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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花市灯如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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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节,长安城里最热闹的莫非西市,用过午膳,临珏带着司鹿出了朱雀门,走过太平坊,再走过延寿坊便到了。天色还早,西市向南,马车停在怀远坊的一处僻静的小院落,小院名为“引梅苑”,不像大户人家,却也宽敞。院子是前堂后屋组成中轴线,左右廊房对称的布局。院内对称分布两座凉亭,后面是常青藤缠绕的石壁屏风,后面栽种数棵梅花树,影影绰绰,娉娉婷婷,很是温馨。
司鹿道:“这院子很清静啊。”她走上前凑到梅花前嗅嗅,淡淡的清香。再过段日子,便可大开了。
“阿乐,你可喜欢?”临珏有点期待地问道,不可一世的太子殿下遇到太子妃,总也拿不准。
“喜欢。你何时在宫外买的院子?我都不知道。”司鹿回头,脸上带着暖暖的笑意。
临珏搔搔头,头一次见他这样不好意思,“四五年了。太子不需要像其他王爷出宫开府,所以我只买了一处僻静地院落。自你到了大明宫,父皇一直给我安排各种公务,抽不出时间陪你到宫外来,今日元宵节,这才有机会带你来这里。我向父皇讨了个恩典,你不乐意在宫里呆了,想什么时候出来都可以,不必受宫规的约束。今日来过一次,以后我不在了,你找薛莹和罗潭陪你在这里住住。”
司鹿抬眼看道,眼里有说不清的意味:“你不在?你要去哪里?”
“这不,我这个太子,也是要有军功的,过段时间,我可能要出征,带兵打仗。”
引着司鹿进了西厢,西厢是书房,四开的折叠屏风。司鹿仔细瞧了瞧,绘得是他们山中初遇、长安夜袭、血溅广平,最后一幅,是身穿喜服的二人。前面三幅的技艺稍显稚嫩,画面的布景也显得随意,那小小少年的眼里只有他的神女姐姐。看着画中那个小小的少年,司鹿的心被触动了,她从来不知临珏是用这样的眼光看她的。
司鹿摩挲上血溅广平殿里那个小少年,想抚平他眉间的山峰。“这是你何时画的?”
“当年你走了,第二年的中秋祭也不来。害怕你再也不来,早早的就将你的容貌忘了,便在城外买了这处院子,画了这屏风,将你留在这屏风上。”当时年纪小,构图没有章法,只是将心里的伤痛都展现在画中,司鹿看了良久,忽然发现临珏身后跟着个年龄相仿的少年,他按着腰间的剑,有些熟悉。
“这个佩剑的少年是谁?”
“他是我的好友,那日宫宴见过的,是裴小将军,名叫裴秋叶。”
忽然想起那天在广平殿,临珏偷偷来找他,墙外有个小小的声音,一直叫临珏回去。想不到当初那个怯生生的少年也长大了。司鹿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笑意,还好在那些岁月里,他还能有个至交。临珏砍在眼里,他的阿乐不再像以前什么表情都藏着,欢喜了便笑,生气了就敛眉,他喜欢这样的阿乐。他上前抱住司鹿:“还好我等到了。还好你是神女姐姐,不然你就等不急我长大,或许早早嫁了他人。”想到这种可能,临珏庆幸司鹿是神,不可以嫁去,也庆幸自己是太子,能动用皇权娶到司鹿,即便她当初不愿,只要到了自己身边,他有足够的时间来走进她的心。又道:“或许等不到我羽翼丰满,护你一世长安的这一天。”他最害怕的是不能保护自己爱的人,他绝不能像父皇那样。
司鹿静静地让他抱着,问道:“你希望我是神吗?”
“阿乐想做神便做神,阿乐想做人便做人。我希望的是,我们的命运自此连在一起,无论你跑到哪里,我都能追得上。你是人是神又何妨。”
司鹿转身亲亲临珏的脸颊。“你说的,我开心了,就亲亲你的脸颊。”
听了这话,临珏心里像吃了个蜜饯:“这样我也就开心了。”
元宵节,北方人一定要吃元宵的。两人出了书房,薛莹和罗潭在厨房已经备好了豆沙和黑芝麻两种元宵的馅料,正将案板搬到正屋内。
临珏的元宵包得难看,司鹿嫌弃地让他专职“滚”元宵,三人把包好的元宵放在案板上,临珏把元宵在糯米粉里滚一滚,沾点水再滚一滚。像滚雪球一样,这倒让临珏玩性大发。为了区分两种馅料,豆沙的滚糯米粉,黑芝麻的滚藕粉。临珏一人左右开弓,出色完成任务。
“太子殿下,你要的灯笼纸和竹篾我都带来了。”一个十七八的少年朗声说道。虽已立春,天气还是有些寒凉,裴秋叶是个练武的,倒也不怕,着了一件虎啸山林的水青色袍子,看起来更清凉了。
“秋叶,你终于来了。我这里元宵都滚好了。”临珏擦擦手,接过那竹篾瞧瞧,韧性很好,不易折,灯笼纸透得清亮。
裴秋叶瞅瞅桌上的胖乎乎的元宵,嬉笑道:“太子殿下,何时下得了厨房了。”
“等你娶亲了。你就知道,与心爱的人,做什么都是快乐的。”将军府上门的媒婆是不少,裴夫人看了多少世家女子,无奈裴秋叶就是不动心。
临珏一笑,脸上的糯米粉也跟着颤动,司鹿拿帕子把临珏脸上的糯米粉擦掉。这暧昧的举动惹得裴秋叶一阵恶寒。
临珏带着裴秋叶去了书房,再出来时,一盏绘有鹿饮溪水图的花灯已经做好。桌子上的元宵堆得尖尖的。
“一起坐下吃吧,吃了我们就去看花灯。一会儿还等着你当护卫,这么好的武艺可别浪费了。”豆沙馅黏软,糯米粉爽滑,十分可口。
糯米不好消化,吃过元宵,司鹿想着薛莹与罗潭在宫里当职许久,元宵节该让她们回家与父母亲人团聚。
晚上逛花灯时便只剩他们三人。司鹿估摸着是有什么要事商讨,不单单只是送个灯笼纸。西市的街道挂满红色的花灯。临街有各色卖花灯的铺子。正瞧着,有一家铺子前聚满了人,原来是在猜灯谜,那灯谜的奖品对临珏而言自是不算什么,但是来逛花灯却不猜灯谜,就无法尽兴。临珏攥紧司鹿的手,游人如织,生怕走散了。
这家铺子的谜面出得典雅,所以吸引的人也多,奖品也典雅,花灯节自然还是灯,不过是造型别致的兔子、骏马一类的彩灯。临珏看到一只中意的。
“这次的奖品是梅花鹿的彩灯,各位友人听好这谜面,洛阳城里草飞扬。打一个字。”
临珏听完谜面立马就猜到了。“取洛阳的洛,上面一个草字头,可不就是个‘落’字。”
“这位公子好利索,这只猜灯是送给身边的夫人的吧。”老板也识得眼色,把这花灯直接给了司鹿。临珏很满意他这句“夫人”,随手就赏了一块不错的玉。司鹿还对金钱玉器没概念,不然知道为了一句“夫人”就这么打赏,迟早要败家。
猜完灯谜,司鹿两只手拿满花灯,跟在临珏身后玩灯笼。隐约听到临珏与裴秋叶在说:“等二月解冻,过了太华山,直捣犬戎腹地,让他们二十年不敢再有半点贼心。”
裴秋叶道:“殿下放心,裴家军随时整装待发。”
临珏道:“届时你派一万裴家军与我的天鹰军打头锋,我的天鹰军还不便摆在明面上,到时还需要借你们裴家军的旗号。”
裴秋叶不解道:“属下不解,殿下的太子之位无人可以撼动,您还有什么需要忌惮的。”
临珏摆摆手:“出征之事,干系重大。这事日后再与你细说。你先说说你探得的军情。”
司鹿心思渐渐被两边的热闹吸引。那边的小摊上卖糖人,引得不少小孩子过去,一个个一手抓灯笼,一手舔糖人,天真可爱。司鹿轻笑。无意向旁瞥了一眼,一个舔着糖人的小孩对她笑得灿烂。司鹿身子一滞,慌慌张张地朝那小孩跑过去。那小孩却忽然转身跑了。
“小陶,等等我,小陶。”司鹿忙不迭地追上去,连声招呼都不与临珏。
那小孩的身影就在眼前,总差几步远,来来往往的人冲冲撞撞,司鹿看着那小身影消失又出现,出现又消失。一颗心急得都快跳出来来了。
直至街上的人少了,小陶的身影忽然不见了,司鹿站在丁字路口四处张望,没了主意。恍然惊觉自己不知到了什么地方。她茫茫然在大街上乱走,口里喃喃地喊着:“小陶,小陶。”鬓发乱了也浑然不知。
临珏只片刻没注意,一回身司鹿就不见了。裴秋叶也发现了,慌忙道:“殿下别着急,属下这就派人去找太子妃。”
待临珏找到司鹿时,司鹿手里紧拽的两个灯笼破破烂烂,被风吹灭,鞋子走失一只,罗袜磨破,渗出血来。临珏揪着的心终于松开了,却在看到脚上渗出血时红了眼。他扔掉灯笼,抱起司鹿,一只手握着小巧的脚丫。轻声安抚道:“阿乐,我在,没事了,没事了。”
司鹿渐渐醒转,问道:“小陶为什么不理我,我怎么追都追不上。”
临珏问道:“小陶是谁?怎么从未听你提起过。”磨破的伤口不大,片刻血便止住了,临珏撕下衣裳下巴将司鹿的一双脚包住。把人抱起回宫了。
“小陶,小陶他是我弟弟。”说完,司鹿又睡去了。
大明宫灯火通明,承隆帝站在长生殿里问身边的人:“国师,我们这么做,是对是错。”
封谷怀的声音不冷不热,道:“不破不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