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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皇帝陛下驾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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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风贯堂而入,侍卫们毕竟被皇宫的规矩熏陶多年,知道在这样尴尬的时刻闯入极其不合礼数,于是下意识地低下头去,留给六殿下一个收拾现场的时间。
这一低头,他们便失去了控制刺客的机会。
那刺客显然计划缜密,故意选择白疯与那个刑场上捡来的仙奴行房事的时候动手,就是为了谋取这一刹那的生机。
——侍卫们即使追踪到此,也会下意识地回避这副模样的白疯,这便给了刺客逃走或者进一步动作的机会。
纪北征心念急转,迅速权衡着出手阻拦的利弊。
然而还没等他权衡出个道道来,自己颈边就多了一柄刀。
纪北征:“……”
他纪北征虽然这些天的经历颇多波折,实力远不如从前,却也不至于被一个没有修过仙的普通人近到身前。不过他先前见过刺客的出手,知道这柄刀还杀不了自己,于是任由刺客把自己扔到了地上。
侍卫们本来是来捉拿刺客的,却看到刺客捉着一个人扔到了地上,于是一脸懵逼。
——皇帝陛下就是在这个时候驾到的。
从刺客闯进屋里起,到皇帝驾临,不过数个呼吸的时间。以大衍皇宫的办事效率,这个速度已经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
深夜闯入的刺客、紧跟着刺客闯入的皇宫侍卫和皇帝本人,又是在白疯从刑场上把他纪北征救回来当夜、二人正应当欢好的时分,这件事实在是太巧合了,巧合到了诡异的地步。
纪北征被押着跪在地上,一面在心里迅速推断今夜可能发生的事情,一面低头看着地面,静静等待皇帝大人驾临。
侍卫们也齐齐跪了下去。
皇帝没让他们等太久,三息过后,龙袍的下摆便出现在了纪北征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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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袍下的人姓白讳临,是如今大衍王朝权势最大的人,黎渊大陆上至高无上的帝王。
帝王所至,众生皆跪地俯首,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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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白疯的声音突然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淡淡的,像是在花园里偶遇父亲时的礼貌问候,“您怎么来了?”
皇帝来得显然也很急,一个人来了白疯的寝殿,连随身伺候的仙奴们都没有跟上。他看向自己最宠爱的儿子,微微颔首,说道:“六儿,你不方便就不用行礼了。”
白疯应了一声是,还是拢住了外衣,翻身下床大礼参拜,姿仪上挑不出任何错处。
皇帝上前一步,似乎是想把儿子扶起来,手伸到一半却察觉此举不妥,于是硬生生地顿在了半空。他袖袍微震,重新将双手拢入袖中,然后居高临下地环视四周,冷然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直到此时,随身服侍皇帝的仙奴们终于赶了过来,在殿外稀里哗啦地跪了一地。
“回皇上——”
侍卫首领刚开口说了三个字,就被那刺客截去了话头,一字一字说道:“陛下,臣仇蔚山,偶然察知纪兵部心怀不轨,于是在巡视的时候多关注了一些六殿下这边……”他说着在纪北征背后重重一推,“果然被臣看到这贱奴刺杀殿下,事急从权,臣如果有得罪六殿下的地方,还请陛下恕罪。”
——纪兵部,便是如今的兵部尚书纪南星,纪北征奴籍上的主人。
兵部尚书并不要命,要命的是这位纪尚书是太子的人,不止如此,他还站队站得光明正大,恨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自己是太子殿下最信任的心腹。
而纪北征是纪南星的仙奴,今夜却出现在六殿下的床上,甚至还试图刺杀六殿下……
……其中的意味再明显不过,也再险恶不过。
纪北征瞳孔微缩。
好一个栽赃嫁祸,太子想杀六皇子天经地义,毕竟都是争抢那张椅子的人。而他和纪南星的关系便注定了他是太子的人,洗都洗不清。
如此,太子便成了为了皇位不惜杀死幼弟的心狠手辣之徒,而白疯……
……白疯一个活不过二十岁的皇子,自然不可能对那张椅子产生威胁,也就不会有人在意他的死活。
刺客留下的匕首还插在白疯的枕头上,刃口亮得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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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眼睛一眯,避开了刺客之前说的所有重点,反而问道:“你得罪的是六儿,为什么要请朕恕罪?”
自称仇蔚山的刺客:“……”
皇帝大人说话实在是不按套路出牌,众人一时不知道该回什么话,却听白疯平淡说道:“儿臣和父皇心有灵犀,父皇的意思便是儿臣的意思,仇将军请您恕罪也并无不妥。”
皇帝紧跟着问道:“仇将军?六儿,你认识他?”
“曾经听先生讲过,仇将军武艺高强,精擅兵法,是国之栋梁。”
“国之栋梁……”皇帝一字一字轻轻念道,半晌,突然冷笑一声,“这样的栋梁,朕不要也罢。”
侍卫和仙奴们跪的更低了。
“皇上,”跪在一旁的栋梁先生突然低沉说道:“臣死罪,但是臣领死之前,恳请皇上明察纪兵部的险恶用心,如此,臣死而无憾。”
皇帝仿佛现在才注意到他一般,“你倒说说,朕的纪卿有什么险恶用心?”
“纪兵部指使仙奴行刺六殿下,其心昭然若揭。”
“行刺?”皇帝眯起眼睛,“六儿,这贱奴行刺你了么?”
白疯摇头,“未曾。”
“看看,”皇帝微讽说道:“这就是你说的用心?”
仇蔚山以头抢地,脑袋咚地一声重重磕在地上,“陛下,这纪北征是什么人,您向那几个镇守宫中要地的仙奴一问便知。纪北征是纪兵部最得意的仙奴,常年与人厮杀于诸方斗场之上,未尝一败,为纪大人赚了不少银子,纪大人也经常拿他与臣等炫耀。”
室内光线虽然不暗,皇帝的脸却一半隐在阴影之中,淡淡说道:“朕知道。但这又怎么样呢?”
“这纪北征最拿手的戏码,就是操控人心!”仇蔚山猛地伏地,声嘶力竭吼道:“陛下!若不是这妖人蛊惑人心,六殿下怎么会允许这种货色进宫!许多仙奴中了纪北征的妖术之后记忆错乱,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陛下不可不防啊!”
死寂。
皇帝下意识地转头看向侍卫首领,想要求证这件事。侍卫首领也是张口结舌,然后下意识地看向跪在屋外的仙奴们。仙奴们纷纷把头埋得更低了。
“真是好笑。”在这样压抑而诡异的气氛之中,白疯突然轻轻地、毫无笑意地冰冷说道:“仇将军大概是急糊涂了,纪北征此人大逆不道毋庸置疑,但是当初纪北征下狱之前剖丹,是陛下的蚩黎卫亲自执行的,仇将军这是觉得蚩黎卫做事做得不干净?还是说——”
他及时隐住了话头,然而即便如此,殿中诸人的神色却都已经变了。
蚩黎卫是大衍王朝最精锐的军队,人数极少,却都是以一当十的高手,实力为大衍王朝上下所认可。而且,这支精锐只效忠于皇帝陛下一个人,甚至连太子都指挥不动他们,由此也成了大衍皇帝的代表。
蚩黎卫的一切行动都是皇帝亲自吩咐的,仇蔚山质疑蚩黎卫,如果不是蚩黎卫的执行力不够,那就是……皇帝陛下的旨意有误了。
没有人敢接话,寝殿中一时安静得如坟头一般。
“如果仇将军不这么认为的话,”白疯轻轻地继续说道:“那么纪北征应该是毫无修为的,拿什么来操纵人心?拿什么来蛊惑我?”
诸人一时沉默。
半晌,皇帝说道:“六儿,你先起来。”
白疯应了一声是,默默站到皇帝身后。他起身的时候看了纪北征一眼,发现纪北征也正抬头向他看来,神色有些复杂。
白疯心里咯噔一声。
——难道仇蔚山知道纪北征身上仍是有修为的?
一个失丹的仙奴活这么久,从未有过先例。然而在大衍王朝的常识里,失丹的仙奴想要重新修行,是十分艰难的,就算能够再次结丹,这么短的时间内,也聚不起多少真元——那么,仇蔚山凭什么确定纪北征已经重新修行了?!
他不敢再往下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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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仇蔚山低低冷笑了一声,“毫无修为?六殿下,您是给这妖人骗了,还是故意帮这妖人隐瞒呢?”
这话可就诛心了。皇帝面上隐隐闪过一丝怒意,然后漠无情绪地说道:“仇蔚山,这件事你如果说不清楚,朕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陛下息怒。”仇蔚山俯首顿地,不紧不慢说道:“据臣所知,当初审问纪北征的时候,为了问出相忘诀,给这贱奴用了不少刑。然而此时这贱奴身上肌肤光滑,看不出来任何伤痕——这除了修行有成之外,还能有什么解释?”
死寂。
纪北征身上的衣物不算多,因此众人可以清楚地看到,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没有任何伤痕。
以纪北征的身份,去大狱里走了一遭,还能完好无损地出来,用脚趾头想想都不可能。而修仙者修为到一定程度之后,身体自然洁净,不会留下任何疤痕,这也是人所共知的事。
所以只有一个解释。
——纪北征重新修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