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1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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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宥奴绝交之事，当时任有思交代得甚是含糊，任无邪素来是个视微知着、睹始知终的，他琢磨自家兄长性情，知他必有什么事隐瞒自己，绝非「皇位未稳」四字如此单纯，心中不免有几种臆想。
这些臆想，搁在心里，本也波澜不兴，直到宥奴今夜再次现身醉仙楼。
时值众女子正七嘴八舌，将生火煎药的任无邪和贺子仪簇拥着请出灶房：「少侠对我们有救命之恩，煎药这事就让我们姊妹来吧！」
「这如何使得──」
「少侠莫要推辞，这边歇息，用些小食──」
正推却拉扯之际，醉仙楼关着的店门被人强行自外打开，骤然挤进一票着漆黑缺胯袍的军士，唬得歌姬乐伎们一时噤了声音。
任无邪想着胡丈人夫妇尚在楼上养病，不知何处招惹了这票军士，见对方入内却未曾开口，只齐刷刷地站了二列，自已便立着静观默察，很快听见门外马蹄声响由远而近，心道：「正主儿来了。骑马夜行，无视宵禁，身分可不一般。」
大开的店门外飒然出现两匹骏马，两人纵身下马，一前一后进了醉仙楼。前方的青年男子一席精练的黑缺胯袍，腰上佩着长刀，神情戒备，任无邪端详着对方形容举止，内心赞道：「这护卫生得俊俏，身手也巧。想来是百里挑一的精兵。」
下一刻，这精兵身后便是一身常服的宥奴紧跟入内，任无邪吃了一惊，还未开口，从灶房探出头的贺子仪已惊呼一声：「师兄！？」
宥奴长驱直入，抬眼与二人打了个照面，开口道：「无邪、子仪，别来无恙。容我先看一看有思伤势。」
他骤然现身，任无邪暗自惊诧、张口结舌，冲击之下他愣着看宥奴一阵风似地指挥人上楼搜查，不消一会儿即寻到任有思歇息的房间。
认明了方位，宥奴立即吩咐身旁那名贴身护卫道：「李琅，留下闲杂人等。你跟我走。」
「遵命，主子。」
这李琅瞧着年轻，办事却极其严肃谨慎。宥奴不唤他时，他便似没嘴的葫芦般不说半句闲话；便是这时得令，也只简单比了几个手势，指挥着军士们分作四列，四面八方环住酒肆上楼的楼梯，派人封了店门静候，自己再领了六名军士紧随宥奴上楼。
任无邪回过神，赶忙跟上李琅，追着宥奴上楼的背影道：「你──你如何知晓我们在此？还来得这般快速？又怎知道有思受伤？」
宥奴置若罔闻，一行人风驰电掣地直往上走。
见状，任无邪暗忖绝交不知是否已成定局，但任有思既说过不见，自己势必得拦上一拦。他又记挂着炉上的药，唯恐军士不肯放行汤药上楼，在楼梯上扭头向贺子仪喊了一声：「子仪！药好了拿上来！要紧的！」
「师兄放心！一会儿我上去！」贺子仪自不受军士阵仗影响，朝挡住灶门的军士前方一站，劳烦他让了一让，大步进灶房看顾。
任无邪交代完贺子仪，唯恐宥奴上楼唐突，嚷着阻道：「你忘了他先前说过的话了吗？他愿见你吗？」
这话果真奏效，宥奴硬生生在门前止住了脚步，手按上门扉，深深叹了一声气。停顿了片刻，挺起腰杆，彷佛下了极大的决心，推扉而入。
想到不仅是兄长，连薛情也在房内，当真是剪不断、理还乱，任无邪跟着暗叹一声，挤过护卫漆黑的人墙钻进房。
房内短短探视片刻，任无邪彷佛有些看明白了，又有些不明白。
他观望哥哥虽然说要绝交，见面三分情，人来探视便又说不出口了，索性装睡应付；倒是宥奴这端，瞅着心情起伏不定，好容易出宫来了一趟，经自己一拦，在这节骨眼反倒怯了，也不知一会儿又会说些什么。
任无邪内心复杂，轻叹一气，将宥奴等人带至下一层楼，寻一间木板隔成、供酒客醉酒小歇的静室，拣一处窗边的茶几，随意招呼道：「上座吧！」
在旁的军士不满他的无礼，面上均是忿忿不作声，宥奴倒不在意，命令道：「李琅，寻几坛好酒上来。」
「遵命。」
李琅去后，宥奴又朝余下的军士看了一眼，凭这淡淡一眼，一行人顷刻走得干干净净。
任无邪瞧着再无外人，眼珠一转，轻快道：「宥奴，你不辞辛劳来探病，我代有思谢过。」
宥奴瞅了他一眼，开门见山道：「你是在致谢吗？我瞧你眼里还有话要说。」
任无邪笑了一笑：「你现出门的阵仗……当真教人拘束。不过那位李琅很好，不多言。」
他语音才落，李琅恰好入内，毕恭毕敬将两坛兰生新醅酒放于桌案上，躬身退了出去。
任无邪一双眼盯着兰生，真真爱到心坎里，笑赞：「我方才错了。他不是很好，是极好！人俊俏，不多言，且事事上心。」
「你若是喜欢，我将他给了你，有思随我回宫养伤，可好？」
任无邪揭开了酒坛，低头一嗅，淡淡的酒香熏人欲醉，笑得瞇起眼，脑袋瓜子却是清醒不过：「不成，哥哥自有我照料，况且我们还得一同回玄乌复命。」
宥奴取过酒坛，替他斟了一杯酒，道：「贸然而来，皆因我心中有许多疑惑，一则他为何受伤？二则他为何不醒？」
任无邪也不推辞，仰头便饮了这杯天子亲手给他斟的酒，眨了眨眼，表情甚是无辜：「你有疑，我心中又何尝没有？有思话还说得不清楚？各走各的路罢。」
他又提这件事，宥奴一怔，旋即也笑了起来，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他如此想，你呢？你不纳罕？」
任无邪倒也坦然一笑，顺手又将酒盏满上：「送礼当日，哥哥只说了他同你绝交。我虽不知首尾，可依着有思的性情，此举必有深意，我自然依他。」
他这话说得合情合理，宥奴想他兄弟同心，要问话，只能动之以情，故道：「他虽慎思，却也心善，常为保全他人而自损。是不是同样如此，才致他今日受伤？」
任无邪笑而不答，心想：「你倒是他知音。不过阿情是师父独苗，别说有思一人，就算搭上我俩性命，我也义无反顾。」
他一边想，一边低头晃着手上的酒盏，望着那淡绿酒水翻腾，斟酌道：「受伤这事，一言难尽……我们奉师命下山办事，遇上厉害对头，明知不可而战之，这就伤了。简言之，有思受的是剑伤，回去好生调养即可。」
他淡淡说完，仰头一饮而尽。
宥奴追问道：「哪个厉害对头？何剑所伤？」
任无邪连饮二杯犹嫌不足，索性抱起酒坛，畅快淋漓地灌入喉中。酒气上涌，他洁白如雪的面颊染上了一层淡淡红霞，却仍丝毫不漏口风：「师父有命，无可奉告。」
他既这样说，宥奴便知趣不问了。
他一杯酒未曾沾唇，这时一抬手上酒盏，悠悠道：「无邪，我要谢谢你。」
任无邪一哂：「谢我什么？」
「谢你让我见有思。我敬你。」
宥奴举杯饮尽，任无邪以坛代杯，还敬了一大口。
饮罢，宥奴搁下酒杯起身，柔声道：「我该走了。劳你替我转告有思，下回，我会亲赴玄乌台探视。」
任无邪听得一愕，醉意去了大半：「别啊，你安生一会儿成吗？」
宥奴摆了摆手，他脸上的表情如夜色般沉静笃定，带着一抹忧伤的笑容：「他既不愿来见我，自然是我去见他。咱们……后会有期。」
他缓缓步出静室，拾级而下，李琅无声地跟在后头，将把守的军士合为一队，整齐划一地迈出店门，不燃灯笼火把，漆黑的袍色几与夜色融为一体，一行人避影敛迹，去得无影无踪。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14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