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虎毒食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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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殿内众人谁都说不出话来，白疯垂目敛神，调整了一下气息，低头向跪在皇帝面前的仇蔚山看去。正巧此时仇蔚山也抬起头来，向着他诡异一笑。
皇帝转过头来看着白疯，“六儿。”
“我……”白疯迟疑了片刻，忽地用袖子用力抹了抹唇角，看向皇帝，坦然说道：“儿臣喜欢纪北征野性难驯，所以把他留在身边伺候，方才……方才闹得荒唐，也顾不上查证纪奴身上到底有没有修为。”
“但是，”他忽地扬起下巴，一笑说道：“但是仇将军说儿臣中了纪奴的妖术，那方才那荒唐事都是儿臣臆想出来的了……那这事岂不是儿臣连一个仙奴都降不住，连那等事情都要靠粗陋幻术？这让儿臣的脸往那儿搁？”
白疯用袖子抹唇角的那一下欲盖弥彰，瞬间让殿内的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他唇上的血色吻痕，真真切切，完全不似作伪。皇帝自然无法忽略这么明显的证据，又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谈及这么尴尬的话题，于是咳了一声偏过头去。
“陛下！”仇蔚山咚地一声重重把头磕到地上，正打算再义愤填膺地说些忠心耿耿的话，一旁纪北征突然伏地说道：“奴想说几句话。”
皇帝很高兴有人把话题从他儿子的房事上扯开，于是颔首道：“说。”
“仇将军大概没有了解过仙奴的修行道法。”纪北征仍然是跪伏的姿势，谁也不看地说了下去：“奴在剖丹之前是德符境界，身体肤发久受道法浸染，失丹之后一段时间内真气仍有留存，因此不留伤痕。仇将军大约是没有见过德符境的仙奴，所以有所误会。”
这话嘲讽仇蔚山眼界浅见识低嘲讽得不着痕迹，仇蔚山虽然听了出来，眼下这个局势，却也没心思与纪北征计较，于是只是沉默。白疯倒是觉得听着颇为顺耳。
“行了。”皇帝以手抚面，顿了顿说道：“这点事情查一查不就知道了？且先不论纪卿的事，这纪北征涉及到相知曲，如果真的有修为，是一定要死的——六儿，你没意见吧？”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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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间有些地位的人都没有修过仙，因此查证纪北征修为这件事，最后还是落在仙奴们身上。
皇帝向侍卫首领看去。
——为了守护皇宫的安全，皇宫侍卫手中控制着许多仙奴，只不过在这种场合，仙奴们是不会出现在皇帝面前的。
侍卫首领咳了一声，唤道：“何燕羽。”
众人都转头看去，只见一个仙奴低着头匆匆跑了进来，然后扑通一声跪下。
“何燕羽。”侍卫首领又咳了一声，说道：“你去检查一下纪北征身上到底有没有真元——纪北征你认识的吧？”
那个叫何燕羽的仙奴向皇帝磕了一个头，答道：“奴认识。”说完站起身来，匆匆跑到纪北征身边，在他身旁重新跪下，然后捉起纪北征的手腕，伸出两指搭在他腕脉上。
纪北征深深吸气。
他自己的情况他再清楚不过，一旦——
——一旦查证他的真实情况，以皇帝的谨慎心性，是绝不会放过他的。
他藏在衣袖下的右手扣住了一支从白疯头上偷下来的簪子——似白疯这等尊贵人物，日常的器具都是混以灵材制作的，并且会刻上简单的阵法。这灵材阵法虽然没多大用，但是此刻纪北征手里已经没有别的能用的东西了，只能把白疯的簪子姑且拿来当法器使。
纪北征低着头，注意力却全部集中在那个叫何燕羽的仙奴身上。一旦他说出自己身具修为，就要以手里这根簪子强行闯出皇宫。
众人皆屏息凝神，只等着何燕羽查出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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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何燕羽摇了摇头：“陛下，各位尊贵的大人，奴没有在纪北征身上查出任何真元的迹象，残余的真气倒是有不少，陛下要再找人确认一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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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蔚山眉梢一挑，眼里露出许些惊愕之色，然后被他很好地掩饰了过去。
皇帝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位戍边将军的异样，看了看低眉顺眼的何燕羽，然后转向侍卫首领，问道：“袁侍卫，这仙奴可靠吗？”
“可靠。”姓袁的侍卫首领行礼道：“何燕羽是人世境界，平时和纪北征也没有交集，没有理由替他隐瞒。”
仙奴的修行，以结丹为踏入修行之道的标志，结丹之后，分为逍遥、齐物、养生、人世、德符、宗师、帝王七重境界。普通的仙奴，多半在养生之前便会被强行剖丹；只有极少数天赋异禀的仙奴，人们会大发慈悲地饶过他们，允许他们继续修行，成为大衍王朝最强大、也最忠诚可靠的一股力量。
人世境的何燕羽，还有剖丹之前德符境的纪北征，便是那“极少数”之一。
何燕羽听到这话，头低得更低了。
皇帝略一沉吟，似乎是思索着要不要再叫个人来确认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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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正在思考，没有人敢弄出声音打扰陛下的思绪，甚至刻意放缓了呼吸，这让寝殿内的气氛一时极为压抑。
纪北征面色淡淡，仿佛即将被决定的不是自己的生死。
他虽低着头，却看到了白疯眼角飘过来的一道目光，带着许些惊喜和意外——白疯大约是以为他早和何燕羽串通好了，这才有恃无恐，确信自己能逃过此劫。
六殿下毕竟不傻，知道他纪北征今夜如果被人发现重新修行，明天一早，六皇子修仙的消息就会传遍整个黎渊大陆。
然而——
——然而纪北征自己心里再清楚不过，他和何燕羽此前素不相识，半点关系也没有，那袁姓侍卫的话千真万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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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明白何燕羽为什么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替自己隐瞒，正推算间，却察觉到身旁何燕羽藏在背后的手给他递了一样东西过来。
纪北征迟疑了极短的一瞬，然后借着身形遮挡接过了那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迅速藏到袖子里。确认没有人发现之后，他藏在袖中的手才缓慢地摸索起那物件来。
是一柄匕首。
纪北征眼角余光瞟了一眼何燕羽。何燕羽仍是低着头跪着，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纪北征的手指触到了匕首上简易的阵法符文，于是知道这是一件法器。
——何燕羽也没有把握能不能瞒住皇帝。
他在邀请他一起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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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皇帝看着袁首领，问道：“眼下找得出来人世境界的仙奴吗？要和纪北征没有牵扯的。”
袁首领蹙眉答道：“有倒是有，就是那几人离得有些远——”
“那算了。”皇帝挥了挥手，打断了侍卫首领的回话，“六儿和何燕羽都这么说，那就一定是没问题了。朕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他忽地提声喝道：“仇蔚山！”
仇蔚山身子一震，缓缓抬起头来。
“仇蔚山，”皇帝冷笑说道：“你好大的胆子，先是来逼朕的宫，被朕发现之后，立刻来刺杀六儿，企图嫁祸太子；发现你那狗屁不通的证据立不住脚之后，又诬陷六儿……”
众人全部俯首顿地，连白疯也跟着跪了下去。一片死寂之中，只听皇帝一字一字说道：“你那主子，你是自己说出来，还是要朕来帮你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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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滴冷汗滴到地上。
“皇上，”仇蔚山抬头看着皇帝，神色平静，“臣不知道您在说什么，今晚的事，是臣察觉纪尚书——”
皇帝眯起眼睛打断了他，“你真以为这么巧合，你这边刚动手，朕就能赶到？朕劝你最好早说出来，朕也好有个借口对你那主子手下留情——毕竟这么多年父子一场。”
听到“父子一场”四字，场间众人就算再迟钝，也明白自己卷入了了不得的大事里面，只恨自己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万一真龙震怒……
一片惶恐之中，只听仇大将军摇头道：“臣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好。”皇帝竟然淡淡地笑了一下，“我那不成器的儿子有这么个忠心的手下，这辈子也不算白活了。”
众人一惊，俱知道皇帝这是起了杀心。
大衍历三万四千五百零六年，黎渊大陆这一代的霸主，终于决定违背虎毒不食子的祖训，向自己的小虎崽子动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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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向身边的内官道：“裴翰林等了许久了吧？传他进来。”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虎毒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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