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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25、牛仔,血与沙-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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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1
无论让同行的谁来评价,都会认同星见音的强大。
这些认同不仅体现在她干净利落的身手或者无法无天的三观之上,也会同时着力在她自我而独断、不会轻易动摇的性格之上。
某些方面其实跟承太郎很像——不过得是战败后再蹲几年牢子版的。漫不经心做出这种评论的波鲁那雷夫无视了承太郎带着一点不满的啧舌,把注意力放在了自己手里的扑克牌上,却又多余般的嘀咕上几句:但那家伙似乎没有多少强者的自觉,有些时候还会把自己摆在弱者的立场上来看待敌人……她以前混的到底是什么超级系圈子……
然而天气预报却知道。
在她讳莫如深的那场战争中,她的同伴几乎全灭,留守的她却因此逃过一劫。强大和弱小都不论,活下来的人只会因此憎恨自己的无力,再也无法从过去的懊恼中走出——
名为星见音的个体绝非其他人想像中的那样无懈可击。
会恨所以拒绝异种,会痛所以拒绝痛苦。
……所以说谎。
“说谎是一种心理防御机制。”
“……哈?”看上去无血无泪无懈可击的女人扯开嘴角,用冰冷的声线问道:
“……这就是你最后的遗言?”
“说什么试图理解……明明是你自己一次一次无数次的期望着有人能够做到。因为你既不强大也不潇洒,连与早就不打算有所牵扯的陌生人说话也要下意识防备——”
只有那份拒绝是真的。
正是因为她拒绝了遗忘,名为星见音的个体才因此生存至今。事到如今却又要强行砸开她塑造的壳子,否定她之前所垒砌好的一切,当然会受到最强烈的抵抗。
……不过。对于一个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来说,她的抵抗实在太过轻微而温柔。
最后一个单词的吐字还没说尽,他就已经捕捉到身体前传来的一点尖锐的痛感。
玻璃如融雪那般片片爆开碎裂,散射入晨曦的浮光之中。
伫立在黑暗之中的女人仿佛忍无可忍般的、以奔雷之势将手中的铳剑刺出。贯穿脆弱的封闭空间的铳剑接触到外界的空气,虚假的沾染上一丝温暖的淡光。
不,或许那股温暖是存在的。
所感知到的歪斜的疼痛似乎并不致命。
这可不行。
——这可不行!
天气预报咬了咬牙,借用膝盖下蹲的前倾势头将重心放低。骨肉分离的痛苦瞬间让他本来淡然的表情崩解开来:这就是她每次都会体会到的感觉。
那么我也没问题。
区区死亡。区区痛楚……!
他试图从紧皱的眉头里分一丝余力去抬起眼皮,以分辨从黑暗中因攻击而骤然接近的女人的神色。被盛然恼怒所占据的扭曲眼角切切实实的闪过一丝失措,却又很快被紧咬的牙关塑造成更为狠厉的凶意。
铿。剑尖抵达到同为金属制的栏杆之上,深深没入数寸,本应因为惯性直接砸向它的人体背部却迟迟不至,只有鲜血淅淅沥沥的铺溅其上。
少年的身体如同在汹涌江潮中逆流的鱼,竭尽力气只为了靠近湍流之中的嶙峋岩石。
就为那一跃。
血液大量流失的绵软力气终究胜过了紧攥剑柄的握力,于是苦痛和伤痕都有了意义。
他抱紧她。
没有什么坚硬的外壳,也没有什么不可触及的隔阂。
她就在这里。
破晓的光芒漫过窗沿,平等的照亮沉寂的万物,赋予被阴暗笼罩的未知以形体,将昨日的沟壑与创口洗刷。
血液是热的。怀抱是热的。你也绝非冰冷之物。
【真正的必胜法只有一个。】
“加注。”
他低头,在黑发女人的耳边发出一声嘶哑的低笑。
【你究竟可以放弃多少?】
“我已加注,女士。”
……
……
血液落地流淌的声音中,夹杂着一声冗长的叹息。
“…………你他妈的……”
这场赌局哪有给我赢的机会……
……所以我才讨厌赌博。
不满的抱怨终于从她佯装封闭的喉管里漏出,接着又被有些失温的冰凉组织重新封堵。已经品尝过多次的猩甜铁锈味道这次描摹着嘴唇的轮廓,反复萦绕在齿间舌畔。少了些硝烟和灰尘的熏呛,多了些患得患失的苦涩。顺着呼吸顺着血液顺着阳光一同覆盖在身上,温柔的重量似乎快要挤压出眼睑下的本应枯竭的些许湿润。
于是她闭上了眼睛,抓紧了少年被血浸染的、有些单薄的后背。
沿着手指尖游走的力量只会带来痛苦。
任意妄为的颠覆界限、循环往复的将自身否定……将他人否定,将过去否定,将终结否定。
对真正想要挽留的事物而言,否定、诅咒、执念……根本无济于事。
可是他就在这里。就在能触及的范围之内。
薄弱的温度熏的她有些眩晕。眼睑中的黑色烘上一层暗暗的暖红。细碎的玻璃碴子随着轻微动作发出咔啦咔啦的响动,尖利的疼痛却带不来任何回归冰冷思维的启示。
一定是血在烧。
或许我就是柴薪。
“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我真的很开心。”
坚固的意志从浑浊不清的声音上剥落。
“谢谢你让我知道我不是独自一人……”
漂浮不定的声线像是想要哭泣。
“所以……”
轻轻地融化在晨光里。
“……不要死……”
25.2
不算俯冲,游隼的时速是70-120千米;
而普通手//枪子弹的初速度则有300m/秒。
冷静,荷尔贺斯,就算单纯以数字比对,胜利也早已注定是你的囊中之物了……!
即使牛仔再怎么用常识去整理自己一团乱麻的心情,他都无法收获自己想要的平静和自信——毕竟他是以团队协作为前提才能完全发挥自己特长的类型,更别说那一枪还是在DIO馆面前鸣响的:搞不好他已经被标记成“打响反抗吸血鬼运动第一枪”的义士了。
这时候取胜反而是错误吧。
好后悔。好自责。好恐惧。
如果能视而不见之后抱怨几句就好了。
如果能抱着这股悔恨忍气吞声就好了——!
可是扣动扳机的手指却没有听到他脑中的呐喊。拂晓已现,阳光既出,广阔的天空视野再无阴暗遮蔽,只需肌肉下意识的收缩,就能以毫不费力的轻微动作击发下一枚子弹丝毫无差的撞击上一枚的尾部。
爽利而冰凉的声音从爆散四溅的冰块上迸出,淅淅沥沥的大小冰晶接连跌落地面的闪烁场景有如梦幻。
在这种炎热气候中生长的孩子见到如此氛围,应该会欣喜若狂吧。但处于炫目盛景之中的女孩却依旧抱着头、紧闭着双眼,于瑟瑟发抖中抵抗着现实。
她的头上有一块斜长的阴影。
巨大的游隼正立于房檐之上,优雅的展开翅膀。
……危险啊。
这句话一说出口,就会坐实他的立场。
然而荷尔贺斯还是一口吐掉了嘴里的香烟,以足以贯彻全场的声音清楚的对处于铁门内的小女孩做出了提醒——
“喂,小鬼,那里很危险,快过来——!”
……啊啊,我这一生算是完了。
牛仔的心里清晰的浮现出这一念头。
但是……
再怎么说……
荷尔贺斯的面部肌肉在扭曲里流露出一份自暴自弃般的得意:
……因为女性而死,总比垂垂老矣不能自理的在床铺上咽气要浪漫的多吧……!
这声中气十足的大声提醒并没有唤醒女孩的神智,而牛仔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他大步迈进向前,一脚踹开并没有上锁的半阖铁门,想着要将女孩抓起,夹在不举着枪的那只臂弯下——
但跟刚刚的场景相较,似乎少了什么。
——是阴影。
只是眨眼的瞬间,悬在女孩背上的那片阴影已经迅速的缩小远去,再也不见影踪。
立即把枪举向天空的荷尔贺斯霎时冷汗直冒,明白了自己在恐惧中造下了一个巨大的失误:不同于具有人格的替身,他的能力只是一件普通的武器,自然……
——【不会拥有第二视野】。
这即意味着,只要他失去视力,哪怕只有一时,都无法“自由控制子弹弹道应该前往的目的地”——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目的地应在何处!
天空太过辽阔。如果自己将所有注意力都投在那片虚无的蓝色之中,就会失去主动权。
不,说到底,游隼的速度虽然比子弹缓慢,但一旦将比较对象换为人的肉眼视力,那则会演变成毫无悬念的秒杀……!
该看向哪里?
该怎么办?
游隼已入高空,但牛仔却依然处在它制造的空气中遍体生寒。
他徒劳的将视线在各个角度上回转,心中慢慢被绝望侵蚀。
……那个只会躲在阴湿角落里的吸血鬼,那个用强大而未知的能力胜过自己的上等人,是否正在楼上端坐着,冷眼看着这一切?
已经不会有下次了。
已经不可能有下次了。
至少……
牛仔放下枪,深吸一口气。
他按照自己之前的预想,一把抓起了那个孩子,尽量用自己的身体遮掩住她,开始大步飞奔。
至少这一次让我成功吧。
深吸一口气,狠狠吐出。
“唔噢噢噢噢——!”
恐惧和绝望也被点燃的冲动一鼓作气的抛之脑后。
至少这一次让我帅气一点吧。
“就让你看看灵长类的骨气啊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