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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Chapter 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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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开始无缘无故地咯血。
令人恐慌。
我独自去医院,经过一系列检查,医生脸色凝重地让我叫我的监护人来,我拿出完全合法的身份证说明我已经成年了,他却摇头,说事情很严重,你需要有家人陪同。
我低下头,沉默了很久。
医生小心地问:“你……家人不方便么?”
“嗯。”我淡淡地说,抬眼,凝视着医生的眼睛。
片刻之后,我知道了所有诊断结果,安静地走出诊室,还没有离开医院,就开始剧烈地咳嗽,暗色的血液从捂住嘴巴的手的指缝间喷溅出来。
我没法儿控制自己,整个人瘫倒在地上,持续地咳血,身体痉挛。
周围有尖叫声,凌乱的脚步声,然后就都听不见了。
在疼痛的折磨中醒来,病房,门外有人在低声交谈。
片刻之后,白兰走进来,看见我醒着,温柔地弯了眉眼,来到病床前,蹲下,摸了摸我的头发。
“没事的,可可,”他说,“会好的。”
我点头,艰难地伸手,捂住好像破开了一个大窟窿的喉咙。
“我和小正已经约定好了,毕业了就组建一个家族,”白兰轻声说,“还是叫杰索家族……但是好像等不及了。”
我一把抓住白兰的手,瞪着他,努力地开口:“我没事——”
“这破学校念不念都无所谓啦,”白兰微笑着,“我会从现在开始行动,可可,等着我啊。”
他站起来,又俯身,在我耳边轻轻道:“你很重要,比任何人都重要。”
白兰从来听不进去我说话,因为我极少对他说什么指令性的话。
我待在医院,各种点滴流进细弱的血管里,每天翻来覆去的检查,阻止不了这具脆弱的身体日渐崩塌解离。
我开始陷入没日没夜的昏睡,被疼痛折磨醒,再继续睡去,好多好多人的人生在我的脑子里旋转,撕裂成一片又一片,如果我有灵魂,那它一定早就被分解为粉末。
白兰不常来看我,我知道他很忙。
入江来过几次,极力掩饰脸上的悲痛,清澈的眼睛里却有着藏不住的情绪。所以我让他不要来,好好跟白兰一起创业。
是的,他并不知晓白兰疯狂的新世界计划,甚至对黑手党也是一知半解,关于要创建的杰索家族,入江的理解也只是一个能够让他们这两个天才年轻人施展抱负的平台。
我不会多告诉他什么,事实上,我已经没有力气进行多余的思考。
两个月之后,医院尝试了一种新型药物,我奇迹般地好转起来。
白兰把我抱到轮椅上,推我下楼去晒太阳,声音带笑地说着杰索家的老城堡。
阳光温暖,我努力撑着自己不要睡过去,适时地应上几声。
然后我们出了医院的大门。
西装革履的男人站在马路对面,白兰缓慢地推着我过去。
男人满是不耐烦的脸上出现错愕的表情,然后堆出一个虚伪的笑容,“白兰少爷,您要是有事咱们可以改天再约,何必——”
“可可,他得听我的话。”白兰柔声说。
男人的脸僵硬了,低头看了我一眼。
真是愚蠢,竟然看着我的眼睛。
片刻后,那个男人听从白兰的吩咐,神色如常的离开了,虽然那双小眼睛里已经是一片空漠。
白兰用力扣住我颤抖的手,低头亲吻我苍白的面颊。
“只是一个器官出了问题,”等我平定下来后,白兰说,“手术就会好,不要担心。”
“我不担心。”我低声道。
半个月之后,我躺在外科手术台上,更换掉那颗已经近乎衰亡的脏器。
半年之后,是另一场手术。
我转进一家私人医院,常常怀疑整个医院只有我一个病人,因为太安静了,没有医生护士的匆匆步履,没有苦痛的吟叫。
然后又变得吵起来。
不同的人在我床前穿梭,表情冷漠地叽叽喳喳,我把枕头丢过去,枕头径直闯过他们的身体,落到地上。
穿着廉价舞裙的女孩儿踮着脚尖,旋转出一朵又一朵的繁花。
繁花是鲜艳如血的红色。
我拔了针头,跌跌撞撞地冲出病房,走廊尽头的人跑过来,抱住我,大声喊人。
我又被带回了病房,他们要给我打针,喂药,我通通拒绝了,又踢又踹,常年卧床致使肢体已经没有从前的力气,但还是使得他们没办法控制住我。
一个医生吼着快拿什么什么来,我没有听清楚,但很快就有人拿过来了,是拘束带。
医生和护士手忙脚乱地捆住我,一个护士说,要换病房了,果然还是疯了。
医生扬手给了她一个耳光。
“闭嘴!”口罩上方的眼睛里满是凶戾,“去守着,白兰大人来了马上通知我们!”
护士捂着脸,啜泣道:“我说错什么了?”
医生直接踹了她一脚,她摔到地上,痛苦地捂着腹部。
我已经不挣扎了,好像忽然对那个护士产生了兴趣,一直打量着她。
但医生挡住了我的视线,语气谦恭道:“碧安可小姐,点滴输完就为您解开,请务必忍耐。”
我转动视线,停留在医生那双深灰色的眼睛上,他一惊,迅速退开。
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怕我。
全身都被拘束着,异常难受,又懒得挣扎了,身体沉重,脑仁剧痛,只能闭着眼睛想要自己尽快睡去。
朦胧间听见窗外凄惨的哭叫,我被吵醒,脑袋又开始疼,但一只手旋即落到我的头发上,揉了揉。
“可可。”是白兰轻柔的声音。
淡淡的香气萦绕在白兰的袖口。
我感觉到手脚自由了,所以伸出手去,扣住他的五指,拉下来,呼吸着他袖子上不知名的香水气息。
“喜欢这个?”他说。
我点点头,恍恍惚惚地有些疑惑白兰什么时候开始用香水……白兰多少岁了?他应该穿这么正式的西装了吗?他找了什么工作?供我的医药费会是很大的负担吗?
一连串的疑问忽然接踵而至,头颅深处又开始了剧烈疼痛。
我放开白兰,按着自己的脑袋低声抽泣着。
白兰俯身,抱住我。
他身上的香气真的很好闻,好像可以暂时安抚住头疼。
“真快,可可,”白兰低声说,“比我预想的快多了……”
“什么?”我小声地问他。
“再等我一段时间,”他摸了摸我的长发,自说自话一般低语着,“然后就没有关系了。”
一瞬间针扎似的刺痛穿透了颅骨,眼球、舌头全部都刺痛起来,我环着白兰的脖子的手抓住他的肩膀,指甲深深地掐入皮肉里,喉咙深处翻滚着痛苦的声响,可是说不出来,什么都无法表示。
白兰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一只手轻轻地拍着我瘦骨嶙峋的背脊。
我半清醒半糊涂地想起了白兰的新世界,待那剧痛稍微过去之后,附在白兰耳边,哑声说,白兰我要死了,我看不到你的新世界了。
他说不会的。
我轻轻喘着气,半晌,说了一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