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的人都上交给国家了》星集

4、人造星光

　　“我发现你这两天总抱着手机。”周顺的视线落在姜一言身上，若有所思，摸着下巴一副探究的模样，“有情况？”

　　“情况？什么情况？日理万机忙着拯救世界。”

　　“……什么跟什么，不说就不说。”头一次从姜一言嘴里听到玩笑的话，周顺愣了一瞬，无语的撇撇嘴，“这个世界要轮到你来拯救……”

　　那还不如直接毁灭了好。

　　心里是这么想的，后半句话却不敢说出来，周顺总有点怵姜一言。虽然姜一言的年纪比他小，平常懒洋洋的也没什么脾气，但他平常撩猫逗狗，就是不敢过分招惹对方。明明室友做了快一年，两个人相处起来还是像隔着层什么。

　　对于室友的内心世界，姜一言毫无所觉。他嗖嗖刷着手机页面，全身心关注着网络上的信息，越看越觉得大事临头。

　　什么情况下，远在地球之外空间轨道上的人造卫星会自爆崩毁？

　　姜一言很不想做出这种猜测，但网上这两天的消息，无论是车载导航的莫名失灵还是卫星电视的接收困难，是天气预报的突然改版还是科学论坛的频繁召开，每一项都在给他这个卫星自爆的猜测加码作证，每一项都透露着山雨欲来的不妙气息。

　　配上洛书前几天给他的预言——关于那个蚊群预言，姜一言猜测的方向列了好几个，各种可能性写了一张纸，从虫灾爆发到声波武器，人造卫星的崩毁也是其中之一，天知道他当时哪来的灵感把自己代入星球，把蚊子这种东西跟卫星联系起来——总之，姜一言心底已经把这个猜测打上了事实的标签。

　　已知，地球空间轨道上的人造卫星将陆续全部崩毁；
　　求解，卫星崩毁的原因。

　　如果这种事发生在好莱坞，那标准的解题答案大概是外星人入侵；如果这种事让科学家回答，那答案逃不脱太阳风暴或者世界大战。但让姜一言来解，结合他短暂又丰富的二十四年人生阅历，他只能想到那个地狱般的游戏场，想到神明入侵。

　　万神游戏场，那座地狱真正的名字。吸取千千万万将死之人的灵魂进入游戏，引导人类如同虫豸一般在神明的剧本中挣扎、角斗、堕落乃至死亡。万神隐于幕后，所有灵魂都是祂们的养料，是祂们的娱乐，是祂们的信徒。

　　游戏场，看似游戏玩家是场中的主角，但场外的黑手才操控一切。

　　姜一言讨厌回想自己在游戏场里的那段人生。

　　今天天气预报说会下雨，雨云密布令人心生压抑，但姜一言身周的气压却比雨云更低。

　　是因为他逃出来了，所以那些所谓神明的注意力从游戏转移到了现实，开始想入侵地球吗？

　　理智上，姜一言知道这种可能性很小，他可以举出一百种理由来反驳这个观点；但感性上，一种沉甸甸的罪恶感始终压在他身上徘徊不去，压的他有些想吐。

　　要忍耐，要冷静。

　　……现在还不能确定这一切的变化就是由神话入侵导致的。

　　倒在床上，姜一言用力揉了把头发，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太好。

　　要早知道现实里会发生这种事，他当初还逃个什么劲？早知道就在游戏里随便找个人弄死自己早死早安乐！

　　现在不死不活到了这一步，他下一步该做什么？

　　他又不是卫星专家，他又不在政治高层，他为什么要考虑这个？

　　越想越烦躁，姜一言痛苦的呻.吟了一声，举起枕头埋住脑袋。

　　良久，听到院外逐渐靠近的脚步声，他霍然翻身坐起，打开淘宝刷刷下了一堆订单，随即套上凉拖走到储物柜前，从柜子里拉出一个行李箱。

　　“小姜，有个信胡的斋主请我们下周二去做个道场，你记得提前准备一下。”

　　“我知道了。是在观里还是到外面？”来的人是赵老道，姜一言早通过脚步的节奏分辨出来。对着门口的人影，他一如以往的模样。

　　“到人家承包的一处工地上，他们的工程据说做的很不顺。小周在这吗？”

　　“不在。”

　　“那我给他打个电话。”

　　说着打电话，赵富官退到院子里，姜一言重新专注到行李箱上。

　　这个行李箱是姜一言去年从家里搬到静心观时使用的箱子。因为打着搬家之后直接把房子出租的主意，他当时的行李很多，这个箱子的容积就格外大些，有些他用不上又不舍得扔的物品就一直躺在里面。

　　打开箱子的密码锁，姜一言从里面取出一台笔记本电脑。这电脑是他刚进大学时买的顶配，放现在也不算落伍，关机一年再开启依旧运行流畅。

　　很好，作案工具有了，接下去是作案目标。

　　警局的举报邮箱，市长信箱，中科院官邮，总务院官邮……实在分不清自己要发的邮件该归哪类，该归哪个部门管辖，姜一言干脆利落的找出一堆官邮决定群发。

　　目标确定，剩下的作案内容步骤是最简单的。靠着在游戏场里学到的技术，姜一言轻松便能隐藏住自己在网络上的踪迹。至于要发的邮件内容，姜一言组织了两句再标准再直白不过的短句。

　　要想说服人相信他的“预言”，姜一言想过很多种说法，模拟过各种措辞，但预言内容本质离谱，无论表面如何修饰都像是精神病人的呓语，他干脆放弃了这点。

　　只要他发送的目标够多，再怎么也应该能撞上一两个相信的人。

　　干完这件事，姜一言犹豫了一下，放弃了把电脑塞回行李箱的打算，虽然他不准备用它去黑太平洋的科考船、去黑科学院的资料库，虽然他不知道它一些功能还能使用多久。

　　想到太平洋上的科考船，姜一言揉了把头发。假使卫星全部失灵，这些大洋上的船舶光如何回港就是个大问题。不止船舶，飞机也是，飞机更危险，还有更多他所识所知之外无法想象的东西……

　　不能光靠等待淘宝的快递补充物资。

　　意识到这点疏漏，姜一言看了眼时间，决心立刻采取行动。

　　***

　　天气一天比一天热，才六月中旬就有了酷夏里的感觉，尤其天气预报中的大雨迟迟不下，闷沉的湿热感压在人身上，动一动便是一身的汗。

　　“好了，这是最后一箱。”

　　“来来来言言快喝点水，你到底买的什么东西这么多，怎么突然买这么多东西……这是什么，八宝粥？”

　　“嗯，我记得这个奶奶你爱吃。”空调带来的冷意和体力活动后的燥热撞在一起，姜一言觉得自己快冒烟了。他一口气灌下杯中温热的淡盐水，一边找着洗澡的衣服一边回答老人的话。

　　“我听说了一些消息……不知道准不准，但好多人都囤了货，我想着就给你也买一点。反正都是不会浪费的东西。”

　　“又出什么事了？”

　　“还不确定，不好说。你跟我妈也最好说一声。”原本就没有多宽敞的房子里多了一堆占地方的箱子，整个空间都好像小了一圈。

　　“你给你妈打个电话。”

　　“算了吧，她对我容易生气。”姜一言摇头，“我洗个澡奶奶，你不用管我饭，我一会儿就走。过两天说不定会到你这里住一阵。”

　　“老话都说父子没有隔夜仇，你跟你妈真是……来的话记得给我提前打个电话，你床一直空着呢。”

　　“我知道。”

　　关上浴室的门，姜一言看了眼镜子里的人影，摸了摸自己的左脸。

　　老式花洒的水流方向不太容易调整，但热水冲刷在皮肤上的舒畅感一般无二。他飞快把自己搓了一遍，一身轻松的告别长辈离开302。

　　走出小区，看了眼天上厚重的雨云，姜一言趁等公交的功夫编辑了一条微信发给两人。两人之一是他爸，他爸跟他隔着时差，要看见消息怎么也得等到第二天，另一个人倒很快给了他回复，一个丑萌丑萌的表情包。

　　「盗号？」
　　「姜一言你没事吧」
　　「什么时候开始信这些中老年款谣言了」

　　「碰到了点事，宁可信其有」

　　「……」
　　「不能说？」

　　「暂时不能」

　　「你修道修的越来越不像人了」
　　「会按你说的做准备」
　　「到时候给你也订一份，附近商超配送，记得收货」

　　「谢谢闵总」

　　车流熙攘，公交车像一个误入蜗牛群的巨人似的走走停停举步维艰，姜一言收起手机，心情难得感觉轻松了一些。

　　到处辗转半天，姜一言手上的活钱花了七七八八，回到道观的时候已经将近晚上十点。晚上十点在市区闹市是夜生活刚开始的时刻，但在偏远郊区，这个点早已夜阑人静，他开锁的声音都显得突兀。

　　远处路灯提供的光线照不到静心观的白墙，浓密的云层挡着月光，黑压压的古式飞檐在模糊夜色里看上去封闭又沉寂。姜一言穿过前庭回到后院，隔着墙壁便听到了周顺的呼噜声。

　　呼噜声断断续续扰人思绪，但更抓耳的却是外面窸窸窣窣的虫鸣声，是井中偶尔冒泡的咕噜声，是夜风吹过檐下的细微回响。

　　数着外头的蝉鸣，姜一言又轻又快的冲了个澡，在夜灯的幽微光芒里躺回床上，摸出枕头下的经书，《太上清净经参同契》。

　　《太上清净经参同契》，版权所有者玄都法师，出版方万神游戏场，抄录人姜一言，佶屈聱牙的一本万字经书。

　　虽然全靠这本经书在游戏场里苟住性命，但真让姜一言说，他真正福至心灵融会贯通经书中的奥义还是在脱离游戏场之后。在那之前，他每天早晚两遍的诵经功课只是一种自觉的约束和排遣，自那之后，这本经书就好像带上了一种魔力，每天早晚两遍念诵已经是克制后的结果。

　　对经书的内容，姜一言早已倒背如流，但他还是习惯跟着纸上的一字一句控制阅读速度。至于控制不好、克制不住会怎么样……

　　其实好像也无所谓。

　　想是这么想，但在一切真正脱轨之前，姜一言还是愿意尽可能的拯救一下自己。

　　经文字字句句，他放松精神陷入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