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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先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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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子煊,你放我回去吧。日后,你做你的皇帝,我当我的隆嫄,我们再无干系。”良久,我说道。
“哥哥出去了,公主把药喝了吧。喝完药,公主的眼睛就能看见了。”熟悉的声音,多了几分稳重。
溶月将碗放到我的手里,耳边传来衣料摩擦的声音,应当是溶月坐下了。
“公主有兴趣听个故事吗?”不等我回答,溶月接着道:“从前有一对兄妹,和他们的父母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可是有一天,一群人冲了进来,杀了他们的父母和仆人,遍地都是鲜血和尸体。哥哥被仆人偷偷藏了起来,而妹妹,被坏人发现,带走了。哥哥从此发誓,一定要让那些坏人得到报应。后来,哥哥找到了妹妹。为了报仇,哥哥娶了坏人的女儿,可是哥哥渐渐发现,他喜欢上了仇人的女儿......”
“好苦啊溶月,没有蜜饯吗?”我喝完最后一口药,将碗放到一旁。
“蜜饯么,三哥这里多的是,嫄儿问他人做什么!”三哥漫不经心的声音回荡在大殿,我的心莫名暖了起来。
“三哥!”我激动地站了起来。
“嫄儿,走,三哥带你回家。”三哥搂过我的肩膀,带我向外走。
“站住,把公主放下!”溶月在身后呵斥。
“长公主说笑了,这里的‘公主’不就长公主您一位么?”三哥说着,脚步未停,“告诉你那个皇帝哥哥,想找隆嬟,不妨去皇陵多转两圈,别来纠缠我的妹妹!”
隐约中,我听见有个低沉的声音说“让他们走”......
“三哥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你呀,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你可是父王母妃的掌上明珠,若出了差池,父王还不得扒了我的皮。”
我:“......”
“好了,快休息吧。”三哥把我扶到床边,按着我坐下。
“三哥......”我拉住三哥的袖子,露出对母妃撒娇时常做的表情。
我抬头,却看不到三哥是何表情,但三哥到底是坐了下来。
“幼时,你落了水,我自莲池中将你救起,你便烧了起来,总是哭着说‘疼’,一碗碗汤药灌下去也不见好,母妃很是心疼,不顾深夜,亲去五马寺拜访高僧......”三哥顿了顿,牵起我的手道,“那夜你便是如此握着三哥的手,一遍遍叫着‘傅子煊,傅子煊’,那时三哥便知道,你和从前不同了。”蓦地,我感觉三哥应是在定定地看着我。
“十几年的朝夕相处,三哥旁的不知,却是知道你是父王母妃最宠爱的小女儿,是咱们镇北王府最尊贵的郡主。”三哥起身,应还是那个风流俊秀的贵公子。
记忆中,三哥待我总是忽冷忽热。原来,竟是如此。
我原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到头来,才发现,早有人洞悉一切。
我夜夜梦魇,便寻了各样的安神茶来喝,做了各式的香囊挂在床头;我畏惧高处,便轻易不再登高;我害怕黑夜,便烛火到拂晓......
我以为,我是个不知痛的女子。
原来,我以为的,仅仅是‘我以为’。
眼睛康复后,我一改往日的跳脱,安心待在三哥置办五柳苑中。品茗读书,日子倒也惬意。
三哥怕我闲不住,寻来了一众歌姬舞女为我解闷。这些女子美则美矣,但在我眼中皆是一个模样,画着同样的妆容,穿着同样的衣裳,哪像我们朔州的女子,各有各的风情。此情此景,我委实提不起什么兴致。
如此几日,三哥私下与蝉衣半夏她们商量,许是我转了性子,不爱红粉爱蓝颜。于是,接下来的几日,五柳苑出入的尽是些青衣小倌。洛阳的水土到底是养人,不仅女儿家们个个如花似玉,就连小倌们也是肤如凝脂我见犹怜。与这些相比,那几本之乎者也又算得了什么。
于是,我的兴趣从看书变成了画美人图。
三哥的应酬,这几日骤减。我私下问白术是不是三哥的银两不够用了,请不起洛阳城的王公大臣,所以才整日待在家中。白术很是诧异,说郡主难道不知道隆嬼郡主已经进城,在驿馆中等待召见?
我也很是诧异。
对于隆嬼,我原是有些印象的。三岁可背千字文,五岁熟读诗书典籍,六岁便能吟诗,时人对她的评价便是“九天仙女”。昔日太傅与我说起此女时,亦是赞不绝口。
吟诗作画,搔首弄琴,顿觉索然。
不出几日,便传来消息说皇帝一见隆嬼郡主便惊为天人,特赐其住在皇后所居昭和宫中。上至朝臣,下至百姓,皆在猜测,皇帝怕是要立隆嬼郡主为皇后了。
洛阳的暑日比朔州城更热些,我的胃口不大好,三哥每日见我,目光中总有藏也藏不住的疼惜。
我却未觉有异。
“嫄儿,今晚宫中有宴,你这‘久病未愈’的郡主可要去凑个热闹?”三哥笑吟吟地端起我的茶杯,漫不经心喝了两口说道。
我瞅了瞅三哥手中的杯子,没有说话,眼角余光扫过三哥手中烫金的请帖,说:“既是宫中宴饮,为何不去?”
三哥放下杯子,又为自己添了杯茶,“你既答应了,便不许反悔。”
我点点头,“那是自然。”
我这人一向重诺,既应了别人,断无反悔之理。只是,梳洗打扮时,我让白术换上了我的衣衫。上车时,三哥头也未抬,自顾自泡着茶,一副老谋深算的狐狸样。
依着宫中的规矩,私府的马车行至宫门口,便不能再继续前行。我跳下马车,第一次认真打量这朱红的镶金宫门,门上还写了两个大字- -“有钱”。宫墙很高,比朔州的城墙还高。
白术修长细嫩的手穿过青色绣花的帘子,更显白皙,三哥执起那素手,将白术扶下马车。即使隔着面纱,我的白术也是美的,可以轻易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在那些或是惊艳或是羡慕目光中,我感觉有一道在我与白术之间徘徊,待我望去时,却又分不清那是谁。
镇北王公子与隆嫄郡主这样的身份,辅一下马车,自有小黄门候着请入步撵。白术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毫不拖泥带水,倒是颇有大家风范。
“六儿,在外面走着的感觉如何,可要公子我大发慈心让你上来坐坐?”行了约片刻,三哥突然开口。
“有劳公子爷记挂,您还是老实坐着吧,奴婢走着挺好的,还可以看看风景。”我白了三哥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这四四方方的地方,有什么好看的,还是咱们朔州漂亮,草原大,牛羊多,姑娘们那叫一个漂亮,小伙子个个壮实,等回家了,爷给你找个最壮实的小伙儿。”三哥挑着眉,折扇在指缝转动。
“奴婢觉得,谢二哥就挺不错。”我侧着头,看向步撵另一边的谢庄绍,“谢二哥,怎样,跟爷走?”
“这事儿免谈,爷不同意!”谢二哥还没说话,三哥的折扇倒是先扔了出来。
我转身去寻折扇,那折扇却被另一人握在手里。那人一袭蓝色衣衫,长身玉立如清风霁月,笑容很暖,有一种很舒服又很熟悉的感觉。
“姑娘。”那人递过折扇来,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先生,我们以前见过吗?”我接过折扇,不禁问出口。
“若是有缘,自是见过的。”那人转身离去,徒留我一人立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