道哥哥最喜欢听你用刚才的语气命令哥哥！哥哥等了好多年，你终于又愿意那样和哥哥说话了！”

　　“有病！”

　　“有病！”

　　赵照和顾槿辰异口同声道，而穆笙听了赵照的骂声竟然眯起眼，满脸享受！

　　“穆笙，最后和你说一遍，你好自为之！”

　　留下这么一句话，赵照抱起面色苍白的顾槿辰往自己的帐篷走去。

　　“哈哈哈呵呵，”穆笙忽然对着顾槿辰喊道，“太子殿下，昭昭会是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将士！会是大夏百姓的常胜将军！会是金銮殿上受人尊敬的镇远侯！但绝不会是你后宫的皇后或者某位宠妃！你永永远远不能名正言顺和昭昭以夫妻的名义相称！”

　　赵照回头喝道：“穆笙，闭嘴！”

　　说完，赵照足尖轻点，抱着顾槿辰一溜烟钻回帐篷。

　　“依依，你和赵熹在外面守着，千万千万不要让穆笙靠近！”

　　给赵依依和赵熹二人下完命令，赵照再次探了探顾槿辰的额头。

　　还是很烫，赵照端起一旁温热的风寒药，柔声道：“槿辰，喝了风寒药再睡。”

　　“唔。”顾槿辰勉力起身喝了药，很快昏睡过去。

　　赵照蹙眉，总觉得顾槿辰这病根本不是什么风寒，虽然每次问槿辰，他都义正言辞强调他得的就是风寒，很快就能好。但是两辈子相处，她哪里看不出顾槿辰这段时间很反常。

　　等槿辰病好了再仔细问问吧……赵照无声叹道，把几个护身符塞入顾槿辰胸前的衣襟。

　　*

　　顾槿辰又入梦了。

　　恍惚间，他看到一片铃兰花海，很美丽，也……很悲伤。

　　顾槿辰梦到他坐在龙椅上，龙椅上的他比现在更成熟也更高大。

　　是预知梦吗？顾槿辰猜测，原来他以后长这个样子，不知道昭昭是喜欢他现在这样还是坐在龙椅上的样子？

　　对了，昭昭呢？他登基的话，昭昭应当会同他一起的。

　　顾槿辰在金銮殿上转了个遍，没有发现那抹熟悉的身影。

　　他有些心慌。

　　忽然，他从小的随从小德子跑了进来，嘴里含着：“镇远大将军——”

　　镇远大将军？！太好了，昭昭果然也在他身边！

　　下一刻，他忽然听到小德子说：“镇远大将军的霜寒剑找到了！”

　　“嗯。”龙椅上的顾槿辰阖眸应了声，“把霜寒剑交给定军侯，他会把霜寒剑和昭昭的衣冠一起放入坟茔的”

　　下一刻他咬牙切齿问道，“沈世美近日如何？”

　　“死了！”

　　龙椅上的人忽然张开眼，黯淡的星眸终于涌现出半点神采：“怎么死的？”

　　“沈大——不，沈世美抛妻弃子的罪行昭告天下后，被剥夺官职的沈世美去寻生计，但大夏谁人不知沈世美道貌岸然，加上陛下您那么讨厌沈世美，自然没人愿意为沈世美提供生计，沈世美许是不堪受辱，昨夜自刎于镇远将军府门前。”

　　“晦气！”顾槿辰道，“小德子，派人在将军府门口好好打扫。”

　　又过了很久，龙椅上的人更老了，明明是壮年的身形面容，头发却白了个彻底。

　　白发顾槿辰对恭恭敬敬站在他身前的少年道：“山儿，你昨日已行了冠礼，朕决定三天后传位于你，你要当个仁君，好好待大夏的百姓。”

　　“侄儿遵命！”那少年道。

　　入梦的顾槿辰联想起前几日梦到的内容，心底有了不好的猜想。

　　他硬着头皮看下去。

　　白发顾槿辰在传位给少年后，当天就率兵出征了，与他并肩同行的白发老者，赫然是定军侯！

　　昭昭的阿父？糟了！顾槿辰觉得他猜得八九不离十。

　　这应当是前世的内容，顾槿辰想，昭昭之前说她做梦梦到西北大旱，梦到军中有奸细，如今看来，昭昭可能也是重生的！

　　想到赵照前世英年早逝，顾槿辰心痛得犹如被人用尖刀在心头不停搅动，但……还是要看下去！他必须看到他为昭昭复仇！

　　据说被放入镇远将军坟茔的霜寒剑出现在白发顾槿辰手中，他常年不离身的花醉倒不见了踪影。

　　顾槿辰猜测，他肯定要用霜寒剑为昭昭复仇，至于花醉，应当被他私心放到昭昭墓中了。

　　白发顾槿辰与胡人的大战持续了七天七夜，七日后，胡人投降，愿意献上巴图一家的头颅归顺大夏。

　　顾槿辰只要了巴图的性命，他瘸着一条腿在赵照的衣冠冢前祭上巴图的头颅。

　　因为镇远大将军是战死在胡人地盘，胡人未曾给她收尸，胡人归顺后，顾槿辰便把胡人的地盘改名为“朝暮”。

　　“槿辰，你不请太医治治你的腿？你这是战场上新添的伤，还有治好的可能。”定军侯曾这么问过。

　　白发顾槿辰看了看定军侯被敌人砍断筋脉再也抬不起的胳膊，他道：“不治了，昭昭也看不见，我何必这么在意，反正，若是昭昭心疼我，那就让她入我梦中和我说。”

　　“你呀……”定军侯叹息道，“槿辰，其实在你十四岁和昭昭一起班师回朝那日，老夫就看出你对昭昭的心意了。”

　　“嗯，侯爷，我其实知道的。”

　　定军侯又道：“那你知道老夫为什么不喜欢你和昭昭来往吗？”

　　“知道。”顾槿辰垂眸，“可是侯爷，我其实从未想过让昭昭做我的附庸。”

　　“那你想让昭昭做什么？”

　　“都过去了，”顾槿辰道，“不是我想让昭昭做什么，而是昭昭想做什么，昭昭对我无意，我想再多也是一厢情愿。”

　　“是啊，无论干什么，也都要昭昭愿意才行，老夫当年虽对你不喜，但若是昭昭喜欢，老夫也不会多说什么。”定军侯道。

　　“对了，老夫此次前来，是有事相求。”

　　“何事？”

　　“老夫想请你为昭昭守墓，”定军侯浑浊的眼球了无生机，“昭昭大仇得报，老夫和她阿娘了却一桩心事，支撑我们活下去的那口气散了，我们很快就要到地底和昭昭团聚了，所以想请槿辰你在我们死后替昭昭守墓，每年给昭昭烧些纸钱，那丫头从小就没缺过银钱，哪怕到了底下，我们也不想让昭昭受穷。”

　　“侯爷，我其实也……”顾槿辰摇摇头道，“算了，侯爷，我答应你。”不过，能守几年他也不知道，大概最多也就三五年吧，他其实也没有活下去的执念了。但若是他不惜命就这么自尽下去找昭昭，昭昭肯定会生气的。

　　又过了很久，顾槿辰发现他梦中有一片铃兰花海。

　　洁白的铃兰花海中，白发顾槿辰抱着一块墓碑，神情静谧安详。

　　微风拂过顾槿辰纯白的发丝，纯白的发丝于洁白的铃兰花交缠，那人却恍然未觉。

　　傍晚时分，随白发顾槿辰一同隐居的小德子轻车熟路来到墓地。

　　“主子，天很凉，我们回去吧，明天再来陪镇远大将军。”小德子想上前搀扶顾槿辰，下一刻，却发现顾槿辰紧紧扒着墓碑，鼻间早已没了生息。

　　“主子啊……”小德子并未惊恐，他叹息道，“您终于解脱了是吗？小的在此祝您来世能和镇远大将军做一对羡煞旁人的恩爱鸳鸯。”

　　*

　　许久许久以后，入梦的顾槿辰忽然又看到了赵照。

　　下一刻，他听到一声：【嘀，恶毒女配要白头系统锁定宿主！】

　　那糯糯的嗓音，分明是他七八岁时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