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文慧太后传》泗水客

67、第四十四章 紫宸宫前满枝花，怎敌秋苓凌霜华（上）

　　天祚宫后殿中最为雄伟的殿宇当属修元殿，但风华独具，与之东西而对的紫宸宫气势却丝毫不让其分毫，在春莯、夏蓂、秋苓、冬茂四宫的环绕拱卫之下，犹如皎皎明月。修元殿、紫宸宫分别为帝后居所，好似日月，相映而立。
　　夏蓂宫在四宫之中距离紫宸殿最远，却离修元殿最近，历来为北巽宠妃所居。是以宫中、市井常有人风传歌谣，“夏风来，紫宸暗”。意指北巽自建国以来，两宫之间的争斗就从未停歇过。
　　辰时，后宫照例要向中宫之主皇后娘娘请安，宁妃病体未愈，于是以我为首，左右夫人在后，其余人等相随，进入正殿。却不料有人竟然来得更早。
　　“陛下真是有福气，一片花团锦簇的，我这个老太婆都看着眼热！”达奚惠男坐在宇文皇后身旁，掩嘴吃吃而笑。她一身桃红色的胡服，珠玉满头，让人一眼望去，竟比宇文绣绾还要明艳几分。
　　“都起来吧。”宇文绣绾英目随意扫了扫施礼的众人，落在我身上的目光却分外凌厉，嗤笑道，“你们都打扮成这样也就给本宫养养眼，皇上的眼睛早就粘在别个狐媚子身上了。”
　　我垂首只做不懂她话里的侮辱，随着众人坐好，只待熬过这一刻。
　　“敏妃姐姐的侄女儿，看着比前次寿宴上更出息了几分，果然女子一做了妇人就脱了生涩，看着喜人哟。”达奚惠男拉起我的手，轻轻拍了拍，朱颜上净是笑意，旋即褪下手上的寒江凝翠玉镯套到了我的手上，道：“新婚之礼，万莫嫌弃。”
　　不待我言，一旁的仆阑芊婳哼笑道：“太夫人您也忒小气了些，慧妃娘娘正获盛宠，至尊恨不得把天下奇珍一股脑儿的都倒到夏蓂宫中去，您的礼怕太小了……”
　　右夫人殷乌头在旁暗暗拉了拉仆阑氏的衣袖，却被她一把甩开。
　　“南虞来的，没一个好东西！” 说话之人十八九岁，瓜子脸，秋水为眸，乌发如云，梳了一个斜髻，上面零星点缀些绒花。
　　我认得此人是居住在仆阑芊婳冬帽宫侧殿的中式夏侯古真。她品阶较低，又似乎不是很得拓跋昊宠爱，一直是仰仆阑芊婳鼻息而活。
　　“左夫人谬矣，这寒江凝翠镯产于兖州鸣山之巅，藏于寒冰之中，最难寻得，其中又以翠色最难寻觅，这镯子是有市无价之物，本宫怎会看不过眼？”我莞尔对仆阑氏言道，瞥了瞥目露怨光的夏侯古真，继续对她说，“倒是夫人应该好好管管宫中之人，身为一宫主位，纵容自己宫中之人以下犯上，可不应该。”
　　“燕辛夷！你可当本宫是皇后？有本宫在，轮得到你来说宫规吗？”宇文皇后冷冷瞪着我，发难道。
　　我忙起身施礼，恭敬道：“皇后娘娘平日里最重规矩，妾最是敬重，今日看到有人竟然当着皇后娘娘的面以下犯上，触犯宫规，一时替皇后娘娘不忿，实在是越俎代庖了，还望娘娘勿怪。”
　　皇后娘娘冷哼一声，不再理我。
　　“啪”
　　仆阑芊婳重重地打了夏侯古真一巴掌，秀丽的眼睛瞥了瞥我，对夏侯中式喝骂道：“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的东西，也敢在皇后娘娘面前撒野！”
　　我冷笑，她倒是会指桑骂槐。
　　夏侯古真白皙的瓜子脸上浮现红肿一片，双眸含泪，却又不敢哭泣，只咬唇低首不再言语。
　　“好了，别总提什么规矩不规矩的，我这个老婆子听得累得慌。”达奚惠男摇头慵懒一笑，起身扶起我，赞道，“还是慧妃娘娘有眼光，这镯子跟了我这个老婆子许多年，如今总算是觅了个明主，美玉终归不再蒙尘！”
　　“太夫人谬赞了，妾愧不敢当。”我抬眼，只见她笑容和熙。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她话中似还有话。
　　达奚惠男却不再和我言语，只扬头吩咐仆从道：“还不快把东西给皇后娘娘呈上来！”
　　两个侍女模样的人匆忙上前将一大一小两个五尺见方的红漆扭金丝暗纹盒子呈了上来，达奚惠男微笑打开其中一个，顿时一室生光。
　　我侧眼望去，只见盒子内最上层是两个婴儿拳头大小的明珠，周围围着的珍珠也只略略比那两个小了一圈而已。
　　“兖州地处偏远，唯有这东珠还入得眼。老妇临来帝都时，炅儿特地嘱咐，要我务必要将此物献给皇后娘娘，长嫂为大，他平时不能在皇后身边听令，总是憾事。”达奚惠男浓丽的脸上满是伤感，扯出帕子，擦了擦流出的热泪。
　　宇文绣绾叹息一声，合上盒子，伤感道：“难得康郡王还记得本宫，本宫还记得本宫大婚时他还是个玩玩闹闹的孩子，如今该有十六了吧？”
　　达奚惠男擦干眼泪，破涕为笑道：“可不是，如今已经长得比老妇还高许多，人都说像极了先帝。”旋即她一拍脑袋，道：“瞧老妇这记性！”
　　她轻轻打开另一个盒子，盒中红绸上静静卧着三四个婴儿手臂粗的紫参。
　　“听闻宇文太尉大人今日身体不适，这紫参好在年头还好，就当给太尉补补身子了。”达奚氏轻笑道。
　　我暗笑，这紫参长于东海悬崖峭壁之上，指头般粗细的便需千年而成，盒子内的这些何止年头还好，根本是万金难得。
　　“莫贺只是上了年纪，禁不住皇上这番折腾，加上绣纥回家这一闹，哎……”宇文绣绾秀眉扭成一团，叹道，“皇上非要行三长制，惹得莫贺部曲全都到府上哭闹，求莫贺帮他们出头。拓跋昱又不知从哪儿弄出个野种来，非要立成世子，他这样做将绣纥生的玿儿、玠儿于何地？”
　　我暗自深思，这几天朝堂之上最热闹之事便是拓跋昱请立世子，其子母不明。想起那日我婚宴之上他和宇文氏的恩爱模样，按理他是不该在此时得罪宇文家才对。除非他有什么必须在此时立这个母不明孩子为世子的理由。
　　“他还给那个野种起名叫琮，意为国之礼器，呸！不知是和哪个夏族女人生的野种罢了，也配有名字？”宇文皇后愤愤道，瞪了我一眼。姑姑、拓跋昊一心想要我生子，宇文皇后对此当然会愤恨不已。
　　“皇后娘娘莫急，南虞局势已经稳定，定南大将军不是就快要回来了吗？到时太尉大人见了爱子还不欣喜得什么百病全消。”达奚惠男婉丽一笑，劝解宇文皇后道。
　　提起兄长定南大将军宇文世基，宇文皇后倒是怒气渐平，嘴角竟有了笑容，道：“太夫人说的是，阿兄这回回来，莫贺自然是欣喜的。”
　　达奚惠男陪笑道：“说起定南大将军那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这次南虞平定，大半功劳都是他的。炅儿常和我说，若让他在定南大将军帐下做个执戟郎，他宁可不做什么劳什子刺史。”
　　“呵呵，”宇文皇后灿然笑道，“康郡王不愧是我荻族男儿！他若有意，本宫和阿兄说说，让他去飞熊军种历练历练也好。”
　　达奚惠男匆忙站起，千恩万谢道：“老妇替炅儿谢娘娘抬爱！”
　　我心中冷笑，达奚惠男果然心思玲珑，不亚于姑姑。她自寿宴时便求姑姑让拓跋炅回京，遭到婉拒之后，一直徘徊不去，恐怕没少在京师疏通关节。今日她当着众宫妃的面求了宇文皇后，宇文皇后既然答应了下来，依照她的性子，即使是为了自己的面子，也会竭力去求其兄长宇文世基。宇文世基此次从南虞回来，拓跋昊恐怕短时间内不会再对其有所调动，拓跋炅在他帐下效力，一方面可以长留晋城以候其变，另一方面可以拉近和宇文家的关系，无论对他还是对他的阿摩敦来说都实在是大大的好事。不过，如果拓跋炅真的如那日拓跋杲所说，在城墙上以金弹珠打人，不计人命，是个十足的顽童的话，那么日后无论是天祚宫还是宇文世基的飞熊军恐怕都会被他“玩”得不亦乐乎。
　　“太夫人，快快请起！本宫身为康郡王可敦，圆了他的愿又有何可谢？还是康郡王好，再过半旬不到就是秋狩祭祖却霜之日，康郡王到京，本宫还想给他物色个不错的妻室呢。一定要从帝姓十族之中好好选选，可别像他四哥总被别族的女人勾了魂儿。”宇文皇后示意从人扶起达奚氏，冷冷瞅着我说道。
　　“劳娘娘费心。”达奚惠男喜不自胜，自然，拓跋炅若觅得一桩好姻亲，对他争得储位又何止多了一个筹码？
　　我只做听客状，此时若是多语，只会给宇文皇后发作的理由。
　　“都下去吧，一股脂粉味儿，本宫闻着作呕。都守好自己的本分，别总想着狐媚惑主，弄坏了至尊的身子，仔细你们的皮！”见我不语，宇文皇后娘娘似乎觉得无趣，摆了摆手，挥手示意众人下去，只亲热地拉着达奚惠男的手道，“太夫人难得进宫一趟，今日午膳就在本宫宫里用吧，膳房今日新制的羊奶酥味道甚是美味，你务必留下尝尝。”

作者有话说

　　依约的日更。呼唤留言，分分，收藏咯^_^。我晕，今天在后台才发现，评论有些是需要作者审核的，小客才看到大家的一些评论，多谢肥妞大人的指点，这么大个bug,小客竟然没发现，把仆阑夫人的名字打成了原来给她的，后来舍弃不用的名字，晕。改过来了，还有的话，肥妞大人一定告诉俺哈。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