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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26、牛仔,血与沙-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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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1
眼前可见的画面在剧烈晃动着。
迈步,踏下,蹬地,如此往复。
……仅仅是如此往复,就快要带走全部的力气……!
人类是被重力束缚的、只能与地面共存的生物。与此相反的,鸟却可以用双翼轻盈的与天空长时间的相处——风的流动,速度的变化,视野的大小,全都截然不同。
它就在上方。它一定会在上方。
只要在最高的地方阖起双翼,那只隼就能以300公里每小时的速度矫健地俯冲下来,它的替身则可以用在此之上的速度囤积并爆出尖锐的冰晶。
甚至不需要多大的体积,也不需要击中要害……
被追逐的猎物自己就会因为挣扎产生大量的消耗。
所以得封闭住高空。
如果可以的话,连空旷的场地也要拒绝。
作为同样可以使自己的替身在空中穿梭的牛仔,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狭窄而封闭的通行道。
就像西部片一样,面对面的对决……!
脑中的思想沸腾着,将懊悔和恐惧咕嘟嘟的煮开,熬成滚烫而无畏的冲动。牛仔就任由这股简直等同麻木的冲动趋势着自己的四肢,等到某一步迈出时,才发现刚刚耳边似乎传来过接连不断的紧促喇叭声。
他稍稍转动了一下因为不敢合眼而干涩的眼球。
背后的道路上,急刹车的跑车在地面上划出几道曲折的车辙印,还在以余势往前滑动着。而在它沾染了灰尘的车前杠上……
隐隐还透着早晨光芒的车漆急速的黯淡、不——是模糊了一瞬。
牛仔匆忙地咽下浮在口中快要四溢而去的空气,迟缓的推进着自己快要熬成粥状的思维:那是气流的残影。
循着那个方向,他终于捕捉到了逐渐在灰色的路面上减缓的一抹淡褐。
可恶。
该死……!
……如果不是自己无知之中撞向跑车的行驶的轨道,现在说不定已经被带走什么部分了!
然而直到现在,他依旧找不到应对的良机,只得像丧家之犬般的四窜奔逃!
……犬……
……狗。
——对了,那只小狗在哪里?
26.2
真是够了。
关我屁事。
我跟那个叫DIO的人毫无关系,只是硬被那个狞猛的女人带来埃及,然后跟乔斯达他们一起行动罢了。就算我故意跟着那个笨蛋牛仔来到这里,也不是想要卷入他们两派的战斗之中,只是为了满足自己小小的好奇心与抢先知道秘密的胜负欲罢了。
我只要能过着自由自在的生活,偶尔奢侈一下,跟漂亮异性谈个恋爱,无病无灾、没惹上麻烦的渡过一生就好……
跟凶恶之徒打架这种毫无益处的事项怎么会在我的选择之中呢。
那家伙也真是好笑。
就算有个人类小孩快死了又怎么样,自然界的定律本就是弱肉强食。
笨蛋该死,不谨慎的家伙也该死……
——自寻死路、自诩英雄的家伙更是。
小狗把自己的身形藏在角落的阴影里,一边装作自己不存在,一边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短促的气音以示不屑。
或许是这个举动让它忽视了空气中逼近的味道,或许是它内心里真的隐藏着某种能使其彻底沉浸的不甘,等它再次从充满人类汗味的那阵风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只看见倒在地上哭到抽搐、却依旧不敢出声的小小人类。
……就好像是被某个不负责任的搞笑角色说着“传球”然后被扔过来的一样。
伊奇的脑子刹那间一片空白。
等到它再次意识到远处传来司机的咒骂声之后,这股空白飞快的转暗,变为深乱的一团漆黑,刺的内心发热发疼,恨不得也一同应和着远处的声音来狠狠批判那个家伙不知所谓的行为:冲动的拯救又冲动的逃跑,到现在竟然要沦落到依赖一只狗的配合……拜托,我只是一只狗诶,碰到这种事情不去找个角落啃骨头就不错了,难道你真的渴望我能承担起保护幼崽的责任吗?
但结果似乎正如那个牛仔所料。
它捕捉到轻微的拍翅声从左耳边忽的掠过。
就像一片叶子与狂风的碰撞。
将柔和刚汇聚,最后得到的只有极致的速。
——于是枪鸣。
接着是接连响起的冰霜爆碎声。
低温引发的白色冻气刷的从巷口漫开,与之前坠落的巨大冰晶不同的锐利棱状碎片刷的溅射而出,刷刷的没入土石的墙体中。
空气中传来一缕淡淡的血腥味。
小狗从阴影里懒洋洋的抬起眼,从女孩颤抖的臂弯缝隙中钻了出来。
昏暗的沙壁如流体般倾落地面,顺滑的声音中夹杂着几个不和谐的音符:几枚冰晶混杂在沙砾之中,透亮的颜色被细尘蒙上了一层,铿铿落地,跌碎几个尖角。
女孩还要伸手去够,仿佛把身边这个小小生命当做自己没能挽救的某种寄托一般,但黑白两色的小狗却龇起牙,对着她一阵狂吠,直到她和自己拉远距离、站起来还继续后退为止。
……对。
就该这样。
为了生存而奔逃吧。弱者就应该有点自知之明。
至于强者……
【你只要记住“我比你更强”就行了。】
它突然回忆起了女人那时候讥讽的感慨。
【你知道吗,伊奇……】
【强者就是恶。】
不论必然或者偶然,弱小的生命都会聚集在强者的身边;不管自愿或者无意,他们的命运都会因为强者改变。
就好像过去的自己。
就好像现在的自己。
它将此认为老天制定下的规则,所以随波逐流,将逆流而上、抗争不已的生命称为愚者。
然而。
……这样就够了吗?
它愣愣地打量着浮于脚掌上方的冰霜。
那个牛仔……
它突然感到不甘。
……他难道……比我强吗?
26.3
发馊发酵的气味、腐坏的霉味和败坏的脏水混合在一起,加上阴暗潮湿的昆虫与小型动物的残骸,构成了整个下水道的生态图景。
牛仔将箍紧手臂的左手掌放下。虽然能感受到手上的湿润,但本该浓重的彰显伤口存在的血腥味却完美融入了现在的大环境中。
也有可能是因为他跑了太久,急需平整呼吸的原因。
习惯了这味道的他什么都闻不出来。
还是差那么一点。荷尔贺斯叹了口气:要是【皇帝】是把霰//弹//枪,他也不至于沦落到这种地步……不,在此之前还得换个职业,从牛仔转职到猎人才行。
都已经仓皇藏匿到这种地点了,真希望那只死鸟跟不上来啊。
但出于牛仔的专业素养,即使上臂已经挂彩,他的手指依然稳稳的扣在扳机上。
也就在这时候,荷尔贺斯发现了自己的又一个弱点:【皇帝】会自动出现在他的右手里。
对一名枪手来说,这自然是件再方便不过的事情。
但倘若这次冰冻擦伤的不是他的上臂。
如果他失去了右手的话……?
荷尔贺斯啧了一声,不愿再想。
神使鬼差般的,他将视线投向刚刚纵身投入的下水道井口方向——产生丁达尔效应的光束均匀的铺撒在那片地面上,仅仅是打量几眼,已经适应黑暗的眼睛就有些酸胀。
入口处什么都没有。比起所处环境的黑暗幽深,梦幻的就像是通往应许之地的道路。
是自己想多了吗……?
不,不对!
笔直向下的扶梯管道阴影处,有一处违和的凸起,正顺应着呼吸的规律上下起伏——
阴影裂开一道缝隙。
冰蓝的眼睛正好与牛仔的视线对上……!
霍然遍布周身的寒气让荷尔贺斯鸡皮疙瘩乍起,他毫不犹豫的举枪、朝着那只隼所在的方向扣动扳机,却因为手臂疼痛的牵扯而稍微慢了那么一瞬……
他心若死灰,恍惚间看到霜花与死气一同凝结。
比光照更为耀眼的闪烁着。
——接着,忽然黯淡。
……
巨量的沙砾以优美的网状姿态从洞口倾泻而下!
本应以媲美子弹的速度炸开的冰棱大部分一头闷声扎进了厚重的沙土堆中,余下的也被骤然施加的重力改变了轨道,在空中杂乱的飞舞,咔啦啦的相互碰撞。旋转的子弹擦过冰晶的棱角,穿过弥漫的沙尘,差之毫厘的在振翅闪避的游隼翅膀尖处撕裂出一道口子。游隼哀啼一声,因反作用力撞在扶梯后的墙壁上,带飞几片羽毛,被落下的沙子一起掩埋。
荷尔贺斯睁大了眼。
他看着黑白双色的小狗和沙子一起坠落,冲着自己的方向狂奔——
牛仔正想伸出手来、给救了自己性命的英雄个大大的拥抱,却发现对方毫不犹豫地越过自己,一溜烟的往深处继续跑去,只留下一个鄙视的眼神。
寒气仍在,沙堆摇晃着。
但他却再也没有了沮丧和后怕。
牛仔转身向着自己同伴逃窜的方向奔跑。
像是经典的爆炸场景一般,背后炸出霜白而蓬松的冷气,冰锥如电光般四射。
在一如既往的绝境之中,荷尔贺斯笑着。
“喂,兄弟,等等我——”
他对着前面的小狗大喊。
“你在这时候出手,我们这算是组队了吧?”
“你可真有眼光!”
凭借着不知从何涌上的自信,正在仓皇逃窜的牛仔拍了拍胸膛。
像是人生都完整了一样。
“——我们要是组队,肯定是无敌的组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