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亭雪GL》兰亭竹叶青

23、第七章

　　待四人登上凤阴山顶，岳青竹这才看清那些远看犹如星火的东西竟是些巨大的火盆。此刻燃得正旺，将头上的这片夜空都照得透亮。

　　眼前的这座纯木构建筑，瞩目远望好似是一幅玲珑剔透的浮雕，大有凌空欲飞之势，鬼斧神工，令人叹为观止。出奇的是，其形与苗疆本地的吊脚楼相去甚远，而较之中土的高屋建瓴，青砖黑瓦，似乎也有诸多不同。

　　“这里难道不是苗疆吗？”林茉初喃喃自问，想来许是自个儿猜错了。

　　“这里是西南苗寨。只是，阴山教曾盘踞中原，这木楼似乎是将吊脚楼与中土的楼屋结合而成。”岳青竹贴着茉初的耳畔，将岳雪笔记中的记叙说与她听。二人声音压得很低，却均未逃过冥晴的耳朵。

　　木楼前头守护的黑衣短褂男子见有来人，速度前去禀报。四人静候在门外，却都没有言语。

　　冥晴倚靠着粗壮的圆柱，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岳青竹的脸。她看青竹举手投足间似有故人姿态，只是那张脸却叫她想起了另外的人和事。但见其不快地蹙眉，轻咬嘴唇，眼里闪过一丝犹豫。

　　“报，主上请左右护法携客人即刻进宣罗殿。”黑衣男子毕恭毕敬地将右手覆住胸前，埋头向冥晴和娄夜躬身回报。

　　“请。”言罢，冥晴领头，率先迈进了宣罗殿的大门。

　　高大的宣罗大门发出咔咔的响声，随即而来的是一团金煌璀璨的光芒。

　　岳青竹不禁眯起了眼，模糊中瞧见殿内木墙上头镶嵌着镀金壁画，形容栩栩如生，映着殿内火盆熊熊的光亮，显得颇为神秘。待青竹定睛细看，才发觉这殿堂与中原门派大相径庭，单是木墙上就悬挂着十来种灰白的鸟兽骷髅，在镀金壁画之外更有几幅五彩图腾，画面诡谲，叫人捉摸不清。逐一慢慢看去，岳青竹不禁咋舌——其中有一副彩绘壁画竟与冥晴左脸上的刺青一模一样！

　　青竹愕然地转头望了眼站在前头的冥晴，未见她有何异样，仿佛没事人般站着，恭恭敬敬地向正对面的人儿行了个礼，与娄夜异口同声，道：“主上。”

　　不单是岳青竹，牵着她手心的林茉初同样为宣罗殿内的图画所震慑。那些个五颜六色的张狂图案是她从未见识过的，且不说色彩多么瑰丽，单说描绘技法，便是中原不可多见的精湛。林茉初的眼神一丁点儿也挪不开了，朱唇微启，恰是为眼前的景象深深折服。

　　宣罗大殿四字牌匾之下此时正立一人，只见其身着蓝紫绸袍，漆黑长发盘为发髻，以象牙为钗，背对众人，即有万千金芒也遮掩不去半分她的光华。虽未言语，威严之气早已荡开。

　　“那就是阴山教主吗？”岳青竹抬眼毫不避讳地抬头打量起这个夺人心魄的背影，而那背影仿佛陡然生出了一双眼，与她直直对视，目光更是深深探进青竹的心里，只瞧得她心肝具颤，两额突然渗出豆大汗珠，不觉倒退两步。

　　“你，是谁？”紫衣女子倏地转身，深邃眼眸定定望着脸色苍白的岳青竹，声音不大，平静如水。

　　“雪庐，岳青竹。”青竹缓缓道出五字，脸色一白，竟不敢再抬头与之对看。

　　“呵！”阴山教主轻声冷笑，踱步到岳青竹面前，身姿一定，忽地扬袖，两指紧紧捏住青竹的下巴，毫无波澜的眼神停留在岳青竹的脸上良久，仿佛要拨开青竹的脸皮，抠出她的眼球来。半晌，终于松了手，轻喝一声：“拖下去，杀。”

　　这命令来得太快，未及其余三人回神，就见殿外跑出一红一黑两条影子，飞快地窜到岳青竹两侧，啪嗒按住了她的肩膀，齐声道：“遵命。”

　　“你是谁，放开青竹。”神往壁画的林茉初惊地上前，拦住了阴山教主去路，急道：“滥杀无辜，掳劫人妇，这就是你们教派的作风吗？”因了青竹身形突然受困，林茉初慌了手脚，也不管跟前的是个什么厉害角色，索性由着性子，生生挡在阴山教主面前，一步不退。

　　“青竹所为有何不妥，敢问教主，杀人的托辞到底是什么？”岳青竹的双臂被黑红二人死死扣住，喉头一阵干涩。

　　只见那蓝衣女子回眸朝岳青竹淡然一笑，尽是风情万种：“阴山沧华秀，杀人也要道理？真是好笑。”

　　沧华秀，正是阴山教主的名姓，虽年过不惑，仍是佳人立于西南，秀色丝毫不减。任谁都不能将眼前这凤眼生媚，鼻挺娟秀，樱桃小口的美丽女子与江湖传闻血洗四大门派，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相提并论。

　　然，世事总不如人所料。

　　“岳姑娘，若是你枉死我教，怪只怪，你姓岳。”沧华秀媚眼一冷，仿若冷刀刺进了岳青竹的心头。

　　“主上，您，不觉得青竹姑娘眼熟吗？”守在一旁久未开口的冥晴幽然道了一句。

　　只见沧华秀身形一顿，猛然回首，视线又一次定在岳青竹的脸上，半天未挪开。直到寒声一笑，道：“冥晴，你又来与本座玩笑了。眼熟？莫不是你相思成疾，眼花罢了。”

　　冥晴面上冷然，眉间一蹙，手握成拳，紧贴两边，未再言语，只静守一侧，观望其变。

　　林茉初骇然，与青竹四目相对，皆是无语。想来她二人均与阴山教从无瓜葛，莫说凤阴山，就是苗疆也从未涉足。此等平白冤罪，真真是叫人摸不着头脑。

　　正当红黑二人即要拉下青竹之刻，一清丽高喝由殿外突然响起：“母亲，且慢。”

　　众人闻言后望，来人一身蓝色裙褂，水蓝色眼眸格外好看。只见其脚尖一点，飞身就往沧华秀身旁跃来，浅笑之下眸子泛起微微涟漪：“沧邪来给母亲请安。”

　　“沧邪！”林茉初惊叹出声，来人分明小姐打扮，然，那双蔚蓝眼眸确是沧邪无异。

　　“哎，那不是……”沧邪一眼便认出了岳青竹，想起那日她曾出手救治自个儿的烫伤，嘴角荡开一抹笑意，谄媚似得拉住了沧华秀的衣裳，哼哼道：“母亲，你将她赐予邪儿好不好？我身旁正好缺个管事姐姐，我瞧她模样俊俏，杀了倒真是可惜了呢！”沧邪这般乖巧的小女儿做派，落到静默一边的娄夜眼里，不知是笑还是哭。

　　这样儿分明是装的，还装的如此之真。

　　“你私自掳了个活人回来我还没有教训，倒先跟我要起人来了。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不知是谁人教出来的！冥晴，你这徒弟，还要本座来管教吗？”沧华秀斜睨一旁的黑衣女子，脸露不悦，却又转瞬消散，回眸看了看岳青竹，道：“嗯，倒是个俊俏姑娘。既然邪儿开口，便允了。况且，岑少夫人也需个中原人士照料。”言罢，弯眉一笑，目光落到了林茉初的身上，忽而又回看岳青竹，道：“但，岳姓永不再提。青竹，嗯？”

　　“是。”岳青竹咬牙点头，算是应了沧华秀的话。长嘘口气，与茉初对看一眼，无数酸楚算是找到了尽头。

　　若能一并活着，如何都好。

　　“这样太好了。多谢母亲。”沧邪一拍手心，呵呵直乐。

　　见少主小手一甩，黑红二人连忙松开岳青竹的双肩，将其扶起。

　　沧华秀摇摇头，深深望了眼玄衣女子，便径自从后堂而出，不再管这余下几人的欢喜。

　　夜色将去，黎明已现。

　　岳青竹被沧邪拉着说话，还来不及与茉初道一句安慰。只相望一眼，心底生出融融暖意。

　　是夜，少主沧邪领了青竹茉初二人回至自个儿的别院。

　　“青竹姐姐不必拘礼。”沧邪摆手，唤弥雅倒茶。

　　青竹点头应声，余光瞄着身旁的林茉初。

　　恰好这一眼目光相交，彼此了然。

　　“敢问少主，请林姑娘远道至贵教有何用意？”岳青竹满身疲劳，所幸也就不拘礼节了，坐到了沧邪对面。

　　少主扬眉浅笑，碧蓝眼眸透露出一丝神秘，放低了声音道：“没什么大事儿，喜欢罢了。”沧邪说的一本正经，仿佛这事儿就是个芝麻绿豆，掳了也就掳了，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青竹蹙眉。接过弥雅送来的茶盏，半天都未送到唇边。

　　“好了，两位姐姐好生休息。明儿叫夜姐姐带二位游游凤阴好风光，沧邪别过。”少主起身，咧嘴朝立于一侧的娄夜笑，那漂亮的嘴唇粉嫩娇红，像颗将熟的小樱桃。

　　不待青竹茉初应答，沧邪与娄夜等一干人就推门而去。

　　这夜发生了太多事情，岳青竹一时恍然。苦苦寻觅多日的林茉初近在眼前，却不像是真的。

　　“青竹，我唤人给你取些金疮药吧？”林茉初的眼神落到青竹的肩头、身上，血斑已经干枯，棉纱经了与娄夜的硬仗破损良多。

　　岳青竹抿嘴一笑，从袖兜里摸出个低矮瓷瓶，递到林茉初的手心里，脸上一红，轻声道：“劳烦茉初。”

　　径自褪去外衫，青竹的头埋得低低的，不敢看对面人儿的眼睛。

　　林茉初静静地站在岳青竹跟前，没有说话亦没有动作，手心里紧紧捏着瓷瓶，等着青竹宽衣解带。青竹的伤不深，但数量颇多，尤以双臂和后背为胜，隔着衣裳就隐约瞧着了好几道带着血痂的伤痕。

　　“嘶……”林茉初伸出手，刚触及到面前人的皮肤，就惹得青竹倒抽一口凉气。

　　“弄疼你了？”收回凝在半空的手，茉初担忧地蹙眉，见岳青竹微笑摇头才将悬着的心放下来，朝青竹眨眼睛：“你太瘦弱了，青竹。”

　　岳青竹脸更红了。手指缠绕着胸前的结扣，顿了顿，不知是要解开，还是如何。林茉初的眼睛清亮得紧，毫不顾忌地将眼光落到了青竹的脸上和身上，半晌冒出这么句调笑的话。

　　“不过，功夫倒是厉害的很，”林茉初接口道，扬扬手里的瓷瓶，“娄夜可是这儿数一数二的高手，你不害怕吗？”她自然知道岳青竹不怕，然，这答案若是那羞涩的人儿亲口说出来就更好了。茉初突然觉得自个儿变坏了，从前独处深闺的她哪里晓得这些个拐弯抹角的问话，然而，面对岳青竹，林茉初的玩心噌的就窜出来了。

　　“怕，”青竹脱口而出，紧跟着抬眼望进林茉初的眼里，绽开个明艳笑容，“怕带不走你，怕你受伤，茉初。”她瞧见那双骄傲的眼眸变了又变，瞧见对面的人儿那张俏丽的脸蛋红了又白，心里就像打翻了蜜糖罐子，甭提有好高兴了。

　　“我去叫弥雅打些干净的水来给你擦擦伤口，你先去床上歇着。”林茉初那红一阵白一阵的脸蛋半天未能平复，只好找了借口出门唤弥雅去了。

　　凉风拂到面上，茉初仰首便看到了东面模糊的朝阳，还未完全升起，只稍稍透露出一丝丝亮光，在薄雾笼盖的山林里头格外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