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的人都上交给国家了》星集

3、扈城入夏

　　发生在太平洋中心的这场地震对它附近的洋岛海山造成的破坏再大，对遥远坚实的华国海岸线而言也只是几波大浪。新闻上、网络上还在讨论各国震后对灾区的人道主义救援，讨论消失在地图上的岛屿岛礁，讨论地震海啸预警系统的实用与否乃至讨论众多远洋航线的被迫变动运输停滞，现实里也只是超市货架上的货物短暂紧张了几天。

　　赵老道也买了一堆挂面放进道观的厨房里。

　　静心观观内的厨房不小，但平时只有赵老道偶尔会用，角角落落都是积灰。

　　“我之前就说那么远的事不可能影响到我们这里，你看吧？这么多面得吃到什么时候去……呼，下一顿要还是这个你们提前告诉我一声，可别算我的份。”

　　“观里以前其实都这么吃。”赵富官搅了两下碗里的素面，“你觉得味道怎么样，小姜？”

　　“挺好吃的。”

　　“他吃什么都能说好。”

　　二对一，周顺嘀咕了一句不再吭声。姜一言三口两口清空碗里的面条，拎起水壶给自己倒了杯大麦茶。

　　赵老道做饭的手艺称不上好，但挂面的味道怎么做都不会糟糕，姜一言是真觉得这顿晚饭不错。

　　吃饱喝足，轮值打扫的人也不是他，趁着晚课还没开始，姜一言回房找到手机，搜索起今天的新闻——今天有关火奴地震的一切新闻。

　　这场太平洋地震的震源不在火奴群岛，甚至其被公布出来的坐标离火奴群岛也有着一段不短的距离，但作为消失在这场地震中的众多岛屿岛礁中最出名的一片洋岛，火奴群岛的名字以另一种方式得到了延续。同时，网上也有人用“庞贝”这个名字指代这场地震，所谓“庞贝式”的天灾。和庞贝古城的毁灭一样，无数生命、无数城镇就这么被一场猝不及防的灾难摧毁，逃无可逃。

　　距离地震发生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两天，相比灾难刚被报道出时的举世震惊，这两天华国网络上的相关新闻已经少了很多，热度消退，只有一些营销号还在跟踪发散。在网上逛了两圈发现很多信息都是老调重弹，姜一言有些糟心的放下手机。

　　火奴地震的震源不在地震带上——这他已经知道了；
　　火奴地震永久改变了太平洋海底的一大片地形——这想想就能知道；
　　各国救援船、探测船已经陆续往灾区出发——这他也知道；
　　火奴地震疑似由海底火山喷发引起——这他不信。

　　火奴群岛上确实有活火山，但火山喷发出这种威力还能喷发的悄无声息，难道全世界在一起陪着火山岩浆演默片？这种理由还不如网上那些无聊网友瞎吹的白星合众国海底军火库爆炸更有说服力。

　　要是能拿到最新的探测科考一手资料……算了，人应该遵纪守法。

　　按下心里隐隐的骚动，姜一言让自己面对现实，现实是就算让他拿到资料也毫无用处。如果这一场祸事纯属天灾，难道他还能潜到几百几千米深的海底去学女娲补天？如果这一场祸事有意外因素，难道世界各国的科技力量还比不上他一个人的空想？

　　日落西山，红霞漫天，对着天际红到近乎滴血的霞云，姜一言深深反省自己。

　　现实不是游戏场，现实里有国家有文明有科技有秩序，不管是真的地震还是军火库爆炸还是其它，都轮不到他一个普通人越级操心。会因为洛书一个莫名其妙的梦境预警牵结到这种地步，他果然是一日三餐吃多了。

　　拿着晚课的经书，姜一言跟上赵老道前往太清殿的身影。

　　***

　　过了小满，扈城的气候逐渐稳定起来，稳定的一天比一天热，静心观的道袍也换成了亚麻制的单衣，姜一言三人的轮值任务多了一项每天打井水浇一遍院子。

　　天热，道观日常的访客反而多了一些，大部分都是附近小区的老头老太，把抬梁挑檐有树有井的静心观当做半个饭后乘凉消暑聚会的地方。姜一言相应减少了往前院去的次数，更多的待在后院写写画画，间或跟洛书培养一下感情……虽然对方从无回应。

　　没有回应的洛书才是一只好龟。

　　“我说你画什么不好，为什么每次都画乌龟？”

　　“千年王八万年龟，乌龟不好吗？”身边多了个人，姜一言的运笔依旧沉稳，有条不紊的在龟背上画出纹路，在龟爪下画出一道岸线，形成一幅乌龟上岸图，“你胳膊怎么了？”

　　“痒。蚊香液睡到一半用完了，蚊子硬生生给我咬了好几个包。你的清凉油借我用一下……怎么那么热。”

　　午睡未足的倦意和身上蚊子包的痒意叠加在一起，周顺满脸烦躁。也不等姜一言回应，他拉开抽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开始折腾：“也是奇了，我们三个里面怎么就我招蚊子。”

　　“你不是挂了蚊帐吗？”

　　“没用，天知道它们怎么进去的。我一会儿还得去帐子里把蚊子找出来弄死，要不然今天晚上也没法睡。”

　　姜一言已经有两年没有感受过被蚊虫叮咬的感觉了，对周顺的抱怨只能泛泛安慰几句。蚊子偏爱健康年轻人的血液，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周顺确实是他们三个当中唯一符合“健康年轻人”这一标准的，被偏爱也很正常。

　　处理完身上的肿块，周顺进房间换了一身衣服出来：“我打算去趟超市，你有什么要带的吗？”

　　“帮我买点朱砂吧，就超市右边那家诚意书画店。”

　　“行。”

　　周顺一走，后院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只剩下蝉鸣声断断续续。姜一言完成最后的落款，把整幅乌龟上岸图放到一边，收拾着毛笔墨台走到室外的洗手台边清洗。

　　午后太阳正烈，太清殿的影子倒映在后院只剩下薄薄的一条，洗手台的砖石台面被晒的发烫，连水管里一开始放出的水流都是暖的。水流冲洗水花四溅，姜一言眼睁睁看着洗手台边的杂草丛里惊飞出两只斑斓花蚊。

　　……果然夏天到了。

　　每年夏天积累下来的生理反射，尽管不担心自己会成为它们的目标，姜一言还是绷紧了神经觉得头皮发麻。

　　不，不单是生理反射的原因！

　　觉察到洛书在冥冥中的震动，他捞起方才一个手滑不小心掉到池里的墨台，加大水流加大清洗力度，也顾不得身上被水珠溅成半湿的衣服。

　　三下五除二洗干净笔砚回到房间，姜一言收束精神探向虚空。

　　延伸，延伸……

　　坠落！

　　一阵剧烈的失重感突兀降临又突兀消失，姜一言从晕眩中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身周是一片黑暗的星空。

　　……什么玩意儿？

　　这是哪里？龟壳呢？

　　星空很美，无垠广大，但姜一言只觉得莫名其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虚浮感让他整个人都有点难受，胸闷欲呕。他下意识想往四周找找小乌龟的踪影，却愕然发现自己被固定在了原地。

　　很好，不用找了，这绝对是那个龟儿子搞出来的东西。

　　身体或者说意识不能移动，姜一言的心却落回了肚子里，耐下性子等着看洛书到底要耍什么花样。

　　事实上，没等片刻，他立刻发现了周围的异常，发现自己被包围了。

　　——被一群铺天盖地嗡嗡叫着绕着他不停转圈的蚊子包围了。

　　万千句脏话堵在喉头，姜一言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有病吗？」

　　这句问话姜一言问的真心实意。无论是上次似是而非的梦境还是眼下这个离谱的现场，都是洛书以前从不可能出现的操作。

　　「我体谅你现在是只残疾龟，但你最好别告诉我你弄这一出就是想整我一下。」

　　说出的话意料之中的得不到回音，姜一言也有耐心，忍耐着蚊虫嗡嗡的声响仔细观察。

　　仔细观察，这绕着他飞的确实是一群蚊子没错。双翅细足，口器尖利，看着就让人手心发痒。眼尖的注意到有几只蚊子飞着飞着莫名爆体，姜一言心头一动，精神力试着卷进蚊群，却只卷到一片虚无。

　　客体的观察和行动对一切毫无影响，洛书按着它自己的节奏控制场面。该发生的依次发生，该结束的依次结束，蚊群里不停有蚊子接连爆体，仿佛是某种传染极快的病症。只是星辰闪烁了两三次的功夫，姜一言发现整个蚊团都消失了！

　　几乎称得上是一支大军的蚊群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仿佛只是他的一场幻觉。

　　真是快被气糊涂了，这本来就是洛书给他编的一场梦。

　　对着远处近处的点点星辰等了会儿，确定小乌龟再没有别的要展示给他，姜一言抽离精神回到现实。

　　只是一瞬，由虚空落到实处的感觉被传达到脑海，姜一言立时忍不住闷哼一声，只觉得眼前发黑头痛欲裂。

　　脱离开游戏场，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这个等级的疼痛！

　　这是精神过度消耗的后遗症。

　　埋在枕头里等到疼痛过去，姜一言恍惚伸展身体躺平，满身满脑袋都是冷汗。

　　不急着复盘梦境，他慢吞吞从床上爬起身，拿了一套道袍走进淋浴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