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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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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林风浮动,吹得烛火轻轻摇动,烛泪滴落。
“你们这些小儿女调调能不能不要在我这个老人家面前演呢!”冥晴突然咳嗽了两声,不满地朝岳青竹皱眉头:“这屋子里头可是还有两个大活人呢!”语毕,对娄夜撇嘴,却换得娄夜的一记白眼。她哪里晓得平日里,性子肃杀的娄护法早就被沧邪调教的油盐不进了,这丁点小把戏哪里能酸倒娄夜的牙呢!
岳青竹侧目,瞟了眼独立于木门处的娄夜,和她紧握在手里头的长剑。那柄剑周身赤红,剑鞘闪着赤色冷光,寒气逼人,莫不晓得有多少剑下亡魂。要带林茉初走,如今之法唯有铤而走险。念及此处,岳青竹抖转了手腕,预备从腰间抽出软剑。
“青竹。”千钧一发之际,立于身侧的冥晴拉了拉青竹的衣袖,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在其耳侧低语:“你不是她的对手。”
“要带林姑娘走,除非踏过我的尸首。”远远观望的娄夜好似听清了冥晴的话语,陡然出声。手中的长剑顺势一转,未出剑鞘已带剑气:“这位岳姑娘,你若心意已决,就放马过来吧。”
“不要,青竹!”不待林茉初阻止,手持软剑的岳青竹早就身形一闪,直击过去,一招便用足了十分力,端的是厉害非常。
叮!
只听得剑身相击之声,却瞧不清二人的身影。
岳青竹与娄夜虽剑法出自不同派别,但其步伐均以快为首,几个招式下来,叫林茉初看花了眼睛,心也拎到了嗓子眼儿。
“林姑娘莫要担心,娄夜手下留了三分,不会伤着你的青竹。”两相交战之时,冥晴倒乐了个清闲,拉过矮凳,径自坐到林茉初的床边,抱肩观战起来,一丁点儿担心的意思都没有,唇边还挂着一丝淡笑。
那边打斗正凶,岳青竹拼足了真气,一副死不罢休的气魄。娄夜疲于应付,几次欲下杀招。然,心念一动,剑就跟着慢了半分。她分明没法下手,岳青竹看的明白,突地挑起个剑花,身姿流转,于空中一跃,陡然而下,直刺娄夜面门。
只见娄夜红发飘洒,身形一避,饶是千斤之力都化为了绕指柔,叫岳青竹生生扑了个空。不仅如此,青竹身子一落,赤剑跟着剑花一起,竟直逼到了岳青竹的胸前。
眼见着赤剑寒光一现,离岳青竹的身子不到半寸,红衣女子眼神忽地下沉,杀气四溢。
“你若伤了青竹,就休想带我回去复命!”在这危急关头,林茉初突然起身,扬手拔下头上的银钗,死死抵在喉头处,于剑光之间泰然道了一句:“她伤,我死。”
娄夜身形一顿,手中长剑滞在岳青竹胸前半寸,未刺出去也没有收回来,只将目光定到林茉初的身上,周身杀气不减。
“不要!”岳青竹在心底喊道,但话到口边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她瞧见林茉初清亮的眼神,仿若茫茫夜色中的明灯,就算距离千万尺,她仍是感受到了她心里想要说出来的话。
“林姑娘言重了呐!”僵持不下之刻,端坐一旁的玄衣女子终是开口了。说话间衣袖一挥,只听嗖的一声,随即哐当巨响,宛若黑龙的九节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缠绞住了赤剑,带着偌大的力量硬生生砸到了东面的墙上。
岳青竹大骇。她与冥晴相识不久,辨不清敌友。若是为友,自是千载难逢;然,若是为敌,真是大难临头。
见娄夜长剑脱手,林茉初慌地奔到青竹身旁,那原本坚毅傲然的双眼此刻已是泪水盈盈。手忙脚乱地摸摸青竹的脸,看看青竹的身上,生怕又多出一道伤口。娄夜的剑法强悍霸道,饶是青竹身子灵巧,虎口处也震开了裂口。
茉初看在眼里,疼在心头。
“不碍事的,别哭。”青竹拭去茉初溢出眼眶的泪水,冰冰凉凉,沾在指尖,一下子就粘到了心底。她瞧见林茉初的喉头被利器刺出了血丝,想伸手去抚,又怕唐突佳人,一时只愣愣地看着,不知如何是好。
“咳咳,好了好了,打也打了,哭也哭了。师妹,你见人家情投意合,就遂了别人家的心愿吧!”冥晴勾起嘴角一笑,眼角的余光扫了把青竹和茉初二人。
听得冥晴的一句“情投意合”,林茉初的脸腾地涨得通红。她不认得这黑衣女子,只觉得这话就像把燎原的火,窜到了她身上。
青竹木讷,听冥晴这番一说,当真以为她是友非敌。于是,侧身向前一步,将林茉初掩到了身子后头,向对面一言未发的娄夜点头,道:“请姑娘行个方便。”
“呵。”娄夜笑,声音藏到了表情下头,听不出真假,径自走到东面的墙边,将赤剑收回剑鞘,起身,背对其余三人,冷道:“娄夜一言,驷马难追。我已说过,要带林姑娘走,除非踏过我的尸首。”言罢,突地回身,剑气随身形而定,静静地凝在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眸里头。
木屋里的蜡烛燃了大半,微弱的火光在夜风里依然不安地摇摆,仿佛一不小心就会被风吹灭。
在无声的对峙里,娄夜的耐性用去了大半。黑色的眼眸变得越加深沉,蹙起眉头一眼不眨地盯着岳青竹,覆在剑柄上的右手渐渐握紧。
“青竹,若是我确保林姑娘的安全,你可愿意将她暂且叫师妹带走?”一直立于西面的冥晴突然开口,袖口一收,躺在地上的九节鞭仿佛长了眼睛般钻了回去。
“青竹愚钝,不懂冥晴的意思。”说话时,岳青竹的眼神一刻也没有离开娄夜,她能够感觉到那侵袭而来的巨大剑气,在某个时机,娄夜必然出手。
“师妹也是受人之命,不得已而为之。若是青竹有心,可上凤阴山上,拜见我教教主,到时候一切便可分明。”冥晴的眼睛眯成细缝,静静观望着烛台的火光,似乎在等候着蜡烛燃尽。
娄夜低着的头忽然一抬,转而看向冥晴,那眼神里的狐疑尽收茉初眼底。
“好!”岳青竹嗖地将软剑藏回腰间,拉了把林茉初的手心,向黑衣冥晴点了点头,道:“既来之则安之,青竹失礼了。来到风阴,自然当要拜会贵教教主,劳烦冥晴姐姐了。”娄夜的杀气越来越重,岳青竹自知非她对手,只求得迂回救人。
然,凤阴山又岂是个轻易能让人走得掉的地方呢!
“好,青竹随我来。”冥晴爽快应答,手臂一抬,直指密林高处灯火通明的地方。
“师姐,不可!”正当三人欲出之时,娄夜陡然发话,声音低沉,分明是用了内力:“她,姓岳。”
冥晴听在耳里未动声色,待走出木门,方才用力内传话与娄夜。这声音极其轻悄,非有个三五十年的内力根本听不到,因而青竹与茉初浑然不知此师姐妹之间的密语。
“我就是要看看她是不是真的。”冥晴邪魅一笑,在夜色里藏的很深。
“若是真的,主上定会要了她的命。”娄夜蹙眉放开了握着剑柄的右手,跟在三人身后,幽幽叹了一句。久久未见冥晴回应,也就随她去了。
凤阴山彻夜灯火,灌木遮掩住部分火光。
冥晴带路,青竹茉初相互扶持紧跟其后,娄夜独自走在最后头,一路无言。
树叶随风沙沙作响,林茉初紧紧捏着青竹的手心,说不出的焦急无措。恨只恨自个儿不懂丁点儿武功,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青竹以身涉险,若是有个万一,茉初默默地咬了咬嘴唇。
若是有个万一,她定然与身旁的人儿,不离不弃。
在被掳到这鬼地方后,林茉初想了许多个可能。在她的所有设想里,从未有过岳青竹孤身前来搭救这一条。许是岑敬之,许是岑逸之,许是岑家堡兄弟,许是与岑家要好的武林人士,但没有一个也许是岳青竹。不是不想,是不愿。
然,此时此刻,她不愿意的这个人就走在她的身旁。那样瘦弱的肩膀叫她倚靠。瞧着那衣衫褴褛,林茉初心里一热,想来乐青竹定然是遭了不少罪才寻到这里。
茉初紧了紧抓着岳青竹的手,随后她感觉到了青竹也跟着紧了紧握着她的手。
夜很深,看不清前面的路,只有凤阴山上的灯火照耀到此处,泛着依稀的光亮。
如果走不出去,那就一直在这里吧。
林茉初突然感到轻松,她的所有等待在岳青竹一眼回眸中全都得到了回应。这是远离中原的地方,没有什么鬼祟江湖,没有林府,更没有岑敬之。
生生死死,不过一剑罢了。
在黑漆漆的雨林小路上,林茉初对岳青竹淡淡一笑。
“你放心,我会带你走。”不知是否见着了这笑容,青竹压低了声音在茉初的耳际悄悄说了一句。随后拉着她的手,快步跟上走在前头的黑衣女子。
凤阴教,江湖传言,教众出自苗疆,惯常炼制毒物,尤以蛊毒为盛。教中无弱旅,高手如云,其中,以传世之阴山赤炼剑震慑武林,一度统领半壁中原,视为武林神话。
青竹明白,这些江湖传闻中并不都是传闻。
从娄夜冥晴师姐妹的武功就不难看出,此行险恶。然,她却没有丝毫惧意。夜风拂过她消瘦的脸庞,吹得散落的长发浮动。这样宁静安详的夜晚与雪庐竟有几多相似,唯一不同的是,她的手里握紧了林茉初。
这不同,叫青竹壮大了胆子,变得从来没有过的英勇。
“我会带你走。”岳青竹又一次低声对身旁的人儿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