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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君心我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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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再听闻奚九曲来历的时候,陆枕亦是不胜唏嘘。
他是南域流落草野的王,年幼时不曾在王宫中过上半天好日子,在魔域辗转流离,凭着天生的悍勇,自闯出了一番事业。
便是在那时,他与妻子结下白首之盟。
他的妻子,不是什么血脉高贵的魔族,只是一个擅长搬运术的女奴隶。
奚九曲在与其他魔族为了一块土地厮杀搏斗时受了重伤,苟延残喘地躲入山间,像一条受伤的孤狼,独自舔舐伤口。
女奴隶妄上山搬运药材与兽骨,遇见躲在山谷间的奚九曲,便偷偷用药救治了他。
“你救了我,往后有机会,我定报答于你。”奚九曲道。
女子没有说话,抿着嘴笑眼看他。
“你不会说话,还是说不了话?”奚九曲皱起眉头,然后就看见女子张了张嘴,里面的舌头近乎齐根而断。
妄会写字,她告诉奚九曲,自己这个名字是老奴隶主给她取的,意为亡族之女。他们一族曾是南域中繁衍旺盛的魔族,擅长搬运术,能够隔空运物,圣教南下一统时,因为强硬抵抗,所以全族都被杀光了,她是跟随家人逃出来的,但是家人后来也都被杀了。
行至末路,便被当作奴隶掳去,割了舌头,流转数人之手,最后在年老心善的老奴隶主手下安定,帮他干活,勉强生存。
奚九曲伤势渐好时,见妄使过搬运术,果然玄妙非常。妄停下手中书法,回头抿嘴轻笑,恍若有花儿盛开在眼中一般,那双漆黑的眸子动人非常。奚九曲道:“待我得势,当娶你为发妻。”
先不必许下如此重诺,妄比划着,帮我把这些东西运下山吧。
奚九曲也不废话,默不作声地帮她干活。
后来奚九曲果然当上了南域的王,也不过是数年时间,他又回到这座山上,来兑现自己的承诺。妄一直在山上等他,等了很多年。
南域的长老本就不服奚九曲这个野种当权,如今见他娶了一个卑贱的女奴隶,更是借题发挥起来。奚九曲才懒得管他们,把妄接进了南域最好的王宫中,与他一起生活。
他称妄作妄卿,是他最亲近的妻。
妄在奚九曲征讨南域不服者时也用搬运术帮了不少,奚九曲也是在那时听妄提起过,他们族中有一对秘宝,是描金的铜镜,不止能传物,甚至也连人都能借两面铜镜穿梭千里。
只是那宝物终究是落在圣教中,且她也不知该如何驱使。
“无妨,”奚九曲道,“日后我率南域兵士北上,将它从圣教中抢出来给你。听闻圣教的左护法精通魔域与四方天的各式秘术,我把他也抓来,让他说出驱策之法,这样你就知道如何使用了。”
妄摇摇头,咬着唇瓣,一笔一划地在纸上写道:我本为离乱之人,若要为我再造生杀,那大可不必。将心比心,我是怜悯一切无辜者的,只是夫君要做的事情,我无权置喙,请夫君自行定夺。
奚九曲道:“多谢你,长老们都和我作对,也只有你还站在我这边了。”
她轻笑起来,将头靠在奚九曲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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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束手就擒者不杀,抵抗者,灭族!”陆枕冷声下令,大军一层层地围上来,将南域的叛兵带下去。
一双玄色的蟒纹靴落在陆枕面前,他听那人吩咐道:“洛辛,下去疗伤。”
洛辛垂头,扶着伤臂,语调依然沉稳,“是。”
“默桑,你怎么样了?”
陆枕缓缓将残照收入鞘中,原本束得整齐的墨发也在激战后散乱,他抬手揉了揉眉心,轻叹道:“没事。我就是有些感慨,这奚九曲倒也是个人物,死了怪可惜的。”
他身上大小伤口遍布,有不少甚至还在往外冒血,玄宿知道他心中思绪纷杂,一时之间不知道从何处理起,却也担心他要硬撑,于是扯过陆枕的袖子,就把他往军中医师所在之处拉。
魔域之内的叛乱,由此也大致平定下来,虽有诸般实力牵扯,但到底是震慑于圣教积年而成的威势,叛乱者的下场他们都已看到,又怎么敢再在这风口浪尖上动作。
玄宿和陆枕回到恨阳山时,那里井然有序,所有的人都在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就连山下迎接他们的玄晚和四象堂长老,都是一副刚从公务中抽身的样子,有些疲惫,但并不颓然。
教主大人穿得正是隆重,玄衣轻铠,披风猎猎,墨色的发冠将满头银丝束拢,眉眼俊美深邃,只是没有什么过多的表情外露。倒是陆枕,因为受了伤,只穿着轻便的浅色衣袍,腰间佩了柄长剑,剑鞘微微震动。
“既回来了,便上山去沐浴用庆功宴吧。”玄晚理了理被风吹乱的云鬓,淡淡地说道。
陆枕点点头,忽然感受到一道冰冷的视线,他心中咯噔,回头看去,与狄非烟恰好对视。
洛辛的手臂伤及筋骨,被层层包扎后吊在身前,暂时不能妄动。陆枕虽然挺感激他在危难时舍身救了自己一命,然而当看到他脖子上挂着纱布,手臂不能轻举妄动,还一脸呆愣的样子时,陆枕不厚道地笑了。
此时,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狄非烟的目光又是落在洛辛身上,洛辛上前恭敬与她见礼,道声见过师父,狄非烟便问道:“伤是怎么回事?”
“与左护法潜入敌营时,为救他所致。”
接着,狄非烟就看向了陆枕。
“洛辛,你……”陆枕咬牙切齿,但在狄非烟逼人的目光下,也只好道:“你未免太过坦率。”
“嗯……”陆枕思量了一下,试探着说:“我居所处有治疗筋骨之伤的良药,下回我让副使送到四象堂,也算答谢少阳的救命之恩了。”
“左使,你的伤口恐怕裂开了。”狄非烟道。
“……哈?”陆枕摸了摸胳膊上的伤,是有些隐隐作痛,应当是一路颠簸所致,不过也没有到能让人看出来的地步吧。
狄非烟脸色微寒,三尺之内好像都能把人冻成冰块,“你身上的血腥味太重!魔族之间最避讳这个,况且,你还是金蟒血脉……”
“不是,”陆枕有些急了,“我怎么没听过这个避讳?”
“就是用来避讳你的。”
陆枕静默了一瞬,忽然反应过来她后面那句说了什么,惊惧道:“谁跟你说金蟒这事儿的!”陆枕伸手去引狄非烟,示意她去一边谈谈这个问题,狄非烟挥袖避开他的触碰,“左使,请自重。务必为血脉纯净守身如玉,况且我等普通的魔族,自然受不起您的引诱。”
引诱???
啊???
“狄非烟!”陆枕忍无可忍,“洛辛还在边上,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与南容之间的恩怨,与你之间的恩怨,日后有的是机会清算。”
少阳长眉微皱,盯了盯陆枕,疑惑道:“何谓‘金蟒’?”
“不必多问。”狄非烟道。
“你也别说!”陆枕焦急扶额,“要什么东西只管告诉副使,让他拿给你……”
“无须。”狄非烟淡淡看了陆枕一眼,道:“连自己身上的伤都好的这么慢,想必这伤药也没多大用处。洛辛并非金贵之人,寻常伤药便可,走吧。”
我去啊,陆枕慌乱地望向二人背影,这个把柄被狄非烟抓到了,往后可怎么面对四象堂啊!
唉……他的毕生之耻。
随行的众人早在陆枕和狄非烟谈话间上山了,恨阳山脚下空空荡荡,陆枕敛去多余的神色,扶剑扫视周围。
所谓密道通天,其实是一处玄而又玄的法阵,是魔域的先祖所开辟的,现如今被保存在恨阳山上。它并非具象化的一道门,而是随时出现在恨阳山的任何一个地方,唯有教主和护法这等执掌驱夜令的人才能自如召唤。
正是因为如此,玄宿便把归兮珠返程的坐标设在密道通天中,以保证落脚地的安全。
不过既为古老的阵法,密道通天存在着不稳定性,也不能保证会不会有极为精通阵法之人,能依据法力的波动,寻找到密道通天的所在。
而密道之中,阴暗潮湿,有些地方又是狭窄,只能容几人通行,所以这个密道也仅限圣教中的一些高层人士指导,紧急时用来跑路的。
陆枕探查过后,眸光渐沉,不过还是没有什么动作,追着前面的一大堆人往极道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