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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半日新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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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亲队伍中簇拥出被轮椅推着的漂亮男人。
他着一身红衣,一头鸦青发丝被一根鲜明玉簪束好,分明看着是个齐整的男儿了,眉宇间堆砌的郁色却更填几分惊心动魄的鬼魅。
不像新郎官,像个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妖精。
琅夏咬了咬后槽牙,饶有兴味的盯着他。
傅明为程骁盖上盖头,在他将要踏出门楣时重重握了握他的手:“随机应变,多保重。”
盖头下的人点了点头,转身出去了。
这场不伦不类的少爷娶亲拉开帷幕,吹吹打打的声音也显得半死不活,不像迎亲。
红绸被从另一端递到手里,程骁比他高,即便盖着盖头也能看见青年细白嶙峋的指节紧握着红绸。
当真新雪一样的皮肉。
他压下心中那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绮念,专心应对眼前。
不知是副本的恶趣味还是什么大户人家的森严规矩,即便是短短几步距离,出了掩月楼门口还是有一顶装潢精致的小轿来迎。
迎亲队伍停了,即便盖着盖头,程骁依旧直觉这些人都在盯着自己看。
没办法,他只能硬着头皮进轿子。
临上轿前,他又听到清凌凌的声音开口,带着特有的清澈语调,他说:“咬破舌尖,含着那口舌尖血,别咽下去。”
程骁的心顿时紧张起来。
打退堂鼓和向前一步之间,他叹了口气,抬脚迈了上去。
不知是不是因为心理因素作祟,程骁总觉得这顶轿子里的温度比外面不知低了多少。
一声唢呐。
“起——”尖锐的音调不辨男女,轿子被猝然抬起,晃的程骁身形不稳。
变故就在瞬息间。
他猛的顿住,一动不动盯着轿门。
绣着交颈鸳鸯的轿门,被掀起一角,又迅速落下。
轻微的好像不曾泛起涟漪。
但下一刻,程骁知道不是错觉。
一双焦黑的,比鸡爪子大不了多少的手搭上他的嫁衣。
蓦然轿子一沉,轿夫被压的闷哼一声,下盘不稳。
“别停!”骆春敷一双眼睛黑白分明:“谁敢放下轿子,就是人头落地之时。”
这么个瘦弱的残废,人高马大的轿夫本不应惧他,只是骆春敷说的太认真,好像他们只要敢放下轿子,下一秒人头就会如他所言脑袋分家。
轿夫们打起精神,嘿咻一声又扛起来。
那顶小小的轿子仿佛重若千钧,轿夫们走的吃力,半晌才挪动很短的一段距离。
骆春敷看着那顶红轿子,眸色阴沉。
程骁已经无法听清外头的声音,好像这里被封禁成了什么密闭空间,只剩下他自己清晰可闻的粗重呼吸。
冷汗顺着鬓角划下,他脑袋飞速旋转。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快想,快想啊程骁!
眼看着那只手越靠越近,已经快要摸到他的盖头。
“程骁!”有谁朗声在喊。
他虎躯一震,紧忙咬破舌尖。
下一秒。
腥甜气味直冲鼻腔,程骁眼前逐渐清明。
“哐当……”
锋利白光垂坠落地,在轿上震了几震,不动了。
那是一把古朴到有些寻常的剪刀,黑色胶皮套着刀身,暗红锈迹遍布刀刃。只有刀头,尖锐,明丽,好像才被打磨过。
他刚刚就用这把不知哪来的剪刀,扎在自己喉咙。
只差一点,只差一点点就要捅破喉咙。
他大惊失色,浑身被冷汗打湿,水里捞出来一样。
有几分劫后余生的庆幸,更多的却是后怕。
【宿主!你不该给他提醒的!】
【……】
【宿主,你这是严重违规!】
骆春敷直接选择性忽略脑中闹腾的卡牌,轿夫走的越来越轻快,好像肩上抬得不是个活生生的大男人。
他松了口气。
轰隆——
白光划过天际,撕裂长空换来一场夏初暴雨。
火盆早已被浇熄,死灰顺着铜盆满溢的雨水淌出流了满地,又被暴雨冲刷干净。
这次迎亲是场彻头彻尾的灾难。
又一声沉闷巨响,房间被照的宛若白昼,那张黑青僵硬属于早已死去的大少爷的脸上渐浮笑意。
中年妇人摸上他的脸,眷恋的唤了声吾儿。
赶在轿子猝然变重的最后一刻,轿夫们使出吃奶的劲儿咬牙坚持。
艳红喜联被雨水泡透,湿漉漉的红纸洇出鲜红色泽,粘稠挂在门框。
轿子被重重落下,颠得程骁一个踉跄。
到了。
挑起轿门的那双手未染湿意,有人好好的用衾衣将他整个儿囫囵盖住。
除了遮盖不及的袍角,他身上清清爽爽。
倒是躲在轿子里的程骁,浑身湿意,嘴唇苍白,狼狈的很。
就在程骁走出轿门的瞬间,他肩上一沉,有什么东西,跟着他一块下来了。
大脑接收刺激,本能反应想将身上的东西扔下去。
“别动。”骆春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他扯着红绸的另一端,被身后的男人抬脚抱进了门。
程骁身子紧绷,跟在后面进了门。
前厅肃静冷寂,毫无半点婚典布置,只有二人手里拉的红绸,突兀又鲜艳。
骆夫人在堂前冷冷坐着,各色花样的金饰插了满头,咒怨的眼珠嵌在刻意涂白的面庞上,显得格外诡谲僵硬。
“别低头。”
骆春敷低声耳语,这句模糊不清的话被倾覆大雨掩盖。
程骁还是听到了。
他立刻直起身子,脊背挺立好比军姿。
骆春敷将红绸递给管家,中年男人朝骆春敷微微颔首,面不改色的掀开手里覆着红绸的托盘。
属于动物死尸的腥臭扑鼻,没等骆春敷皱眉,哑推动轮椅将他挪到暗处。
那段红绸另一端被紧紧勒在了鸡脖子上。
那只鸡被大力扔在地上。
血液黑青,深漆的鸡眼睛死死盯着某一处方向。
【哦豁!宿主失望了,被当做工具人鸡的不是你。】
【……】
【闭嘴。】
他面色凝重的盯着程骁,男人背脊绷的笔直,干练的颈却还是被什么东西压的一滞。
他在心里默念,程骁你可千万别弯腰,生死一瞬就在个人了。
垂坠流苏的盖头之上,一只通体焦黑的东西趴在程骁身上,它脊柱僵硬,皮肉黏连在脑袋上,滴滴答答的黑色粘液从大张的嘴角滴落。
一滴一滴,顺着嫁衣滑落。
骆春敷胃里翻腾,强忍着恶心蹙眉望去。
程骁好像无知无觉,只是呆愣的僵直身子。
媒婆在堂前活跃气氛,那双瞳仁太小的眼珠总令人觉得不怀好意,骆夫人面无表情,直勾勾盯着这个一米八几的儿媳妇。
“一拜天地!”司礼高呼。
不好!骆春敷和程骁几乎同时想到,他握住轮椅两侧扶手的指尖抓的紧,青筋都要爆起。
但好在,程骁的头迟迟都未曾低下。
他松了口气。
紧接着,一直在高堂充当活死人的骆夫人木讷开口:“为何不拜?”
程骁压在盖头里的声音有些闷沉,但骆春敷还是听的一清二楚。
他说:“骆府的枕头太软,昨夜倒立睡觉,落枕了。”
骆夫人:“……”
骆春敷嘴角上扬,脸上笑意死死憋住。
【宿主,宿主!这小孩儿真有意思。】
【他是队伍里的巫师吧?宿主跟他搞好关系。】
如果不是时机场合不对,骆春敷都想将它揪出来暴打一顿。
【刚才是谁说不要跟他们走太近,以免违规。】
卡牌宛若一只被掐了脖子的可达鸭,嘎嘎不出个所以然来,遂泄了气。
“呵!”骆夫人冷笑连连,一说话脸上的粉窸窣窣往下掉,她一边说话一边喷粉子:“你……咳……大逆不道咳咳……”
那双刷着血红色的指甲直勾勾指着面前的新嫁娘:“来人!给我关进祠堂,好好反省!”
她这话说的耐人寻味。
底下一干下人却好像早等这句话了,架着程骁就往西边的廊道走。
夜幕深沉,月弯的白光打在骆夫人脸上,衬得那张涂了胭脂的嘴更加猩红。
像刚被什么东西染上去的。
这场堪称儿戏的闹剧终于在红绸的撤去中落下帷幕,东厅设了延宴,红烛照映窗纸。
月暮之下,骆夫人的脸色愈显苍白。
骆春敷心底疑虑不减反增,眉头直跳。
不是个好兆头。
他本以为这次副本的关键剧情应该在少爷娶亲的时候迎来高.潮,却没成想新娘子连堂都没拜就被这么轻易的拉进宗祠,他心下不安,顺着碧青池水思虑良久。
他挥了挥手,当哑凑近,身上冷香尤其熟悉。
骆春敷晃了晃神,才道:“你去打听打听,骆家的叔伯都去哪儿了。”
哑盯着他,视线未曾移开半分。
骆春敷摸了摸自己颈上的项圈,“快去快回,你放心我。”
半晌,在骆春敷单方面的僵持下,他还是走了。
“阿呀呀!”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影影绰绰的树丛中传来说话声。
少年叼着草根过来。
满怀恶意的笑笑:“你落单了,小少爷。”
骆春敷看都没看,意味不明的哼了声:“不去休息怎么跑这儿来了?”
“谁知道呢。”琅夏推着他的轮椅,离那汪池水更近了:“大概是福灵心至。”
“小少爷,”琅夏小狗一样的眼珠盯着他:“不怕我把你扔下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