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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台兴城百鬼【三】 ...

  •   【三】寿龟
      浮山立在海中心。
      海上云雾缭绕,雾雾蒙蒙的看不清物什。离得近了,才看见浮山上亭台楼阁、山石水桥一应俱全。从半空中往下看去,偶有穿着蓝袍扎抓髻的小童穿廊而过。
      南古却不急着往下走。
      他立在半空中,声音穿过九曲回廊十八折桥,破空而下:“圆盘,你出来。”
      “圆盘是谁?”许行荇问闫衍枳。
      “约莫是只小蚌精吧,他的浮山上月潮族的族人没有一个,小蚌精倒是有许多。”闫衍枳道。
      “小蚌精?就是滋味鲜美的河蚌的亲戚吗?在哪在哪?”胡卿夜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咽下一口唾沫。
      “哈哈哈。这个小狐狸有点意思。千面一族倒是少有贪嘴的。他倒是个异数。”南古大笑。
      “狐狸侄儿,收起你的口水!太丢人了。”许行荇撇撇嘴翻了个白眼。
      “在这浮山上,除了南古,你所见到的小童,都是蚌精。”闫衍枳道。

      浮山上一座高塔忽然晃了晃。
      许行荇揉了揉眼睛,再仔细看去,原来是整座浮山都抖了三抖。周围的海水翻滚了几道,从浮山下冒出个圆不溜秋黑绿条相间的球来。
      那球上有两处左右相称的黑珠子还会咕噜噜的转。
      原来是个乌龟脑袋。
      南古笑眯眯的弯下腰:“圆盘,我之前怎么说来着,这浮山也是好几百年没有修整了,摇晃的厉害,我岛上的宝贝可是多的很,一不留神摔了我可是要心疼死的,所以你得好好的稳住它。我不在的时候,你可是又偷懒了?”
      圆脑袋往里缩了缩,四只粗壮的爪子也一动不动的浮在水中。
      “我的乖乖,圆盘原来是只王八啊。这玩意儿可有岁数了吧,瞧这爪子上的青苔,厚的能刷一层墙了。”胡卿夜惊叹道。
      “我瞧着也是。真是一只大王八,这么大一只王八,成精了吧。”许行荇道。
      闫衍枳点点头:“是只王八精。不过瞧着修为却不高。”
      南古直起身哈哈大笑:“闫老弟眼力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弟妹,这可不是普通的王八精。”南古神神秘秘的说道。
      “哦?”
      “这可是我前两百年新得的灵宠,从琥珀灵潭里带出来的玩意儿,别小看这爪子上的青苔,可金贵着呢。”
      “哦?怎么个金贵法,能延年益寿还是增进修为啊?”许行荇道。
      闫衍枳淡淡地瞥了南古一眼,对许行荇道:“别听他瞎扯。琥珀灵潭听着玄乎,也不过是一汪死水潭罢了,千万年过去,哪有什么灵气,之所以唤作灵潭,只不过是因这灵潭水死而不臭,反带清香罢了。这乌龟约莫是在琥珀灵潭长大,在一个地方不动的活了几千年,不长青苔才怪。”
      南古道:“闫老弟,你这就不懂了吧。我说我的圆盘金贵,就是金贵在它满龟壳的青苔上。你也知道,这海上鱼虾不缺,最缺的是那绿汪汪的菜。我家圆盘身上的青苔,你瞧这厚实的模样,像不像凡人庄稼地里的庄稼。说来也是稀奇,这青苔不仅看着像庄稼,吃着也像,味道鲜嫩爽脆。自从有了圆盘,我就天天能吃上绿菜了,想吃时就割一茬,新鲜又方便。而且圆盘自己能长青苔,不愁割完。你说我的圆盘能不金贵吗?”
      胡卿夜眼睛一亮:“您这绿苔怎么吃?”
      “我平日都是让小童爆炒,加点干干的红辣椒,可香了。嗯,有时还加鱼炖汤。”
      “我倒是觉得,稍稍过水焯一下,调些芝麻酱蘸蘸也是不错的。清新爽口。”胡卿夜对此津津乐道。
      “焯是个什么做法?芝麻酱又是什么东西?我倒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南古也是兴致勃勃。
      胡卿夜侃侃而谈:“焯呢,就是稍稍过水煮一下后晾干。芝麻酱这玩意儿,说起来倒是有些复杂。”
      “没事没事。我有的是时间。走走,小狐狸,我们边走边说。”
      “芝麻酱呢,得选上好的白芝麻…….”
      两人并肩兴冲冲的走远,浑然忘记了身后还有三个人和一只缩头缩脑的王八。
      王八看见主人走远,立刻伸长了脖子,驮着浮山四只爪子在水中划水划得欢快。
      许行荇第一次见着这样的主人,惊讶的瞪大了眼睛眨眨眼看向闫衍枳:“衍枳哥哥,这位南古大哥可真是性情中人。”
      闫衍枳捏了捏她的鼻子,也跟上去:“他一直如此。特立独行,潇洒不羁,不拘小节。你相处久了就会发现他是个有意思的人。”
      许行荇点点头,看了王八一眼,奇怪道:“南古大哥方才笑眯眯的,圆盘为什么要缩脖子,好像有些害怕的样子。他一走,圆盘就高兴的直转圈。南古大哥很可怕吗?”
      “南古平日里不可怕。但是他笑眯眯问问题的时候,却是发火的先兆。看来这王八却是跟了他有些年头了,熟知他的脾性。”
      许行荇抿嘴笑起来:“原来是笑里藏刀啊。”

      地上的一只小蚌精踮脚趴在廊柱上扫尘,一抬眼看见半空中一前一后飞身而下的几人,立马扔了掸子兴冲冲地跑过来一把抱住南古的大腿:“老大,你可算是回来了。”
      “您的小仆从可真是热情。”胡卿夜道。
      “没办法,我向来是个随和的人。瞧把他们惯的。”南古笑着拍拍小蚌精的抓髻,“南十三,站好。去后头看看,看到闫老弟身边那个长长的白粽子没?你把他驼回别院的床榻上去。”
      “是。”小童扶过宋仪恒,自己摇身一变变成了一只一人多长的椭圆海蚌,驮着宋仪恒一颠一颠地往前跳,喜滋滋的冲着每一个路过的小蚌精喊,“老大回来了老大回来了。”
      那些小蚌精也跟着他喊 “老大回来了”,声音清脆洪亮,回音朗朗。
      “老大?这称呼倒很是新鲜。”许行荇道。
      “你不觉得这称呼也是有些耳熟么?”闫衍枳道。
      “确实耳熟。”胡卿夜一拍大腿,“凡人里那些没能耐当官又有野心的人,在江湖上往往会成立各种各样的门派。那些占山为王的绿林好汉可不就是都让属下们称他们为老大么。老大老大,听着真有派头。”
      “还真是。南古大哥这么喜欢‘老大’这个称呼,莫非他从小的志向就是做一个威风凛凛的山大王?”
      闫衍枳点点头:“没能做成山大王,是他的一大憾事。”
      许行荇眉眼弯弯,笑的合不拢嘴:“南古大哥可真有意思。”

      亭台楼阁水榭游廊里俱挂了半人高的珠帘,清风吹过,珠帘上的珍珠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南古走在前头撩开一层又一层的珠帘,颇为自得地夸道:“弟妹,怎么样,我这地方还不错吧。”
      许行荇点点头:“是挺好的。就是这珠帘瞧着有些多了,这风一吹,不就煳人一脸么。”
      南古道:“哎,弟妹你这就夸张了吧,这么短小的珠帘子,哪能糊你一脸呢。你可别嫌弃这珠帘子,不是我自夸,且不说这白珍珠选的是深海之中成色最好的,光打磨圆润就花了五个月的时日,单说串成这少说也有十里长的珠帘,全鲛族的女匠人巧手编织也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这可是慢工出细活的好东西。”
      胡卿夜伸手使劲地摸了把珠帘子,回头对南古笑得灿烂:“您这珠帘子瞧着甚好,侄儿我能否腆着脸皮向您讨要一幅,回头挂我屋里,定能令我的寒舍蓬荜生辉。”
      “狐狸拍马屁的本事又见长了。”许行荇悄悄冲胡卿夜竖了个大拇指。
      胡卿夜得意地一挑眉。
      南古应得很是爽快:“好啊。小狐狸,这点小事何必要腆着脸皮?回头去我库房里搬几车回去就是了,别光给你一个人挂上,回头给你闫叔叔和婶子的屋子里头也挂上。”
      许行荇道:“这不大好吧,这东西本就稀罕,怎么能拿那么多呢?狐狸眼馋,南古大哥你给他一幅就够了。”
      南古摆摆手:“哎,方才那是说笑的,这东西哪里有多稀罕,又不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至宝,不过是些装饰用的物件,费事耗时些罢了。你若是中意,全拿去也无妨。”
      闫衍枳也道:“你喜欢,我们就多拿几幅。不妨事的。月潮族最重礼数。南古是月潮族的元老辈了。论辈分,这月潮族里大半数的人见了他都得恭恭敬敬地称他一声祖爷爷。族里的贵重东西流水似的往他府里送,再怎么珍贵稀缺的物件,就算是鲛人王族没有,也少不了南古那一份。他府上的好东西,确实是多的用不完。只一样,鲛丝确实是寥寥几根,世间难得,你若喜欢,他怕是给不了许多的。”
      “啊,对了。鲛丝!”许行荇一拍脑袋,“差点把正经事给忘了。宋仪恒还昏迷着呢。”
      南古道:“别着急。闫老弟告诉过我此事,既然已经到了我府中,弟妹无须担心,待会我去为他穿针引丝缝补肝脏便好了,不过是件小事罢了。”
      “可是,不是鲛丝难得么?衍枳哥哥说你们月潮族人一生拢共只得一根鲛丝,极为珍贵。宋仪恒说起来与你并没有很深的瓜葛,南古大哥,你居然肯将这珍贵的鲛丝送给一个不相干的人,真是慷慨大方。”
      “啊?哈哈哈”南古愣了愣,忽然大笑起来,“看来闫老弟是没有同你细讲啊,鲛丝是来之不易世上罕有,但与我而言,也并非是一生只得一丝的罕物。不然,我哪有那么大方?”
      “什么意思?”许行荇和胡卿夜俱是一脸的迷茫。
      “闫老弟,你这话说一半的习惯还是没改啊。快快,你来向弟妹好好解释一番。”南古笑道,“容我先去喝盏茶。小狐狸,你凑什么热闹,跟我一块儿喝茶走。”南古说着,将胡卿夜一勾头,搭着肩走了。
      “衍枳哥哥,南古大哥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啊?你总是话说一半么?快些告诉我呀?”许行荇歪头问闫衍枳。
      闫衍枳也笑着反问她:“行荇,我何时对你有所隐瞒了?对你,我向来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只是有时候,我觉得你该是明白意会了的,所以便没再继续说下去。”
      许行荇擦了擦并没有汗水的额头:“……衍枳哥哥,你真的是太高估我了。”
      闫衍枳嘴角弯出一个小弧来,摇头道:“你呀你......”
      许行荇竖起耳朵听,他却不接着往下说了,转而向她解释道:“我原先告诉你们月潮族人鲛丝难得,是因每位月潮族人的头发终其一生只织得一根鲛丝,银发褪尽后,再长出来的便是乌发。而乌发是织不成鲛丝的。这些话,你可还记得?”
      许行荇点点头。
      “那你如今从南古身上可看出些什么来?不觉得他与其他月潮族人有些不一样吗?”
      不一样的地方……
      许行荇道:“我知道了。南古大哥的头发跟其他月潮族人不一样。若是如你所说的那样,那么南古大哥算是月潮族里的老人家,早该结发成丝了,那他如今的头发,便该是乌发,而不是如雪的银发。莫非……”
      “莫非什么?继续往下说。”闫衍枳赞许的摸了摸她的发髻。
      “莫非南古大哥因为一直长的是银发,所以一生能织成的鲛丝,并不只有一根?”
      得到闫衍枳肯定的回答,许行荇忍不住手舞足蹈,为自己的聪明才智七窍玲珑心感到沾沾自喜。
      闫衍枳含笑看她扭完小腰:“行荇,其实你不用深究的如此清楚的。”
      “嗯?为什么?衍枳哥哥是嫌我太笨了吗?”许行荇顿时情绪低落下来。
      “不。”闫衍枳摇头淡声道,“我们两个人遇到事,只要我一个人解决就够了。有我在,你不必思虑太多。”
      “衍枳哥哥。”许行荇咬了咬下唇,“我不想要成为你背后什么都不会的负累。虽然我有些笨,虽然你的法术足够强大,或许不会需要我,但是我还是希望,我能站在跟你比肩的地方,就算不能成为你的助力,也不该成为扯你后腿的那个。所以,我会尽我所能的,去跟上你的步子。”
      闫衍枳沉默了片刻,唇角的笑意越发深了:“行荇,是我疏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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