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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六章 戾灵点恨(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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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边的树叶突兀地一震,蝶群纷纷四散。方嫤容脸上凉飕飕的,原来是一小股不解风情的风。
那些黑蝴蝶并不是真正的蝴蝶,而是由灵力粘聚在一起的幻形。不知樊蹙口中的“戾灵”和这群幻形有没有关联,不过它们姿态蹁跹缥缈,煞是好看。方嫤容才出赤雪岭,就见到如许多奇物异景,大开眼界,受点皮肉之苦倒也值了。
水声愈隆,可迟迟不见溪流江河的影子。这片林子也同鬼儿口的河滩松林一样,没有其他生灵存在的痕迹,无数隐蔽阴暗的旮旯角落里本该有躲藏着的虫蜥,接天连地的网枝阔叶间本该有鸣啭好动的雀鸟,然而这些都一概没有。
“蹙儿,你有没有发现,好像有点不对劲啊。”方嫤容揪着樊蹙的衣袖不放,心里既害怕,却又在期待着什么,“这些树是活的吗?”
樊蹙噗嗤一笑:“瞧你这话说的,树当然是活的。”她抬手折下一根枝条,给她看断口处渗出的汁水,“喏,新鲜的很,只是不能吃,吃了要变疯子的。这叫莲叶楸,以人的血肉为食。戾灵吃人的精神意志,吃不来血肉,只好便宜这帮傻大个。”
方嫤容低头看树下的土壤:“哪里来的人血?”
樊蹙扫了眼地面,轻描淡写地道:“闯进来的人死了,不就有现成的血肉了吗?别找了,上一批死的早渗进根里了,看不见的。”
方嫤容便顺着话道:“他们果真是来找宝贝的吗?什么宝贝值得他们这般前赴后继?”
“什么宝贝……”樊蹙支吾了片刻,叹气道,“这我哪知道,有的说是停筝江里沉着宝贝,有的说莲叶楸林里有棵树王,树心里藏着精魁灵圣,还有的说是点恨回廊里有不出世的神器,哈哈哈,众说纷纭,有些听来着实荒谬。”
方嫤容笑道:“即便是荒谬绝伦,你不也宁信其有,也涉险进来了嘛。”
似被这话触动了心肠,樊蹙脚下微滞,怔道:“是啊,我也在这里,我似乎来了很久了。”
方嫤容崇拜地看着她,由衷道:“你一定非常厉害,在这里毫发无伤,刚才那些黑蝴蝶都不敢伤你。蹙儿,你是不是赭石山里来的高人啊?”
樊蹙茫然四顾,最后才将目光转到方嫤容脸上:“嗯,高人?”
方嫤容正欲说话,猛见一角庞大的檐牙从莲叶楸顶上冒出来,直如苍月,尺寸气势竟丝毫不输那高崖峭壁,在它底下,莲叶楸像一根柴火,而人则跟泥点子无差。
惊骇之下,她脱口而出道:“这些树果然不对劲!蹙儿,它们把我们都变小了!老天爷,这世上哪来如此巨大的屋檐!”
樊蹙冷哼一声,淡定地道:“少见多怪。这便是我和你说的‘点恨回廊’的入口‘怨枕亭’。那不过是亭子的飞檐。”
话虽如此……话虽如此!
“可是它也太大了些!”方嫤容张口结舌,极力仰着头,“这回廊是巨人国建的吗?”
奇也,在停筝峡外的荒野上,是看不到这建筑的,不知是云雾遮绕的缘故,还是峡谷两壁的崎岖山岩比它更高。若是因为后者,那崖壁上的赭石山竟不知有多高了,光是攀上去落脚都千难万难吧,人界的强者高人果然非同小可。
那檐牙翘角,造型绮丽,因为巨大,其上精雕细画的鱼鸟虫兽,卷草飞花,即便隔着十数丈距离依然清晰如真,站在地上仰望,仿佛这峡谷内的所有血肉活物,都在高空齐齐凝视于她。
那樊蹙笑她沉不住气:“什么巨人国小人城,这是天筑地建的煞物,自然雄奇宏妙。”一面心想,若不大些,怎能装得下源源不断蔓生的三界毒怨呢。
言语间,最初的冲击不觉便淡了,方嫤容暗暗啧啧称奇,揉了揉后脖子,纳罕道:“这么大的回廊,我们纵然顺利入内,所见之物肯定也十分巨大,小小一颗石子可能都有小土坡那么大,什么都带不出来。况且望山跑死马,别看这屋檐离头顶那么近,指不定真身有多远啊。”
樊蹙脸上的浅笑慢慢消失不见:“你不晓得,这回廊可不是杵在那儿守株待兔的蠢物,咱俩已在怨枕亭檐下,也许只消再往前半步,它便会将咱们吸进去了……”
她本还有一句话,大致是让方嫤容做好准备,甚至还想问她有无感到回廊内戾灵的影响,有无不适,岂料身边的方嫤容飞快地、极轻地感叹道:“有这等好事?”
听得模糊,但一猜就知道是哪几个字的吐字发音,樊蹙尚未意识到这是方嫤容激动之下不小心暴露出的真心,还以为是她涉世不深,过分的天真:“这算哪门子好事,的确是省了脚力,但被吸进去后落地遇上什么,可得听天由命了。你可要争气些,我都指望你了。咱俩保持清醒,就有了八成活命的把握了,听明白了吗?”
临阵在即,方嫤容辨出她声音里明显压不住的忌惮,心中暗想,明知龙潭虎穴都要一闯,可见宝贝定在回廊里,否则怎么不去江底,怎么不去找树王。
半天时间已过小半,她却不大着急。樊蹙在她面前把玉参族的天赋吹得那样神乎其神,甚至把命都寄在其上,由不得她不信。跗骨丝失效便失效吧。
族里的长辈也太谦虚了。不过细细想来,他们从不提二十三年前那一场几乎夷族的大劫具体发生了什么,证明那一定十分恐怖,这才把大家伙的傲气都浇灭了,从此躲在赤雪岭,只敢偷偷摸摸涉足岭外。并且那害他们举族逃难的恶魔很可能还在人世逍遥。
想到此处,方嫤容不由心生懊悔,偷偷看了樊蹙一眼。后者记性好像不大好,或许不多久就会忘了她的来历,她只下不为例,从此再不对外泄露自己玉参族的身份,取得陌生人信任的方法有很多,袒露心胸绝对是下下策。
方嫤容听话地应和道:“我明白了,定当谨慎小心。”话音未落,忽觉脚踝处痒痒的,她低头一看,竟见踩着的一片落叶上凸出人的五官,“鼻子”里喷出的气息正吹动她的裙角,“妈呀!”
她尖叫一声,像是受惊的兔子,猛地跳将起来。樊蹙被她扯着往前,倒抽一口冷气:“不好!”
与此同时,两人如同被鱼钩扎住下颚的鱼儿,“唰”的一声,以奇快的速度被径直提向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