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许》依文

41、寞

　　“今年过得真快啊。”陆晓枫翻着手机里的照片不胜唏嘘，“还没怎么着呢，再过不到两个月就又要过年了。”

　　昱希尝了尝她新煮的核桃露：“你事业有成爱情美满，当然觉得时光飞逝了。”

　　“我看你最近也不赖啊，”陆晓枫的视线移向她，“我在减肥没放太多糖，味道怎么样？”

　　“口感醇厚，味道一般，闻起来香，喝起来淡。”昱希客观评价，说完又喝了一口，“你为什么喜欢吃核桃又这么喜欢喝核桃露？”

　　“当然是为了补脑了。”陆晓枫放下手机，指了指自己的脑门，“脑力工作者很辛苦的，很需要多补补。”

　　昱希笑道：“有道理，以后我们轮流煮。”

　　陆晓枫忽然想到什么，脸色变得凝重些许：“你有没有想过什么时候结婚？”

　　昱希顿了顿道：“时机成熟的时候吧。”

　　陆晓枫道：“那等你回老家过年了，爸妈和亲戚们问起来，你会不会告诉他们已经有人向你求婚了？”

　　昱希犹豫半晌，低着头道：“不会。”

　　她这态度仿佛正中陆晓枫下怀，陆晓枫一拍手道：“这就对了，还不确定的事，干嘛要弄得人尽皆知。”

　　橙黄色的灯照在人脸上，即使本身肤白胜雪也像个鲜亮的橙子。昱希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她的反应很能说明一些问题，可昱希觉得也许不该挑破，心里有个底就行了。

　　陆晓枫在她的目光下越渐心虚，借口说打个电话就回房间了。

　　昱希也没在客厅里多待，把碗洗了就也回了房间，她好像越来越享受独处的时间了，不必察言观色，不必与人交流，不必逢场作戏，只要聆听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就好。

　　她这段时间忙于工作，基本没顾得上谈感情，自打郑希恩的曝光度变高，他的日程就越排越满，钱也越挣越多，她也跟着风光，只是和季昀祎仿佛成了八竿子打不着的两类人。

　　她执着于名利与财富，而他需要保持一颗相对澄净的心灵去创作。他们在各方面的交流越来越少，约会时冷场的次数越来越多，季昀祎却好似浑不在意，独她一人渐渐心有芥蒂。尽管作为男朋友的义务，他仍然尽力完成。

　　除夕前夜，郑希恩问她：“明天真不用我送你去车站？”

　　昱希道：“你又没车。”

　　郑希恩的声音若有似无：“会有的。”

　　“什么？”昱希脱口一问，但其实听清了他说的什么。

　　“那好吧，明年见。”他们分别于十字街口。

　　“明年见。”昱希先一步乘车而去。

　　这一次，郑希恩独自一人走了很长的路，因为他需要很多很多的时间来驱散心中不舍。

　　第二天在约定好的时间里季昀祎没能出现，昱希却已见怪不怪，自行推着行李箱下楼，在小区门口拦车去了车站。途中唯有郑希恩一路关心她的动向：到车站了吗，上车了吗，到站了吗，到家了吗，最后是：平安到家就好，好好休息。

　　除夕夜有很多人互相发新年快乐，但只有季昀祎给她打来电话，开头就是一句对不起。

　　昱希还没问明缘由，心中已然释怀。

　　季昀祎语气里似有一丝局促：“临时有工作要忙，走不开。”

　　“做不到就别答应”，“是你说要送我，我本来没让你送，结果你又来不了”等等的话，昱希已经懒得说了。

　　“没关系，你忙你的，我自己打车也是一样。”昱希的声音里透着疲惫。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像走流程一样互相问候过，昱希基本毫无留恋地挂了电话，透过窗口看远处烟火，不由想起有一回同样的事情发生在陆晓枫身上，被临时爽约之后的陆晓枫恨不能把家里的所有东西都砸个稀巴烂，尽管到最后仍只是把两个抱枕在沙发上扔了又扔，但男朋友为了求她原谅哄她开心，接下来的大半个月里不知买了多少吃的喝的用的把家里堆的满满的。

　　陆晓枫是如何从怒火中烧，极尽所能地发泄不满到委屈哭诉的，她都看在眼里，可她学不来一点。

　　昱希觉得是因为自己不那么在乎物质，可陆晓枫说她是因为不够在乎这段感情。

　　烟花很美，虽转瞬即逝，依然很美。

　　昱希越来越不喜欢拜年，关于自己的事不想多说，可亲戚朋友们总问，她如果只字不提，难免遭人非议。可进一步想，她如果往好的方面说，要么惹人眼红，要么被恭维讨好，她必得赔笑应对；如果往不好的方面说，要么惹人耻笑，要么被揪住不放强行灌输许许多多浮于表面冠冕堂皇的大道理。

　　昱希实在厌烦，可但凡她表现出丁点不耐烦的情绪，妈妈就会以她一年才着家一回为由教训她不顾念亲情，没有良心。

　　她不能挂脸，又实在融入不了七嘴八舌的氛围，尤其是在思想差异巨大的情况下，她好像只会说不中听的傻话，尽管那都是她真心所想。

　　可她不明白，出外打拼在职场上工作中虚与委蛇、假意逢迎是为了挣钱和挣一份前程，为何回了老家和亲朋好友们在一起仍要如此惺惺作态，没钱装有钱，有钱扮没钱，小富小贵四处显摆，倘若家财万贯，反倒低调谨慎。

　　人非得要活得如此不真实吗？

　　欢庆与热闹仿佛只是虚伪的表象，实际却是不可告人的辛酸与泪。

　　昱希忍不住在深夜里向朋友们吐槽：这年过得太没意思了。

　　秋文回复：我家和亲戚家不在同一个城市，想访亲问友都没法去。

　　昱希回了个羡慕的表情。

　　陆晓枫回复：什么时候有意思过？本来就是为了陪陪爸妈，给爸妈撑撑场面。

　　昱希回：奈何我撑不起来。

　　陆晓枫：那就是你的问题了，想太多。

　　昱希回了个撇嘴的表情。

　　发小回复：有空来找我玩，老跟长辈们待一起当然没意思了，咱们去吃饭逛街看电影啊。

　　昱希：太累了，哪儿都不想去。

　　她这说的是大实话，自毕业之后她早对吃饭逛街看电影失去了兴趣，但凡有休息时间，她都只想待家里，门都懒得出。

　　发小：没爱了。

　　昱希回了个擦汗的表情，跟从小的朋友联系的越来越少，没有了共同的话题，感情自然越来越淡，平时多半以互相分享短视频和网购链接来保持联络。但，如果有需要帮忙哪怕只是提供参考意见的时候，真心相待的朋友还是会义无反顾地站出来给予支持与帮助。

　　昱希有考虑给季昀祎发信息，只是上一条问候早安的消息他都没回，再有什么别的昱希想发也不愿发。恋人之间就是这么别扭，不比朋友之间什么都可以无所谓，一条不回还能接着几十上百条地发过去。

　　比如郑希恩，往常他只要不是在工作，基本都信息秒回，这两天也不知是怎么了，突然就杳无音信了，无论昱希给他发什么都得不到丝毫回应，个人社交账号也许久没有登陆。

　　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昱希隐隐感到不安，遂打了个电话给他，幸好他还是接了。

　　“怎么了？”他问。

　　“给你发的信息你为什么都不回？”昱希声音低低的。

　　“好像没说什么重要的事吧。”郑希恩平静道。

　　昱希心里咯噔一下，言下之意是他看到了但觉得没有回复的必要。昱希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小丑，可她更觉得不对劲了。

　　“你怎么了？”她问。

　　郑希恩道：“没怎么，没什么事的话我先挂了。”

　　可昱希分明听到他那边有玻璃瓶咣当砸碎的声音：“要不我去找你吧。”

　　电话那头许久才有声音传来：“你认真的？”

　　昱希都要以为他把手机扔一边了：“当然了，不开玩笑。”

　　郑希恩道：“一会儿我把地址发给你，来之前给我发个消息。”说完就挂了电话。

　　昱希愣愣地放下手机，很快就收到他发来的确切到门牌号的地址。

　　他竟然好像很希望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