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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朱紫铃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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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天福地,坐南朝北,谓之阳。坎者为水,向北之居,谓近水楼台。
信上箴言所指方位大致在湖心岛附近,可容衣方去探过北含音,岛上并无异样,故推断送信人约见之地为荒宅一带。
因此处乃府中禁地,容衣没让侍卫随行,独自一人踏进宅院。
剑客奉命在岛上留守,久无人居的荒宅却大门虚敞,荒烟蔓草的前庭似被人净扫过,悬在廊檐下的赭红皮灯随风轻晃,发出簌簌的凄咽声。
这座别院是容熙为迎娶北顾瑶而建造的,也是北含音和容衣一起长大的地方。如今虽是破败了,但从色彩斑斓的雕梁画栋犹能窥见当年的无限风光。容衣幼时不谙事理,一度与兄长走得很近,那时候北顾瑶对他视如己出,印象中她总是笑盈盈的,相夫教子机灵聪慧,仿佛就是个寻常女子。相较起来,他的母亲虽有倾城之貌,或因掌理内务诸事劳心,个性实不如北顾瑶讨喜,对待他与父亲态度始终很强势,甚至可以说是冷僻。后来他年岁渐长,自旁人口中得知了父辈的恩怨,方才明白这些年母亲对父亲的抗拒到底缘何而来。
三年前为断绝北含音与外界往来,他下令将这个地方封为禁地。但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从来不是那么简单就能隔断的——哪怕寸步难行、失去记忆、流落他乡,命运依然会在冥冥中牵引有缘人再次相遇。眼下,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了。
别院又名灵乌苑,厢房沿中西轴对称分布,轴线正中即为正厅,原本空无一物的空堂如今却在四面悬起了黑幡,气氛一时诡谲。容衣不动声色的掀开布幡,面前赫然出现一方临时搭建的法坛。
桌子是黑檀木拼砌而成的,上面摆着四件法器。容衣一眼就看到了当中的八卦铜镜,余下一把剑、一柄尖梭、一枚朱果,他依稀记得是以前玄英开坛惯用的东西,却是叫不出名字。法坛背后供着一炷捻香,由满地的香灰观之,应已燃了数个时辰——之前他的注意力都放在外府的香柱上,竟没有发现此地异样。现在想想,倒是欲盖弥彰了。
现场不见玄英,容衣知他必在附近,索性走到案前拿起八卦铜镜细观。模糊的镜面折射出朦胧的微光,看不清人面。容衣以手相触,指尖传来冰凉的水润之感,被触碰到的镜面微微凹陷,竟泛出一圈圈细小的涟漪,似潭水浩淼,隐隐透出七彩华光。容衣不知不觉看得出神,没有注意到外围天色陡变,蓦地一道惊雷划破天际,耀目的白光朝宅院上空聚拢而来。
八卦铜镜似有感应,镜身释放出一股微弱的电流。容衣初时感到掌心发麻,旋即手脚麻痹无法动弹。此时一块绘满火云箓的幡布随风而降,恰罩住头脸令他无法视物。一片黑暗中容衣心惊不已,想松手却使不上力气。
“玄英,你有胆约我来,却没胆量现身吗。”
许是周围太过安静,容衣刻意压低的嗓音听起来仍十分突兀。等了半晌无人应答,倒是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抱歉,让将军久等了。”
来人绕到容衣身前,堪堪在离他只有一步之遥的位置停步。容衣瞥了一眼对方广袖缚腰的深衣下摆,做工考究的鞋面绘有明显的卷云图饰,心跳骤然失序。他认得,这是一套高级法袍。然而自玄英得了失魂症,容衣便再也没见他穿过了。
“玄英,你究竟想做什么?”
容衣一反常态,气息微喘、语带犹疑,整个人在微微发颤。偏偏此刻,他动不了。玄英离他太近,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并不好。
“嘘,别说话。”
隔着云幡容衣看不见面前之人,但能感觉到他转身往前跨了一步,再回过身来,手上多了一枚色泽娇艳的朱果。
“昨晚不及为将军庆生,小小薄礼,望将军笑纳。”
容衣冷着脸不接话,他试图运气冲破禁锢,但只要这么做,铜镜释放的电流就随之增强,引动天象瞬息万变,着实令人胆寒。
“玄英,解开禁制,这是命令。”
回应容衣的是一声轻笑。
“这里不是战场,而我,也不再是你的部属了。”
近在耳畔的声音很轻,那人的嘴唇几乎贴着容衣的耳廓。容衣挣扎着想往后退,却被他一把扣住肩胛,剧烈的痛感让人在一瞬间产生骨头被捏碎的错觉。
“将军,你骗得我好苦。”
“你想怎么样?”
“我来拿回我应得的。”
“杀了我,你什么都得不到。”
“杀你?我怎么舍得。”
容衣神情紧绷的戒备着,倏闻那人手一扬,一串铜铃自掌上迎风荡开,发出叮当脆响,容衣无由感到阵阵晕眩。
“你……”
“乖,吃一口我就帮你解除禁制。”
那人把朱果递到容衣唇边,见他执拗不吃,竟放回嘴里咬了一口,掀开云幡一角低头哺喂给他。容衣被迫仰头承受他并不温柔的动作,急促的喘息吞咽。幸而入口的果子味道清甜,应该不是什么毒物,咬碎后反而齿颊留香。
此时铃声再起,其音却不若方才清越,激昂高亢的节奏犹如战鼓声层层迭起,震耳发聩。容衣很快就陷入眩晕不能自己,身体气力渐失,手中铜镜如有千钧重,直直往地上坠落。就在他头晕目眩之际,耳畔仿佛有一道声音反复在说睡吧,等你醒来,一切都不一样了…然后,他就彻底陷入了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