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台兴城百鬼【二】 ...
-
【二】南古
这天过后，胡卿夜为了不让自己辛辛苦苦钓的鱼被许行荇这丫头借着她相公的势头威胁走，自己做了个木头轱辘安在屋后头，下去捕鱼的时候，腰间系上麻绳，脚蹬着崖壁，整个人滋溜就下去了，方便省事。至于要从崖下边上来的时候，狐狸爬麻绳可比爬光滑的崖壁要麻溜多了。
胡卿夜天天爬上爬下钓鱼钓的不亦乐乎，晒好的鱼干都快铺满一个院子。许行荇也不吵着他威胁他要鱼干了，她自个儿每天在院子里生了一堆炭火，炭火上架着一跟山下铁匠那买的细铁杆子，一条条银鲳鱼签在上头，也是日日做烤鱼干做的不亦乐乎。
闫衍枳不钓鱼，也不吃鱼。他二人晒鱼干的时候，他便不见了踪影。
许行荇一边往鱼上涂抹酱料一边嘟嘟囔囔：“奇怪，衍枳哥哥又跑到哪儿去了？”
胡卿夜很是豪气的将背篓往背上一甩：“还能去哪啊，喜新厌旧找新媳妇去了呗。”
“你胡说。我打死你这臭狐狸。”许行荇操起脚边的一根柴火就往那边扔。
“小杏子你太蛮横了。一言不合就动手！”胡卿夜跳着脚避开，“姑娘家能不能斯文点啊？你再这样，小心哪天榆木头真去找外头的温柔妹子了啊。”
“哼。”许行荇偏过头。
“你再哼。”胡卿夜偏偏凑过去在她面前挤眉弄眼，“吃着我的鱼还对我哼，信不信我……”
许行荇一瞪眼，眨了眨更显圆润的眼睛：“你怎么样？”
胡卿夜笑嘻嘻地挠乱她的刘海，在她反应过来之前飞快跑走：“我自然是给姑奶奶您多多的捕些鱼回来呗。小杏子，等着啊，今天我们吃全鱼宴……啊”
许行荇正捋着刘海生气，忽然听见胡卿夜发出的一声怪叫。她以为胡卿夜又在恶作剧，烤着鱼，头也没抬一下：“狐狸，你又是闹的哪一出啊。”
半响没人应声。
“不会真遇上事了吗？难道麻绳断了？”许行荇连忙跑到崖边扶着篱笆往下看，真是说什么来什么，这麻绳当真是只剩下光溜溜的一截在海风中晃来晃去。剩下的那半截连同背着背篓的胡卿夜全不见了踪影。
许行荇急急忙忙的探出身子去：“狐狸，你在哪儿啊，不会真摔海里去了吧？”
没人回答。
“狐狸你别逗我了，你在哪儿啊。”
还是没人回答。
狐狸真摔下去了。
许行荇急的团团转。
衍枳哥哥又不在，这可怎么办？
她看了眼波涛拍岸的海面，闭了闭眼，最后一咬牙，踮起脚往篱笆上跨。可惜行荇有些高估自己的攀爬能力了。篱笆跟她胸口平齐，她抬了一只脚费力跨上篱笆，小半个人趴在篱笆上后就再也挪不动了。许行荇擦了擦汗：“怎么翻个篱笆都那么累。让我先趴上头歇歇。”
狐狸摔下去后到底是摔哪儿啊。岸上还是海里呢？
这崖壁高的，都看不清到底这礁石上有没有人倒着。
要是掉到海里的话——
水往哪边流啊，他会飘到哪儿啊？
许行荇想的出神，盘算着怎样才能找到胡卿夜。
她忽然一拍脑袋，身子晃了晃，差点一头栽进海里去，她连忙伏低身子抱紧篱笆。
糟了。
狐狸这种动物，到底会不会游水啊？
海水忽然涨了潮，一波又一波的海浪拍打着礁石，溅起四五丈高的浪花。
海中间出现了一个漩涡。所有的海水都往那处源源不断的灌入，漩涡越卷越大。海风更加猛烈的扑面而来，篱笆桩子都有些松动了，许行荇眯着眼睛连忙将身下的篱笆抱得更紧了。
忽然，那漩涡中间喷涌起一股水柱，直冲云霄。
天边出现了一道七色的虹霞。这高高立起的浪头到达天际之时略微停了停，像是没了往上冲的兴头，终是化了水珠子噼里啪啦的往下落了下来。
浪头往下回落，复又被漩涡吸回去。
篱笆晃动的更厉害了，许行荇只觉得海风越来越大，身下的篱笆忽然一轻，许行荇连人带篱笆都被卷上半空中。
“衍枳哥哥！快来救救我们呀~”许行荇吓的连眼泪都快掉出来了，四肢在空中扑腾。
闫衍枳何在？
他此刻却是正在海中一座浮山上清修。这座浮山，却是千年万年的珊瑚精堆砌而成，这珊瑚有了日月精气，使得这座浮山也有了灵气。浮山上亭台楼阁一应俱全，显然是有主人的。只是这几日约莫是主人不在，只有几只小蚌精守着门，他便熟门熟路的径自过来修习法术。山顶自然也是可以修习的，只是但凡胡卿夜与行荇在一块儿，二人必然闹腾，反正山中海间没什么有本事的大妖怪，他二人这几日也是有事可做，自己却是无事可做的清闲人了，不如趁此机会到浮山上来修习。
这日他照常到浮山上来清修。忽然觉得浮山下的潮水翻涌，四面海风阵阵，心知大抵是南古这厮从极北之地的冰川雪海回来了。在东海里能翻得这么大阵仗大排场的，也只有他这月潮族里的老千岁了。只是这风浪那么大，不知道行荇他们第一次见，会不会吓坏了。闫衍枳皱皱眉，身形一晃，飞出浮山。
未至山崖，就看见汪洋大海上一口漩涡海水吸得正欢。漩眼上头，许行荇直直的掉落，眼看就要落入这漩眼中，闫衍枳连忙飞过去一手抱起许行荇，一手向前施法，平息海潮。
“衍枳哥哥。”许行荇抱着他的腰哭的伤心，“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了…..呜呜呜，还有狐狸，他掉海里了！”
闫衍枳揩去她脸上的泪水：“是我来迟了。胡卿夜会没事的。别哭了，听话，待会哭成个大花猫，胡贤侄又得嘲笑你了。”
闫衍枳对许行荇说完，朝平静如初的海面朗声道：“南古兄，你吓坏了我的娘子，还不出来？”
南古？是衍枳哥哥的那位古人吗？
许行荇抽了抽鼻子，睁大红眼睛往外看。
海面起了波澜。海水从闫衍枳脚下劈开一条路。远远地，一个蓝袍白发的人踏波而来。他朗声笑道：“弟妹，方才吓到你。我南古这厢来给你赔不是了。”
走的近了，才看见他的肩头还趴着只奄奄的小狐狸，脑袋上还湿哒哒的，脑袋上的毛粘在了一起，跟身上那蓬软的毛发一比，就好像脑袋跟身子不该是同一个出处的。
南古将小狐狸递给许行荇：“弟妹，还你。”
许行荇脸红了红，接过它：“南古大哥，他怎么成这样了？”
南古哈哈一笑，有些不好意思道：“它快掉水里的时候，我眼疾手快一把去接。可惜手生了，没接住，所以它脑袋就栽水里了。不过还好，你瞧，还有气儿。”
许行荇感激的点点头：“多谢您了。那我先帮胡卿夜拾掇拾掇。”
“不客气不客气。”南古看了会儿许行荇拿干帕子给小狐狸擦皮毛的水珠的专注样，对身边的闫衍枳半是羡慕半是嫉妒的说道：“这就是你上回书信里与我说的媳妇儿行荇吧。好啊闫老弟，不声不响就讨了个水灵灵的媳妇。瞧你这媳妇，真是又好看又心善。这专注的样儿，对一只宠物都这么上心了，真是个心善的姑娘。胡卿夜？还给宠物起了个名儿，真不错。”
闫衍枳解释道：“这个不是宠物。是只十六尾的千面灵狐，当初机缘巧合在大丘山拾得，被行荇认做了侄子。胡卿夜，也是他娘给他起的名儿。”
“原来是只上古灵兽啊。难怪闻着有股不一样的肉香。”南古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我能不知道么。在东海里能翻得这么大阵仗大排场的，也只有你这老千岁了。而且，整个东海，也就你，最爱摆排场。”闫衍枳道。
“哎，话可别这么说。我还是很低调的。”南古忽然吸了吸鼻子，“你身上有珊瑚精的香味，肯定又跑我的洞府去鸠占鹊巢了。”
闫衍枳淡淡道：“南古兄，多年不见。你的鼻子还是与从前一样的灵。”
“你也一样的爱占便宜。还是那样爱往我的洞府去吸取灵气。”南古将胸前的一缕白色长发往后拨。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
老友，好久不见。
闫衍枳道：“上去坐坐。”
南古有些犹豫：“你那住处，不是原来那屋子吧？”
闫衍枳揽过许行荇飞身而上，留个背影给他：“你上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南古连忙追上去：“闫老弟，等等为兄啊。”
三人一狐飞上山崖。小狐狸从许行荇怀里跳下去，一溜烟跑进屋里头去。
许行荇看了看一片狼狈的院子，篱笆东倒西歪，石桌边的一张小石凳子滚到了最西边，晒在竹竿子上的鱼干也被风打落，掉的满地都是。许行荇叉着腰，有些头疼的摸摸后脑勺，卷起一截袖子至小臂，弯下腰开始收拾地上的小鱼干。
闫衍枳看了看断了小半圈的篱笆桩子，扭头眼尖的看见远处海面上一截木桩子起起浮浮，一扬手，木桩子脱水而出。
南古绕着院子走了一圈，扭头对正在修篱笆的闫衍枳道：“闫老弟，没想到你还住着这破屋子，这屋子都好几百年了吧，瞧这朽木烂墙的，风一刮就倒了。你也太抠了吧，让我弟妹跟你住这儿，不是委屈了人家么。真是难为我弟妹这娇滴滴花儿似的人物，居然会跟你住在这四面漏风的木屋子里。啧啧，真是不知怜香惜玉。”
南古说着当机立断，冲许行荇道：“弟妹，别住这儿了，走走，去我府上，我府上可比这儿宽敞多了。闫老弟你也真是的，自个儿跑我那府地去修行享乐，也不知道把我弟妹带上。”
“衍枳哥哥之前去了您府上吗？”许行荇捏起一条鱼尾巴，听了南古的话倒是毫不在意，“衍枳哥哥这倒是没有提起的。我这两日一直忙着晒鱼干，也没注意他到底去了哪儿。”
“弟妹，闫老弟自己一个人跑出门也不吭一声，你怎么一点儿也不生气？”南古撕了片鱼干嚼了嚼，“味道不错。要是再多放些香辛料就更好了。”
“什么料？酱料是狐狸调的，我也不清楚。这鱼干直接吃不香，拿来煮汤喝才美味。”许行荇道，“我为什么要生气，衍枳哥哥做事总是有自己的道理的，他既然不提起，必然是有原因的。我为何要生气？”
闫衍枳笑着看她道：“行荇，我不告诉你确实是有原因的。一来我是去浮山清修，二来那浮山虽好，却随波浮沉，不甚稳当，而你，莫说是在海中，在河道中却是连船都是未曾坐过。去浮山，我担心你会难受。”
南古却哈哈大笑起来：“闫老弟，你这回却是想岔了。你当我的洞天福地是你的这破茅屋啊，百八十年也不修整一次。你这两日去我的府地清修，难道就没发现有什么不同么？我这浮山可是稳稳妥妥的浮在海面，弟妹怎么会晕？”
“能有什么不同？你这浮山还是上下颠簸的厉害，里头的摆设也是百八十年的没有挪过地。”
“不能吧。”南古嘀咕道，“难道小蚌精们和圆盘趁我不在又偷奸耍滑了？”
南古转眼瞅见门后头探出半个狐狸脑袋，立马转了话头：“小狐狸，你是不是也觉着这儿不好？”
小狐狸猛点头。
“去我府上吧。我府上可比这好多了，住的是雕廊高阁，睡的是绸被缎枕，喝的是玉液琼浆。对了，狐狸是爱吃鱼的吧，我那儿的小蚌精们可是做鱼的好手，要是去我那儿，保管让你顿顿有鱼吃。而且还不重样。”南古很是自得，“怎么样？去不去？”
狐狸嘴角的哈喇子都快掉下来了，摇着尾巴直点头。
“那快去收拾收拾东西，我们待会走。”
狐狸咧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扭着小屁股又窜回去了。
“瞧吧，你家这侄子都要收拾收拾跟我去了，你们这做长辈的，怎么忍心让小辈的希望落空呢？闫老弟，弟妹，请吧。”南古道。
许行荇“噗嗤”一声笑出来：“衍枳哥哥，人道盛情难却，恭敬不如从命。既然南古大哥都如此说了，我们不去南古大哥的浮山上逛耍一番，岂不是辜负了南古大哥的一番美意？”
闫衍枳道：“你想去，我们便去吧。我原是担心你会晕水才没带你去浮山的，既然你无碍，我们便去浮山上小住几日。浮山上确实比住这儿要舒服一些。”
许行荇笑着点点头：“那我进去帮狐狸收拾行李去。”
“不用了。”胡卿夜化了人形，右手拎着三个包袱，手腕上挎着两个包袱，左手边还扶着裹成粽子样的宋仪恒，摇摇晃晃的走出来，“我都收拾完了。我们走吧。”
闫衍枳见状提过他手上的行李，施法缩至佛豆般大小收入袖中。
、胡卿夜道：“榆木头，你把宋仪恒也变成佛豆吧。他好重。”
闫衍枳淡声道：“你莫不是忘了，四牌缩形术只适用于死物，活物如何能变小？”
胡卿夜耷着脸弯腰背起宋仪恒，小声嘀咕道：“什么四牌缩形法，什么天地绝学，听着厉害，连个活人都变不小，真是徒有其名。”
南古在一旁看着他们几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伸手拦在胡卿夜身前，转头对闫衍枳道：“闫老弟，你们先等会，你这回到底带了几个人回来啊？这裹成白粽子的八成是你说的那位凡人了，那这位模样挺俊俏的小青年又是你的哪位亲戚啊？你怎么也不介绍介绍？”
闫衍枳还未说话，南古就听见边上的小青年开口了：“您不认识我了么？我就是方才那只狐狸啊？”小青年一脸的恭敬肃穆，“方才还是您将我从海里捞起来的呢。”
“哦~原来你就是胡卿夜啊。”南古想起那只憨态可掬的小狐狸，一时半会没法将它和眼前这瘦瘦高高的俊小伙儿联系起来，难得词穷了一会儿，“……那走吧。大侄子。”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台兴城百鬼【二】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