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养》约是

3、第3章

　　July小时候所居住的孤儿院总是被一种苍凉所笼罩。空气里总是弥漫着一种污秽和浑浊的感觉，会让人呼吸困难。墙壁永远斑驳中透出无望的脏乱，食物是统一的却总是分量不足。

　　有时候孩子们打架会传来歇斯底里的尖叫声，像要生生撕裂人听觉感官。没有人会来制止他们，那些眼神敏感却透出空洞的孩子脸上常伴着一些淤青，头发凌乱，衣服混合着泥土看起来很脏。

　　孤儿院里除了负责人Cole夫人还有一个神父。他佩戴着十字架，可是他的表情总是透出冷漠严厉。他让孤儿们一遍一遍地祈祷，他说神爱世人，他们都是神的孩子。

　　这些被父母抛弃了的孩子们啊，也是神的孩子。神父这样说的时候甚至倦怠于维持一个虚假的笑容。

　　那个黑发红眼的孩子总是能完美的完成神父的要求，他的表情永远虔诚，可是他眼里的不屑讽刺并没有因此有丝毫的被掩盖。

　　即使是完美地表现出一个虔诚的信徒所应该做到的一切，神父还是那样痛恨着Tom。他讽刺的眼神冰冷的目光以及妖冶的红色瞳孔总是让神父感到战栗。他对自己对一个孤儿感到战栗的情绪深深激怒，所以神父那么痛恨他。

　　Tom骨子里的强势或者尖锐仿佛与生俱来般，早已渗进了他的骨髓。他冷冷看人的眼神总是让人觉得害怕。一切一切，仿佛都预言着他未来成为让全世界恐惧的黑魔王的命运。

　　那些显露出来的棱棱角角，那种无形中散发出来的优雅和强势，都昭示着，他未来不可能甘愿沉寂。

　　Voldemort。历史的齿轮发出咬合的声响，摧枯拉朽，仿佛耻笑着蝼蚁般的人类。

　　神父在这里拥有充足的权利，他那样憎恨着Tom，甚至惩罚Tom对于他来说是一件让他感到愉悦的事情。他在惩罚Tom时眼神里透出的餍足，会让人觉得厌恶。

　　非常非常厌恶。

　　可是Tom并没有为此去做出改变。如果说从某些方面来说他可以避免这样的情况，可是他不屑。在他看来，这座孤儿院什么也不是，他不值得为它伪装自己。

　　他的本质里透出的傲慢和桀骜，时时刻刻都彰显着他的引人注目。即使在人群中，在孤儿院众多的孩童里，衣着普通的他依然能让人首先注意到。

　　July很早就注意到了这样的存在，无法不注意。那样把骄傲牢牢伪装，掩盖掉所有自卑和敏感的人，让即使有些淡漠的她，也无法不注意。

　　这里的孩子都非常害怕Tom，却同时鄙夷着他。因为他奇怪的能力，他们相信他的邪恶的，可怕的妖怪。他们疏远他，鄙夷他，同时又害怕他。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Tom独来独往，眼神睥睨。

　　July出现在这个世界的时候，她的身体只有四岁，稚嫩得不可思议的年龄。她很快就注意到了那个男孩，Tom marvolo Riddle。July品味着这个名字，记忆里情节缓缓地流淌出来。

　　也许是记忆太好的关系，也或者，本身就对小说里Voldemort这个人投入了些兴趣，July很自然地就将这个男孩和日后那个黑魔王联系起来。在无数个擦肩而过的时刻，她冷静的眉眼，淡淡的眼神若有似无间扫过他，终究归于陌路。

　　直到海边那次相遇，仿佛开启了他们的生命的牵扯。

　　当食肉鸟纷纷向她攻击时，July第一次发现了自己能使用魔法。那些火焰般的红光照亮了周围，瞬间世界在她的意识里崩裂，压抑而静默。仿佛全世界，只剩下自己的意识。

　　可也只是那样短暂的时光，一切消失殆尽，回复原样。天空再次片黑暗，浓重的色彩仿佛要压下来一样。只是周围一地的残尸，那些焦灼着黑色的分不清毛发与皮肤肌理的尸体，清楚地提醒着发生的一切。

　　她的内心一片寂静，可是她的心跳的厉害，她甚至能感觉到真皮里血管的脉动温热液体的寂静流淌。耳膜短暂的轰鸣过后是一片清明，更加深刻地体会着死般的沉寂。

　　那些黏腻着的衣服，混合着早已凝固成黑色的血液，还有分不清的，刚才为了保命奋力搏斗留下的汗迹，全都贴在她的皮肤上，让人有些作呕。

　　在意识完全清明恢复以后，她看到的是Tom异常妖冶的猩红色眼睛，以及从始至终冷眼旁观的优雅姿态。她的眼神淡淡，在他的身上稍作停留。她的声音因为略微嘶哑退去了小孩子的稚气，为身体传来的，不舒服的感觉做出诠释。

　　“真是不愉快的经历。”她说。

　　Tom静静地看着她，然后像是觉得好笑般低低地笑起来。他说：“我恰好感觉相反呢。”

　　July没有回答，只是稍微泄露出的些许无语的情绪，让整张脸多了几分孩子气的天真。一些名为可爱的元素也在稚嫩的脸上透露出来，让淡漠的表情鲜活了少许。

　　Tom一直看着她的脸，她那双美丽得过分的红色眼睛，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依然坚定透彻，像是让他想要一直看下去一样。

　　明明之前还觉得讨厌的眼睛，现在却觉得，有些可爱？真是个奇怪的形容词。在Tom的价值观里只有想要不想要，值不值得要这样的概念。

　　July并没有再理会Tom的反应，她一直觉得自己是有些洁癖的人，身上粘连着的感觉让她很不舒服。她微微皱了皱眉，径自向着海边的方向走去。

　　Tom并不知道她打算做什么。他嘴角的弧度上扬了些，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一只手插进裤子的口袋里，迈开步伐跟在身后。他的脚步悠闲随意，仿佛在进行有趣的漫步一般。

　　其实确实是Tom想太多了，July只是想要洗掉身上的血腥而已。可是当他看到女孩没有犹豫地纵身跳进海里时，确确实实地呆愣了一下。

　　之前和食肉鸟类的搏斗中，她身上的伤口很多，每一处都可以让她足够疼痛。这样浸泡在盐量丰富的海水里，那些咸涩的液体足够刺穿她的肌肤。

　　如果说这不是重点，让Tom更在意的是，孤儿院的孩子都不会游泳，而这里的海面并不平静，那些翻滚着涌动着的海浪随时会吞灭她单薄的身体。

　　Tom静静地站在海边，黑夜不足以让她找寻到July的身影。很大的风吹起他细细碎碎的黑玉般的头发，露出他光洁的额头，五官精致却看不出表情的脸。

　　July纵身跳下的动作很熟练，优雅美丽得如同跳水运动员般娴熟自然。剧烈的海风摩擦着她的肌肤，空气中沸腾般的细细划过的声响很快消散。

　　入水的刹那身上传来的涩涩的疼痛仿佛生生凌迟般让人难以忍受，翻涌的海浪像是要割裂她的皮肤，冰冷彻骨的感觉也开始刺激着她的神经。可是感受到血液浸溶在水里，一点一点脱离她的周围。那种污秽慢慢剥离自己的感觉让July有些迷恋。

　　她是会游泳的。很久很久以前，她就是会游泳的。她安静地在水里游弋，随着浪潮飘荡，翻涌。直到，疼痛不能继续，身上所有的痛感都变得麻木，伤口的细胞都坏死了一般。

　　当她终于钻出水面，看到的就是Tom站在岸边看着她。他一直就那样冷静地看着海面，他们的视线交汇，他露出优雅的微笑，伸出一只手来。

　　经过之前的袭击，虽然觉得对方可能更愿意将自己推入海里，July还是伸出了手。她的手都那么小，小到可以被他不大的手完全包裹住。她的手早已被海水浸泡得冰冷，他的手却温热。

　　她借助他手的拉力，做出上岸的架势。可是没有，她突然加大力量，猛然将Tom拉扯下来。Tom即使早有防备，还是脚下踉跄，跌入海里。“砰”的一声，溅起水花。

　　July攀着海岸一下子上了岸，夜里的海风很大，拼命拍打着她滴着水的衣服。她敞开了手，想要更快一些，让衣服上的水分流失掉。她的发上，衣服上都在滴着水，那些湿润而咸涩的液体沿着她脸部的弧线，大滴大滴地掉落。

　　可是在那样剧烈的风里，她的衣服拍打着她的身体，她的头发在风中交扯，肆意得让人心惊，没有一点狼狈的感觉。

　　Tom从水里钻出身体来，抬头看向她，眼里有一闪而逝的愤恨，突然勾唇笑起来。他没有料到，她的报复这样干脆直接。

　　天亮后他们被孤儿院找到，同样被找回去的还有被Tom拐进山洞里的两个人。只是那两个人早已精神崩溃了般，满眼满眼里都是恐惧和慌乱。

　　Cole夫人照样拿Tom没有办法，更不用说和Tom在一起的是July，证明了Tom一直和她在一起的人。她说，他们只是迷路了而已，他们不知道还有人同样也失踪了。

　　她在这样说着的时候表情淡淡，眼神清澈。即使Cole夫人那么不相信Tom，却无法怀疑July，只好不了了之。

　　而Tom始终在一旁事不关己般地看着，看着女孩在说出那些话时的坚定诚实模样，看着她鲜红色的眼睛里流动的幽光，不可抑制地想要笑。

　　这之后他们并没有变得多熟络。他依然独来独往，她依然淡然处事。只是目光流转间光影交错，视线碰撞时，眼里多了几分复杂。July并不在意的。她保持着不亲近也不疏远的态度，看时间流逝，不言不语。

　　孤儿院里的床位是相连的，许多的孩子混杂在一起，连睡觉也是统一的。可是July所归属的房间不和Tom一起的，所以他们碰见的机会其实不多。

　　晚上July听到乐音的时候是有些惊讶。在这个荒凉的，被神遗弃的孤儿院里，他们唯一能听到的，也是基督教的圣歌和赞美诗。神父蹩脚的话语总是像卑微的，可怜的人一样，祈求着神的垂青。

　　距离最后一次听到音乐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July其实并不清楚，她很少回忆，也不会去眷恋已经失去的前世的世界。可是此刻记忆里久远的东西被勾起，让她无奈地轻笑了下。

　　孤儿院的夜里很安静，大家都入睡了。在这座有些破败的大楼里隐隐约约地飘荡着乐曲。夜有些凉，她缩了缩身体，起身走到窗户前。

　　她看到那个黑发红眸的男孩独自坐在空地上，他正在吹口风琴，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握在琴的两端，表情安静。July就那样靠在窗户前，静静地聆听。

　　Tom的存在对于July多少是有些特别的。陌生的时空，即使再冷漠的人都会难免凄清的情绪。而Tom的出现，是她了解自己所在世界的一个契机。因为知道这个人，知道他未来的一切，心情也出现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July无疑是理智的，但理智有时候会被感情驱使，人类常常对于自己的冲动的，不计后果的情感束手无策。虽然这在July来说并不明显。

　　因为她对Tom，也仅仅是，有些不一样而已。

　　她听着稍显笨拙的曲调，无声地微笑起来。她想Tom真是个天才，只是仅有的几次接触孤儿院以外的世界，他竟然能学会吹奏口风琴。

　　July想起那部书里的情节，Dumbledore初次见到Tom时，逼迫他交出所有占有的东西。那只是一个溜溜球、一个镀银的顶针和一个失去光泽的口风琴而已。

　　July并不认为Dumbledore的行为有什麽过错，只是他为什么看不到，只是这样简单卑微的东西，却是Tom的宝贝？他在评价着Tom的品质时为什么看不到他的生命是那样苍白，那些他占有的东西，其实对于一个普通的孩子根本就不稀罕。

　　那个过分标榜着仁慈宽容的人，并没有义务将他的爱施予到每一个人，甚至Tom。那么她在思考着这些又有什麽意义？

　　她觉得有些冷。她看着窗外那个在黑暗中少有露出平静的表情的人，觉得寒意窜上了她的身体，蔓延扩散。

　　July后来想，孤儿院的岁月是那么苍白无力，所以才会彼此遥遥相望。才会想要一个活生生的存在让证明自己还活着，才会将目光放在他的身上。

　　她以为历史的颠簸前进，其实早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发生着微小的误差。或者不够明显，但是积累到最后，却是致命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