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来生》夏越澈

11、Chapter 11

　　我已经不知道时间为何物，浑浑噩噩。
　　医生护士都戴着口罩，分不清楚谁是谁，不过我记得有一个蓝眼睛的小护士，她的眼睛有一点点像白兰。
　　有一天，她给我换点滴的时候，和同伴说：“不都是一个活死人了吗？还劳咱们这么费心费力。”
　　另一个护士凶恶地瞪了她一眼，“少胡说！”
　　她拍了拍盖在我身上的被子，刚好打到我膝盖的位置，“肌肉退化的情况很明显，再躺两个月就站不起来了吧……不过不知道还有没有两个月。”
　　“伊拉！”那个护士喝道，“住嘴！”
　　名叫伊拉的小护士耸了耸肩。
　　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她，每个人的眼睛都不是那个有点像白兰的女孩儿的。
　　其实我的确是个活死人了，我的状况在恶化。
　　最危急的一次，我已经听到了主治医生语带哭腔地说通知白兰大人，我们都自杀谢罪吧。
　　不知道白兰对他们而言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谢罪。
　　但我每一次都险险地挣扎着活了下来。
　　已经习惯了那些幽灵的喧闹，那个跳舞的女孩儿旋转的足尖都被磨出了血也不停下来，我也不想劝她了。
　　所以说，真的不知道是多久之后，白兰来接我出院。
　　离开这座只为我一个人所设的医院。
　　“塞克里乔家族，”在平稳行进的车子里，白兰说，“已经消失了。”
　　我恹恹地躺在他的怀里，皱了皱眉，抬头看着白兰。
　　“你本来姓‘塞克里乔’的，”白兰微微一笑，“还记得吗？”
　　我想摇头，又觉得太累了，于是小声说：“不。”
　　“找到了能救你的方法，”他轻声道，“创造你的地方，我应该早点想起来的。”
　　我反应了很久，才回答他：“哦。”
　　白兰的手覆上我的双眼，“休息吧，可可，睡一觉，睡醒了就会好了。”
　　我顺从地闭上眼睛，并不沉稳地睡过去。
　　仿佛意识被抽离了身体，我处在黑暗的虚空里，只能感受到冰冷的液体缓缓流进了血管，却无论如何都无法睁开眼睛。
　　然后，黑暗变成了汪洋，我被投入深海，永永远远地被埋葬在冰冷的海底，巨大的水压会让恶魔永世不得脱身。
　　连一根手指也无法动弹。
　　似乎是死亡一样的长眠，让人想不到会有醒来的一刻。
　　然而我间或听到可以听到一些词句，幽幽地钻进耳朵里，“彭格列”，“基里奥内罗”，“彭格列指环”，“玛雷指环”，“彩虹之子”……那些声音只是偶尔响起，但多次重复。
　　直到某一天，深水那迫人的压力忽然放松了，我好像睡了一个长觉，出于即将苏醒而手脚仍然绵软无力的状态。
　　眼睛还睁不开，像是被胶水粘着，我费了好大一番努力，才挑开了那不知道阖了多久的眼皮儿。
　　入目尽是幽蓝的液体。
　　我好像待在一个巨大的浸满不知名液体的玻璃罐子里面，锁链缠绕住四肢，多条胶管连着身体的不同部位，延伸向头顶看不见的地方。
　　我的记忆有些残缺了，想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却发现无论如何都回忆不起来，相当难受的四肢连一根指头都动不了。
　　不一会儿之后，一个穿着样式奇特的白色制服的人走进来，拿着文件夹，低着头。我看见他在挨个查看满屋子的机器，好像在比对文件夹上的什么内容。然后他顿住了，缓慢地转过身来，对上我，眸子里满是惊慌，甚至是恐惧。
　　他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我疲倦地闭上眼睛，脸上的氧气罩扣得过于严实，很不舒服，但我没法儿动，不能调整一下它。
　　然后我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可可”。
　　白兰大步走进来，手掌贴上厚重的玻璃，“欢迎回来。”
　　入江跟在他身后，面色满是焦急……以及不忍，他拍了拍白兰的肩膀，摇头。
　　白兰回身，也摇了摇头。
　　我打量了一下这巨大的屋子，还有那些看起来很昂贵的古怪机器，想着大抵白兰的事业已经有声有色了吧。
　　我沉睡了整整两年。
　　白兰·杰索是黑色的世界里崛起的新星，人们从蔑视到正眼相待，再到心怀微妙的恐惧。
　　杰索家族的总部设置在一栋现代化的摩天大楼里，那座属于白兰的古堡没有被启用，我站在洁净宽阔的走廊里，惶恐得像一只闯入异世的幽灵。
　　“你醒得稍微早了一点呢，可可，”白兰用力地握住我的手，似乎要制止住那惶恐，“不过……刚好可以解决一件重要的事情。”
　　我迷惑地看着他。
　　自己的脑部功能好像丧失了一部分，有好多过往的回忆都只剩下空壳，我知道有什么在那里，但去翻找的时候，那模糊的记忆壳子一碰即碎，什么都没有。与此同时，我不太能够集中地想什么事情，稍微一想，就会头痛万分。
　　白兰侧身吻了吻我的额头，低声道：“有时候会想，大概一开始的方向就错了吧，呐？”
　　他弯起眼睛，声音又变得轻快活泼，糖果一样甜腻，“稍微更改一下就好，所以，可可还是帮我吧。”
　　其实我真的不理解他在说什么，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完全没有过去和未来可言，只有现在这一刻，这一刻断点的，什么也不用去想，只要呆呆地保持着呼吸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