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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事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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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黔始终垂着脑袋,屋子里一直很静,裤兜里传来的铃声便显得极为突兀。他费力撑起发僵的腰,动了动两条麻木到没什么知觉的双腿虚脱靠在墙上,一手捂着胀痛的脑袋,烦躁地掏出口袋里嗡嗡响个不停的电话。
“谢总!我是周成!东环路工地突然出现大范围塌方!!您在哪儿?您有空吗?赶紧过来看看吧!”听筒对面的人急促吼道。
谢黔猛地站起身,口气严厉道:“立刻封锁现场,除了救援队,一个人都不要放进去!120通知了吗?”
“120第一时间就通知了,也不知道是谁走漏了消息,现在场子外面围了好多记者,我和王助理快顶不住了...”周成瞥了眼还在不断往里探头打听消息的群众,懊恼回道。
谢黔眉峰紧蹙,沉声道:“先稳住,闲杂人等一个也不要放进去,保护现场别乱说话,我马上到。”
挂断电话,谢黔转身仔细又环视了一圈屋内的摆设,不甘心地离开了屋子。
“谢先生,作为本地开发产量最大的地产公司,请您解释一下,工地为什么会出现如此严重的事故?”
“听说贵公司高层腐败,私自挪用工程款,购买廉价材料违规操作才导致此次事故,这是真的吗?”
“您如何向大众解释此次事故呢?贵公司开发的其他项目也有这种情况吗?听说B区景观电梯里埋了十几名工人都是真的吗?”
“谢先生...谢先生...请您解释一下...”
天空绵软阴暗,有些风雨预来的势头。谢黔的车子抵达工地,腿刚着地就被一堆蜂拥而上的扛着摄影机、举着话筒和录音笔的记者层层围住,王益和十几名安保人员围成一个椭圆形的人墙圈子才勉强使他脱身。
警报声、愤怒声、哭声、争吵声、现场一片混乱嘈杂,为了掩护谢黔离开,一向以斯文形象示人的孙助理,耳朵上架着的金属眼镜架都被挤歪了,满脸无奈地操着一口并不熟练的港味普通话,客气而又冷静地向堵截不成而十分恼怒的记者和群众解释道:“各位记者朋友们,请稍安勿躁!首先,对于此次事故的发生,我们感到十分遗憾。但我和王助理今天在这里代表荣辉和祁氏地产向各位朋友们保证,同时也向大众郑重保证,荣辉和祁氏,绝不会做半点有损公众利益的事!相信大家也都有目共睹,现场抢救目前正在紧张进行中,请各位朋友们不要着急,让出安全通道,稍后我们一定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谢谢。”
某些记者依然不依不饶,呛声道:“能简单说一下,是什么原因造成此次事故吗?私吞工程款是真的吗?”
孙助理若有若无地斜睨了那记者一眼,盯着他胸前印有杂志社Logo的记者采访证,不咸不淡回道:“一切等候调查结果。”
场外一片混乱尚未摆平,工程部里也是一屋子愁云惨淡。
进入办公室,谢黔一脸烦躁地抬手阻止了项目经理正要弯腰道歉的姿势,径直朝坐在沙发上的祁昊天走去。
“先说情况。”
经理把准备好的施工图和材料配比报告递给谢黔,战战兢兢回道:“事故发生后,我们第一时间检查了那根断掉的横梁,因为地处边缘地带,所以平时并没有太过重视,而且这段时间因为雨季提前来临..所有人都忙着..忙着赶工期,就..忽略了预算,那根横梁虽然不太显眼,但它确是边缘三角区的支撑主梁,这...我们..”
经理濡了濡嘴,难以再说下去,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颤抖着手擦拭着额头不断往外冒出的冷汗。
“袁放呢?”谢黔坐在沙发里,只看了两眼就啪地一声将报告书扔到桌子上,阴沉着脸问。
“袁总...”经理内心快要哭了,一方面不敢触谢黔的霉头,一方面又真说不出袁放的行踪来,急得脸都绿了。
“之前我让孙助理去袁副总的住处,人已经跑了。”一直在旁沉默的祁昊天回道。
谢黔捏着鼻梁不说话,经理颤颤巍巍抬起头,冷汗湿透了后背的衣裳,谢黔猛地一巴掌拍到桌子上,压抑着怒气吼道:“不管他跑到哪儿,把他给我揪出来。”
经理吓得浑身一震,踉跄着正要退出去,谢黔又突然转身叫住他,指着门外说:“不用你,把王益给我叫来,让他亲自去!”
经理如获大赦,忙点了点头,弯着腰出去了。
“第一次合作就带来这样的麻烦,我很抱歉。”经理走后,屋里没有其他人,谢黔站起身对祁昊天说。
“谢总客气,我们是合作伙伴,有利益的时候大家一起分,出事自然也要一起承担。”祁昊天不敢托大,也站起身握了握谢黔的手,客气回道。
工地还有一堆摊子等着自己收拾,谢黔此时脑袋疼得发胀,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再跟祁昊天客套,正要说两句打发他离开,叮铃铃的手机铃声便响起了,祁昊天一听熟悉的铃声,抱歉地摆了摆手,掏出电话向窗边走去,边走边轻声问:“言之,什么事?”
谢黔眉毛跳了跳,祁昊天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没事,你看了新闻吗?问题不大,我们抢救得很及时,但工程肯定是白做了,不过庆幸人员没有太严重的伤亡。没有,我没有受伤。吃饭吗?谢谢。你家吗?可以,那我等会儿到。”
挂了电话,祁昊天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兀自走到茶几边,给自己的茶杯续了一些水,缓缓说道:“这段时间,我会暂时让孙助理协助王秘书进行事故后续的调查工作,他是一个能力非常不错的助手,一定能帮王秘书解决很多麻烦。不过..”祁昊天话锋一转:“贵公司内部矛盾我这个外人就不太好掺和了。总之一句话,有任何需要帮忙的地方,只要我博宇能做到的,谢总千万不要客气。”
祁昊天的普通话虽然没有孙助理那么港味十足,可说文咬字之间还是夹裹着一丝淡淡的违和感,谢黔很奇妙地竟然从那微妙的违和感中听出了一点本地话的味道。
——那是某个人的影子。
喝完茶,祁昊天放下杯子,也不再跟他客套,利落拿起放在沙发扶手上的风衣,道:“那我就先走了。”
谢黔淡淡“嗯”了一声,祁昊天自顾自套上衣服,谢黔埋着头不知在思索些什么,双手略带不安地交叉摩擦,穿好衣服,祁昊天拉开门,谢黔突然站起身道:“等等!”
祁昊天转过身目光坦然地看着他,谢黔没有出声,慢慢又坐了回去,祁昊天索性关上门,拉开谢黔对面的椅子坐下,问:“你到底要说什么?”
天气渐渐回暖,谢黔前段时间把头发剪短了,闻言他抓了抓自己并不怎么长的发茬,有些欲言又止,祁昊天看他这幅想说又说不出口的模样,索性起了个头:“你想问顾言之吧?”
谢黔紧了紧拳头,耸耸肩膀表示的确如此,这个动作是典型的欧美人化解紧张的方式,他身上还带着留学多年而尚未改掉的洋派。
其实这也是祁昊天憋了很久都想问的,他想不通面前这个男人到底有什么优点足够吸引顾言之,他不敢想象,顾言之那种有一秒钟时间能用来学习就绝不会贪玩儿的人,怎么会喜欢,喜欢这么一个极度缺乏自信的人。
尽管谢黔的伪装很真实,但那在研究了二十多年心理学的祁昊天面前,就像一粒自以为无坚不摧的细菌暴露在高度显微镜下,细致得连它最为隐蔽的触角都窥视得一清二楚。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告诉你?”祁昊天问。
“我就是觉得,你一定会告诉我。”谢黔缩进椅子里,仰头望着天花板上刺眼的灯光,动了动嘴唇轻轻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