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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三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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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徐坤醒得很早,一夜睡得迷迷糊糊,也不记得什么时候梦见过什么。陈立农已经将近一个星期没有联系他,他也不曾主动找过,一来自己为了这件事情四处奔波,根本没什么时间,二来……
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质问或是安慰,对于陈立农来说,也许都并不需要。
蔡徐坤叹口气,睡意朦胧地从床上坐起来,眼下挂着两道浅浅的黑影。他起身,懒洋洋地打开门……
没有成功。
心里涌上一股不安,凭着本能又按下一遍把手……
还是没有成功。
“爸?妈?”
隐约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蔡徐坤仍旧不敢相信地试探着呼唤了几声。门外鸦雀无声,一向镇定自若的人难得地有些慌乱,又不得不加大了声音再叫了几遍:“爸?妈?在吗?”
“阿坤……”
“你不要白费力气了,我知道今天是那个什么陈立农的新闻发布会,你今天休想从这里踏出去一步!”蔡父的回应不怒而威,让蔡徐坤一颗心止不住地往下沉。
“您放我出去,您这是非法拘禁。”他闭了闭眼,按捺住难得升腾起的火气,深深几个呼吸。
“非法拘禁又怎么样?”蔡父不耐烦地哼了一声,“我看谁敢拦我管教自己的儿子?”
父亲的声音在紧锁的房门那头回荡,家里明明有好几个佣人,却听不见他们做声,仿佛外面只有他一个人。蔡徐坤知道,父亲发起火来没人敢说话,也没人敢反抗。
他暗自叹了口气,拨了电话出去:“老许,我被我爸困住了,你能帮忙吗?”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好一会儿,道歉:“少爷,老爷不让我再插手这件事了,对不起。”
“……算了,那我也不为难你。”
屋子里很安静,蔡徐坤坐在床边,看着被单上蜿蜒的褶皱皱眉,须臾,拿起手机打开微博。
陈立农最新一条动态是在一周以前,他们共同度过的那一天,他举着手机到处乱拍,像个刚刚来到新环境的游客,即使被蔡徐坤取笑也不罢休,于是便有了这张绿油油的照片,树啊草啊藤蔓啊,全会集在同一个镜头里。
评论下面仍然是各种想当然的谩骂——“你是想告诉董丽娜你绿了她?”“垃圾,搞同性恋的傻逼。”“杀人犯,呵呵。”更多的是不堪入目的脏字,蔡徐坤从未见过这样恶毒的言语,但想想却又隐约能明白点什么。
他早在仁心见过所有跟人性有关的闹剧,生死跟钱财哪个更重要?答案不言而喻,但很多人却做出截然相反的选择——因为啊,那是别人的生死,与自己无关。
屏幕可以暂时掩盖在现实中挥之不去的羞耻心,那种超我的道德约束感早就不知道抛在了哪个不知名的角落,任由埋藏在深海之下的潜意识控制大脑——再回归到原始社会。
——网络这个平台提供了很多便利,也附赠我们更多的龃龉。
只有零星几个粉丝还在坚持不懈地辩驳,虽然陈词苍白无力,蔡徐坤有心帮忙说点什么,但看着竖线在评论框里闪了半天,还是放弃了。
当一个人融入到群体之中,势必会磨灭掉本身的个性,从而变得低智商、情绪化,他没必要跟这些乌合之众辩解。
事到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媒体面前,用铁证敲醒被蒙蔽的每一个人。
但……
他焦虑的脑子里突然有了个古怪的想法,下一秒又被自己立马否决掉了,可就跟种了葡萄藤在心里似的,藤蔓越来越高,顺着脉络徐徐攀爬,再一次侵入他的大脑。
全身血液搅得皮肉作痒,他妥协地站了起来,走到窗边,看了看算不上高耸入云的楼房。
却也……不能一步跃出。
卧室在二楼,如果跳下去的姿势不对,大概还是会伤了骨头。蔡徐坤的视线来来去去,在基本平直的楼壁上寻找着力点,咬牙点了点头。
若是放在几个月前,他死都不会想到自己会有这样出格的一天。
朝阳拨开云雾,光从树缝里钻进来。他的身影在米黄色的墙壁上悬空着晃来晃去,一会暴露在阳光下,一会儿隐匿在树荫里。半晌,听见草丛窸窣几声,才见蔡徐坤灰头土脸地从园地里爬出来。
东张西望,在自己的家里,却仿佛做贼一般。直到确定四周没有园丁和佣人,他才一溜烟地跑了出去,跟兔子一样。
蔡徐坤拿出纸巾,擦了擦脸上的灰尘,给张成光拨了个电话。
对方接起的那一瞬间,他脸上的狼狈顿时被因皱眉而显得有些凌厉的神情取代。
“喂,做好准备了?”
*
黄明昊过去接陈立农的时候,他已经打理好一切,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
今天没有人给他做造型、化妆,但却让黄明昊觉得,这才是最好看的陈立农。
公司关于陈立农退圈的会议已经结束,所有高层一致同意,他倒是从未见过这些人如此团结的时候,想来,是因为矛头对“外”的缘故。
以前总是会听闻大大小小的陈立农“后台论”,只有他知道,这个人是凭着自己的努力一步步爬上来的——没有路就杀一条路,没有人就独自鼓掌,哪里来的什么后台。
他最能依靠的后台,唯有他自己。
陈立农冲他笑了笑,看上去倒算精神矍铄——以往出事的艺人大多会变得憔悴不堪。
“吃早饭了吗?”黄明昊有些尴尬,一时只能问出这样无聊的问题。
“还没,不过也没关系,还是早点去吧,最后一天了,不要再被安上耍大牌的名头。”陈立农挥了挥手,带着黄明昊往门外走去。
转身的时候,余光一瞥,瞧见垃圾桶里快要溢出来的啤酒罐头,黄明昊心口一窒,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说。
“这次的流程要不要再温习一遍?”陈立农转过头饶有兴趣地提起。
“呃……”
“其实我已经温习过好多次了,但是还是有点紧张,以前都是上台唱歌表演,就算接不下去话也会有主持人帮我圆场。”刚好走出大门,他笑着抬头,看了看温和的天色,“这次,只剩我一个人单打独斗了啊。”
“……陈立农。”
“不过你别担心。”方才还黯然神伤的那个人转过身来又对他笑眯眯,“只要过了今天,就会好了。”
“我昨天想了很久,在我说退圈之前,我一定要隆重地感谢一下公司,再感谢一下你。我是说,我是真的很想感谢你们,不是客套话,这几年的时光,对于我来说,算是难得光明的日子,即使充斥着尔虞我诈,但我也乐在其中。”将近一米九的大高个却难得地表现得像个小屁孩,没心没肺地畅所欲言,也许这是他想了好久也不敢奢望的时刻。
“但是想来想去,最想感谢的……还是……”陈立农摇了摇头,嘴角的弧度未变,“算了,这个在镜头前不能说,不然所有的努力就白费了。”
“你今天出席,蔡徐坤……知道吗?”黄明昊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想问。
陈立农拉开车门的手一顿,声音小了许多:“……应该知道吧。”
黄明昊隐约察觉到什么:“你……还没跟他联系?他也不主动找你吗?”想到这里,他说得有些生气,“你这么为他,他都不安慰安慰你?陈立农,你这么做真的值——”
“——值得!”他捏了捏握住的车把门,用力得颤抖,却又放缓语气,“只要为他,就值得。”
简单的几个字,却表达着不可抗拒的意愿,陈立农斩钉截铁地看着黄明昊,两个人仿佛对峙一般,谁也不肯退后一步。
良久,终于听见黄明昊缓缓地叹了口气:“算了算了,反正……这也是我跟你一起工作的最后一天了。”
他看见陈立农眼眸中光波流转,大概有些欲言又止的话堵在口头,黄明昊也不强求,别过头钻进另一边车门。
汽车开得平稳,时间也尚早,马路上空荡荡的没什么人,但逼近场地的地方,仍旧聚集着三三两两的媒体记者,黄明昊放慢车速,静默片刻才道:“准备好了吗?”
陈立农将包里的墨镜取出来,嘴角扬起一个依旧桀骜的笑:“准备好了。”
温度很暖,空气也不燥。
他曾经困囿于黑暗之中无法摆脱,暴力与伤害构成陈立农童年的基石,承受着所有不可理喻的恨意。
他被凌虐的大雨敲醒,颤抖着身子迈出黑暗,转瞬又进了另一个牢笼。所有人对他笑里藏刀,虽不屑使用暴力,但一样充斥着伤害——如何制造不见血的伤口,是他们永远在探讨的学术话题。
成片的荆棘刺得他遍体鳞伤,放眼于荒芜的枯草上,陈立农的世界从来都是黯淡无光。
逃脱黑暗又进了囚笼,躲过一刀还有下一刀。
——他总是想,他到底要走去哪里。
把手被重重地按下,车门外是蜂拥而至的镜头,他迈开腿,对着所有好奇又蔑视的目光微笑:“大家好,我是陈立农,具体事宜请到见面会上询问。”
喧嚣的人群霎时安静了几秒,许是所有人都没料到他会如此从容不迫,仿佛这个人将要参加的是属于他的颁奖仪式。
阳光温柔地撒在他的侧脸上,像母亲抚摸自己的孩子。陈立农目光未变,思绪却不由自主地纷飞得遥远。
——他总是想,他到底要走去哪里。
后来他终于找到了归宿——从他遇见那束光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