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6、半日新妆 ...
-
“好啊~”
那双秋水剪瞳一样清亮的眼珠里盈着波光粼粼的池水,耀目生辉。
他干脆摆烂,吩咐道:“不要连轮椅一块扔,要不下辈子还带着这玩意就麻烦了。”
他张张手,很理所当然的道:“抱我。”
琅夏觑他一眼,对方头一仰,雪白的颈在月下发光,脆弱又迷离。
想咬。
“切!”他吐掉嘴里的草根,在他面前躺下,冰凉砖石贴在背上一个激灵,随即舒缓了浑身难耐的燥意。
“喂……漂亮小鬼。”琅夏嚷嚷:“别用那副脸蛋说这么认真的话。”他嘟囔:“我会当真的。”
骆春敷没听清他后一句话,他舔了舔干涩的唇,想喝水了,但是哑还没回来。
于是只好作罢。
“漂亮我认,小鬼我可不是。”骆春敷懒懒散散靠在轮椅上:“说我是小鬼的某人,明明才最像小鬼。”
琅夏一个翻身坐起来。
好像窝火,又好像有些别的什么情绪掺杂:“你烦不烦。”
他趁机揪了下骆春敷的脸蛋,细腻旖旎,火烧一样的迅速抽回手。
没等那张水红的嘴里吐出些什么问候全家的礼貌话,一捧清亮透凉的水淌进骆春敷嘴巴里。
染湿了那张干涩的嘴巴。
沾了水的芭蕉叶子被扔进池子里,骆春敷得了便宜还卖乖。
“你完了。”他如实诚恳道:“我是不能喝生水的。”
……
“?”琅夏满脸问号。
“那你还喝?”他反唇相讥。
“因为我渴了,”他慢吞吞道:“小孩,我好像胃疼。”
他眉心微蹙,皙白手指收紧又松开,看样子不似作伪。
琅夏终于正色,托了托眼镜:“你认真的吗?”
“怎么说?”他道。
“你要是认真的我现在立刻马上跑路,以免那大冰块回来把我大卸八块,扔去喂狗。”
他蹲在骆春敷身前,戳了戳他的衣角,有些神经兮兮:“真疼啊?”
骆春敷含糊唔.了声,眉心舒展:“逗你玩。”
他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跟我玩儿去吗?贼刺.激,特好玩。”
骆春敷不可置否,指了指自己的腿:“自个儿去吧,免得我拖累你。”
“不会。”琅夏斩钉截铁,笑的温柔又无害:“你认得路,再说了,遇到困难拿你喂活尸,这波我不亏。”
骆春敷补刀:“这波白给。”
他伸手指了指轮椅下面:“哑驳了东西在下面,踢开就行。”
琅夏伸手摸进轮椅的圆轴里,指尖往外一推。
“但是你最好快一点。”他慢吞吞道:“要不你就真被大卸八块了。”
他微扬的笑意定格在嘴角,僵硬的指着回廊。
半晌,他反应过来。
“卧槽……卧槽!”琅夏在后面推着轮椅飞奔,一头呆毛吹成了鸡冠,在风中凌乱竖立。
“你可没跟我说,你这他妈的一家子恶仆啊!”
骆府尸变了。
那些脑袋被砍断后又缝在脖子上的下人,发疯一样从回廊深处奔走,见血撕咬,毫不手软。
整个骆府腥气冲天,月亮被乌云遮蔽,除了回廊上随处可见的八角灯笼,竟活脱脱一个乱葬岗。
随处可见的断肢残骸令推着一个残废的琅夏行走困难,他嚎:“小少爷,你多重!”
“什么?”骆春敷没听清,风声太大,他稳住身形都有些困难。
琅夏没给他第二次申诉的机会,踹开轮椅就抱着他飞奔。
少年看着轻盈中空,抱着这么个大活人却依旧脚下生风,不减速度。
他比程骁更为危险。
“往哪儿走?”琅夏吼。
“前面左拐!”他信心十足。
琅夏一开始是不疑有他的,直到他前面左拐看到一堵雕花精致的镂空石墙以后,他心里一万个草泥马奔腾而过。
是的,虽然是镂空的雕花结构,可那依旧改变不了这是堵墙的事实。
他暗骂一声,眼看脚底下刹不住车。
琅夏骤然转身,将自己狠狠摔在了那堵石墙上。
“嘶,”他闷哼一声,气音虚弱道:“你不是认路吗!”
即便如此,两只手却也紧紧托着身上的人。
“啊……快!”骆春敷出声提醒,后面活尸近在眼前,嘴角滴答的涎水落到地上。
琅夏咬牙,一脚踢开活尸,又往回跑。
“你是猪精吗!”在第四次走错路以后,琅夏的脾气已经爆发,他崩溃道:“这难道不是你家吗!”
“我家太大,不好意思。”他颇为诚恳:“最后一次,让我想想。”
【怎么去祠堂?】
【宿主……宿主你终于想起我来了吗!我好感动,蟹蟹】
【最后问你一遍,怎么去祠堂!】
“一直往前,尽头就是。”骆春敷肯定:“不会再错了。”
“最后信你一次,不是就让那群活尸吃了你。”
【信你一次,不是我就撕了你。】
卡牌:【嘤嘤嘤~】
顺着那条遍布宫灯的长廊,脚步声踩在木板上的声音清脆中空,一扇兽头合并的石门近在眼前。
“小鬼,你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
琅夏眼中微闪。
“什么?”
“关云长失荆州。①”骆春敷轻吁一声:“抱歉了。”
下一秒。
琅夏颈后剧烈一痛。
他倒下去的最后一瞬都紧紧握着骆春敷的腰,将自己垫在他身下。
骆春敷摸了摸他的头,很温柔的说:“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掺和,该睡觉就睡觉,不然长不高。”
骆春敷站起来,将琅夏抬进了祠堂左侧的小暗门里,随后,死死锁住。
【宿主,你伤害了一个小男孩的心。】
【呵,】骆春敷松松筋骨:【他可比我厉害多了,没耗他体力前谁胜谁负都不一定。】
【所以?】
骆春敷推开那扇沉重的石门,兽头威武又倨傲,一双活灵活现的眼珠雕刻精细。
【所以我们该行动了。】
飞尘四溢,门被推开。
宗祠里,香灰微弱只剩点点余烬,骆春敷捂住口鼻,呛人的檀香味直冲天灵盖,脑袋被熏的生疼。
随处可见的长明灯整齐摆放,儿臂粗细的白烛融化后滴落香案。
这里是供奉骆氏宗族先灵之地,密密麻麻的排位由上及下,数不胜数。
长明灯是固定在香案上的,他掰断一截,蹿腾的烛苗烧的欢快,映在排位上鎏金字体深邃刻骨。
他顺着辈分字序一一找去,“寒,舟,明,叱……”
终于,他在烛台衔接靠下找到了便宜大哥的排位。
“骆春辛,与妻骆尤氏之尊位。”他一字一句念出来,写着尤字的位置被锐物钝重刮花,那字像穿透整块排位,深刻入骨。
骆春敷拾起那块排位,祠堂后门无人造访,丫鬟下人也不许入内,因此一串新鲜的脚印就格外突兀醒目。
像是刻意引诱人往里深入。
骆春敷举着长明灯,明黄经幡于房梁悬挂,他眯眼抬眸看,密密麻麻的经幡上绘制了数不尽的朱砂符文。
不像超度。
倒像是术士用来镇压厉鬼的特定符文。
他心下一沉。
继续往里走。
便宜大哥死的那晚他来过这里,前厅空寂,看上去没什么异样,就是个普通宗祠而已,今晚从后门进来,情况却与所想大相径庭。
——“嗡……”
他停住了。
骆春敷退后半步,指尖微微有些颤。
祠堂的黑青砖石上,淌满了已经干涸的暗红血迹,腥气冲天扑面而来,有人已经在这里尽兴屠戮过了。
“喂。”关节活动的咯吱声令人头皮发麻,有什么东西正趴在房梁上死死的盯着他。
“我说,这么漂亮的手不该用来这么害人。”轻盈身形猫儿一样窜下来,他的面孔隐在暗里,看不真切。
对方唇角勾起笑意,鬼影一样丝滑的窜到了骆春敷身后。
他只能自长明灯投射的影子里看见对方大体轮廓。
男性,骨骼流畅,头身比像极了某个人。
骆春敷声音清凌又华丽:“那么作为歉礼……”他转过身来:“想好怎么索取了吗?”
少年摘去眼镜,一双幽寂阴沉的眼珠格外生动,他说:“我不原谅你喔。”
琅夏没有给骆春敷开口的机会,鬼魅般的身形令人根本来不及躲闪,三两下束缚骆春敷手脚,他将青年顶在宗祠柱石上,一手掐住对方尖尖细细的下巴。
骆春敷全程毫无反抗,任君处置,他甚至很有闲心的从琅夏裤兜顺出烟来。
经幡,排位,还有满地屠戮过后的碎肢残骸。
诡谲又惊悚的环境下,乌发黑眸的美人还捏着手里快要烧烬的长明灯。
他乜了对方一眼,将烟咬在嘴里,又凑近被琅夏死死捏住的手腕,点燃了那根烟。
热烫灯油滴在琅夏手上,凝成冷白的蜡痕,他居高临下,那个该下地狱的美貌青年垂下的一排长睫潋滟又深邃。
没有解释。
他一根接一根,过足了烟瘾。
灯油泡死了烛芯,他张开手任由那点残根滚落地面,发出沉闷一声嘭。
骆春敷半边隐于光下的面庞被月光映的冷白,暧昧又毫无棱角。
“你说你,要是一直能这么乖该有多好。”琅夏恶狠狠道:“若是不然,就让你这腿真废了也好。”
“小少爷觉得呢?”
“他说了不算。”冷风骤然灌进宗祠,冲散了腥臭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