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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规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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摔倒的原因多半是站得太久,再加上太阳实在是火热,从头顶上投下的太阳不仅直接晒在人的脸上,还会炙烤水泥地板。这种时候站在水泥地板上无异于站在烤箱里,上下层同时加热。
身体中的水分好像都蒸发了,军训帽像蒸笼盖子,所有的蒸汽都聚在头顶,头发湿得像刚洗过。杨略的嘴唇因为缺水起了皮,她垂下眼睛的时候能看到上唇飘起的白色皮屑。
有点狼狈。杨略压紧帽檐的同时舔了舔嘴唇,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窘迫,强打精神挤出一句:“谢谢。”
赵静凝注意到杨略脸色发青,主动提出要送她到校医室,可杨略害怕吴简章回来的时候找不到她,一时间没说话。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许了。”赵静凝跟拎小鸡似的,搂着杨略的肩膀把她带到了校医室。
杨略头晕得不行,走路都在飘,她说不出话来,只能任由赵静凝扶着她走。
校医室里很安静,只有吊扇飞快转动的声音。赵静凝带着杨略走进去的时候,听到了校医打开不锈钢饭盒的响声。
“这不是静凝吗?哪里受伤了?”四十来岁的女校医放下了饭盒,热情地和赵静凝打招呼,“上次见你好像还没这么高呢,又长高了是不是?”
“李阿姨,打扰您吃午饭了,不好意思。”赵静凝看了看闭着眼睛的杨略,“我学妹在操场上昏倒了,麻烦您看看。”
校医站起身来,走到病床前,拉开了床边的帘子:“你把她放这张床上。”
赵静凝对杨略很耐心,她托着杨略的肩膀把她平放在病床上。杨略迷糊之中感慨学生会长还是有两把刷子,竟然能抬得动一百一十斤的自己。
校医在翻杨略眼皮,看她的瞳孔时,赵静凝抱着双手站在旁边等待。
“没什么大问题,轻微中暑。”校医取下听诊器,走到放着药品的玻璃柜台前,拿了一盒药,“外面太阳太大了,看把孩子晒的。喝点藿香正气水吧。”
杨略一听到要喝藿香正气水,整个人都从床上弹了起来,喊了一声:“不要。”
赵静凝和校医显然被吓了一跳,但随即又相视一笑。杨略有点尴尬,可要是不喊,她怕赵静凝捏着她的嘴巴给她灌藿香正气水。上次她喝这东西的时候差点吐了出来,又苦又辣的,感觉像掺了黄连的风油精。
“学妹,乖一点。不吃药怎么能好呢?”赵静凝打开药盒,掏出一瓶藿香正气水,递到杨略手边,“话说回来,现在不是吃饭的点吗?你怎么一个人站在太阳底下。”
“我加训了。”杨略不想接藿香正气水,苦着脸说,“能不能先让我喝点水,太渴了。”
“藿香正气水也是水呀。”赵静凝笑得很开心,但还是放下了手上的药,转身问校医拿了个一次性杯子,从饮水机接了杯水递给杨略。
杨略太渴了,但是知道不能一口气喝完,只好小口小口的抿着水。她还特意接的温水——杨略想起了那些关于赵静凝的花边新闻,神色复杂地盯着眼前这位被无数前任称赞善良体贴的学生会长。
看杨略的状态好起来后,赵静凝扯了一张靠凳,坐在杨略床前抛出了自己关心的问题:“要加训也是所有人一起加训,怎么只留你一个人呢?”
杨略不好意思说出真正的原因——她因为别人乱嚼舌根而生气,只好说自己的动作不标准,所以特地申请了加训。
赵静凝看杨略的眼神飘忽,知道这个学妹对她有所保留,她听完后不假思索地说:“即使是动作不标准,也不能在休息时间加训。军训的日程表本来就安排得很紧张,他们这样安排,有没有考虑过你还要吃饭睡觉?”
“这些教官真是的,去年发生了那件事以后,我们一直再三提醒。怎么还不按我们的要求执行?”赵静凝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愤怒。
“不是教官的错。”杨略生怕连累到别人,急忙解释着,“有同学帮我打饭。如果不是刚刚昏倒了,教官可能会来和我说到休息时间了……”
“可能个屁。”赵静凝按着自己的指节,眼神带着阴翳,“他们肯定不记得还有这么一个笨蛋在操场傻站。”
“我说你,不要太听话了。有些不合理的规则就不应该遵守。”
一番话让杨略听得云里雾里,但她突然想到了帮她打饭的吴简章,猛地从床上跳了下来:“糟了,我朋友帮我打了饭,我要赶紧去找她。不然她找不到我,可能会和我一样在操场上傻站,我怕她晕倒。”
“你别跑,走慢点。”赵静凝对着杨略的背影喊,她站起来走到校医室门口的时候发现杨略已经蹦到操场中间了。
校医对赵静凝说:“年轻人,恢复得快。不用太操心。”
“年轻人好像脑子不太好使,健忘。”赵静凝捡起了病床上的藿香正气水,盘算着怎么给杨略送过去,“李阿姨,这药多少钱?我刷饭卡吧。”
“没事,没多少钱。”
“那怎么行?”赵静凝掏出饭卡,站在黑色的消费机前若有所思,“反正刷的都是我爸的卡,不用我花钱,随便刷。”
吴简章拿着饭在操场站了一会儿,还在疑惑杨略到底去了哪里的时候,被人拍了拍肩膀,转身一看正是杨略。
杨略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我刚刚去上了个厕所。”
“刚才我在食堂看到教官了。他说你可以休息了。”吴简章想起教官的表情,他显然忘记了杨略还在操场加训,她不准备把这件事告诉杨略,害怕她难过。
下午开始训练时,往日让大家在太阳底下暴晒的教官破天荒地把他们带到了树荫底下。
“中午我们教官和校方紧急开了个会,说是最近的训练强度太大,有些学生受不了,昏倒的人很多。所以我们之后会降低强度,同时学校会提供一些防暑物资。”教官从身后拿出几盒藿香正气水,交给了第一排的同学,“每人每天两只藿香正气水,从前往后传,不要抢,人人有份。”
这是赵静凝干的吧——杨略的脸皱成了苦瓜,谁会抢藿香正气水啊?
从那之后军训轻松了许多,没过多久就进行了正式汇演,军训结束后就开始正式上课了。
正式上课的第一天,张弘辉答应给杨略和吴简章带早餐。张弘辉考上一中可以算得上是奇迹,他恰好符合录取的最低条件:必须有2个A且最多只能有3个B。
即便教育局三令五申严禁学校按成绩分班,但大多数高中还是会暗箱操作。擦边录取的张弘辉被分到了普尖班,教室在五楼。三楼有两个联培班和两个特尖班,杨略和吴简章所在的联培一班就挨着楼梯口。
才刚开学,各个班级的学生还没有熟络起来,基本上看不到什么人串班。张弘辉有点天生的自来熟,他一开始想带着饭团进杨略的教室,杨略看到后急忙在教室门口拦下了他。
“我们班主任不允许在教室里面吃东西。”杨略一边跟张弘辉说话,一边对吴简章招了招手。
“你们管得好多啊,我们班里面还有人在吃粉。”张弘辉站在走廊,剥开饭团的保鲜膜,“我还没摸清楚这附近哪家早餐好吃,但是今早来的时候看到这家饭团有很多人在排队。”
杨略接过饭团,上面还有点余温,摸起来是热的。
“我买了最贵的。一块钱的是普通的饭团,一块五的是有锅巴的,两块有锅巴和香肠。”张弘辉说完,咬了一大口,手中的饭团就只剩三分之一了。
“简章,趁热吃吧。”杨略把饭团塞到吴简章手里的时候,碰到了她的手掌,有点凉,“你多穿点衣服,不然感冒了就不好了。”
吴简章听完后把校服外套的拉链拉到了最顶端,将脸埋到立起来的校服领子里,慢悠悠地说:“知道了。但我总不能在这个季节穿棉衣吧?你们俩还穿短袖呢。”
张弘辉边嚼着食物边说:“这不是春捂秋冻嘛。”
“我们一个像夏天,一个像秋天,挺好的。”杨略对吴简章笑了一下,然后从张弘辉面前走到了吴简章身后,“张弘辉你吃东西的时候别说话,我怕米粒喷我身上。”
张弘辉本来想说杨略是白眼狼,但刚张嘴就被一颗滑到气管的米粒呛到了,咳个不停。
“你看看,我说什么。”杨略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大力拍打着张弘辉后背的样子让吴简章想起了手打牛肉丸。
张弘辉咳得脸都红了,总算把恼人的饭粒咳了出来,忿忿不平:“我是被你的话气到,才咳嗽的!你自己想想你说了什么!”
“我想想啊。”杨略的食指触着脸颊,中指托着下巴,转了转黑溜溜的眼睛,“我刚才说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不然被呛到很危险。对吧,简章?”
“才不是,女神你可要为我做主啊。”张弘辉学乖了,把话说完后才把手上剩下的饭团送入口中。
“我好像没注意你们说了什么。”吴简章转过头来,凛冽的目光有点带刺,刺得杨略大气不敢出。
“但是,我注意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害怕被喷到米饭,所以你躲到我身后,把我当挡箭牌?”
吴简章的手指戳在杨略肩膀上,戳得杨略连连求饶:“我错了,我哪敢。”
吴简章停手后,听到杨略吐槽自己:“你是啄木鸟吗?我肩膀都要被戳出洞来了。”
她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回应道:“我是啄木鸟,你是什么?杨略,你是烂木头。朽了好多年,心都烂了,神仙来了都救不了你。”
吵了半天,杨略饿得要死,现在她不想跟吴简章争吵,只想吃饭,所以她接过话头:“没错,我就是一个烂人……不对,是烂木头。”
“这饭团还挺好吃的。”杨略瞪大了眼睛,看着饭团的内陷,惊叹道,“绿豆泥,榨菜,锅巴和香肠,没想到这些东西还能搭在一起。”
张弘辉搓了搓鼻子,一脸得意:“快夸我。”
杨略竖起大拇指:“你真行,等下我给你们班主任写封感谢信,请他务必给你发一朵小红花。”
张弘辉怎么听都觉得杨略的赞美很奇怪,无奈地说:“你能不能正常一点?”
杨略吃饭团的时候第一口只咬了一点点,因为担心不好吃。但尝过后觉得非常不错,于是她第二口就咬了一大半,没嚼几下脸红得像着了火:“这里面怎么有辣椒啊?”
“你不是爱吃辣吗?”张弘辉笑逐颜开,拍着手说,“我让老板特意加的辣椒,他们家的辣椒包在馅料中心里,所以要慢点吃。谁让你咬这么大口呢?”
“可是你刚才不也是咬了一大口吗?”杨略张着嘴,嘶哈嘶哈地吸气,“简章,你咬小口一点。这个辣椒真的很辣,我舌头麻了。”
绿豆泥的甜,榨菜的鲜,香肠的咸,全都消失了,杨略口中只剩火辣辣的痛觉。
张弘辉打了个响指:“女神不用担心,只有杨略的饭团有辣椒。”
“你怎么回事?”杨略痛心疾首地说,“你怎么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在饭团里加特辣的辣椒和在食物里下毒有什么两样?”
张弘辉一脸无辜,摊了摊手:“我刚才要提醒你的,但是我被饭粒呛到了。”
吴简章默不作声地回班级拿起了杨略的杯子,又走到走廊上,贴心地拧开盖子递给杨略:“喝点水缓缓。”
“谢谢。”杨略大口地喝着凉水,喝完擦了擦嘴边的水渍,振振有词道,“我宣布吴简章是杨略唯一指定好友,世界第一好的那种。至于你,张弘辉——你是谁啊?”
“我的饭团被狗吃了!把我给你买饭团的钱还来!”张弘辉伸手问杨略要钱,两个人和以前一样开着玩笑。杨略拍了一下张弘辉的掌心,声响有点大,刚从楼下上来的班主任看了他们一眼。
吴简章正小口吃着饭团,听到杨略说自己是她世界第一好的朋友,感觉心里扎着的刺跳了一下,有些分神。
“简章——”
杨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吴简章回过神来,发现她的手指近在眼前。
“怎么跟小狗似的,喜欢咬保鲜膜。”杨略嘟囔着,捏了捏吴简章的脸颊,“松口,你咬到保鲜膜了。吃东西的时候不要发呆,还好我发现了,不然真怕你吞下去。这饭团有这么好吃吗?你连裹着它的保鲜膜都不放过。”
吴简章松开嘴巴,发现杨略说的是真的。手中的饭团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吃完了,只留下一个保鲜膜袋子,她正含着保鲜膜的一角。
见杨略伸手要拿她口中的保鲜膜,她连连后退了几步,吐出了嘴巴里的保鲜膜,脸上有几分不自在:“我自己可以。”
杨略挠了挠头:“怎么突然这么见外,之前你不是还喂我吃冰吗?”
上课铃声打断了二人的对话,吴简章一言不发地走进教室,杨略紧随其后。
第一堂课是班主任的历史课,她又做了一次自我介绍:“虽然军训的时候已经做过自我介绍了,但现在是在课堂上,我再说一次。我是宁献,不出意外这一年都会是你们的班主任。如果有选文科的同学,那可能在接下来的三年里,我都会是你的班主任。”
杨略一边转着笔,一边偷看同桌的吴简章,她正认真地在笔记本上写字。
“老师又没开始讲课,你在写什么?”杨略凑近一看,笑了,“你怎么在笔记本上写班主任的名字啊?万一不小心丢了,你去广播站发失物招领的时候会说‘麻烦拾到宁献笔记本的人交到高一联培一班’吗?没人敢来吧?”
吴简章白了一眼杨略。她眼睛很大,瞳仁的颜色深得像黑曜石,眼白很少,不笑的时候总感觉她很真诚,真诚中又带着点可怜。所以吴简章努力翻出来的白眼在杨略看来没什么攻击性,要不是上课她可能会揉揉吴简章的发尾,问她到底怎么了。
吴简章不说话,杨略得不到回应就收声了,生怕再多说几句,班主任就要开始瞪她了。
到了饭点,一般没有特殊意外的话,杨略默认吴简章要和自己一起吃饭。杨略今天还有点忐忑,怕吴简章让她一个人吃饭,但看吴简章神色平常地催促她快去食堂,就松了口气。
第二天早上,杨略醒来后叫了几声吴简章的名字,没人理她。她爬起来一看发现吴简章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显然已经出门了。
杨略顶着一头有点翘的头发走到教室,看到吴简章已经坐在座位上了。
“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到食堂吃早餐。”
“张弘辉会给我们带啊,你不提前说,他买多了怎么办?”
“我昨天上楼找了他,和他说今天不要买我的份。”
“怎么突然就——”杨略不明白吴简章为什么这样做,还想问下去的时候听到同学喊她。
“杨略,门口有人找。”
杨略抬头一看,张弘辉提着两个塑料袋站在门口,只好放下疑惑出去吃早餐。
“你尝尝,我爸说这附近就这家桂林米粉好吃,但没我们初中那家好吃。”张弘辉掏出纸碗,放在走廊扶手上,“说起来,我们初中那家米粉倒闭了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杨略有些错愕,杨大行还在的时候曾经在周末的早上骑车摩托带她去吃那家的桂林米粉。
“听说是被同行陷害了,投了泻药。”张弘辉卷好了塑料袋,捧着纸碗开始狂塞,“好多人吃了以后拉肚子,那家店就被调查了。”
杨略用筷子拌着米粉,企图让卤汁均匀地沾到每根米粉上,但这家店的味道比起那家还是差了许多,锅烧不够脆而且还粘牙,牛肉口感太渣没有韧性,卤汁不够香。
“怎么会这样……”杨略叹了口气,“不害人的人怎么会变成被害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