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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碎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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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人从窗口一掠而出后,很快便有鲜血喷溅的声音传来。
萧寂全身微微一抖,知道自此以后,真的只能靠自己了。
她从敞开的窗口向外望了一眼,只见窗外黄沙漫卷,一片漆黑。
萧寂深吸一口气,然后一闭眼从窗口翻出,往马厩里一跳,恰恰落在草堆里。狼狈地从那一垛草中爬起来,她抓住身旁被她惊动了的白马的马缰。
仿佛通灵般的,高大的雪花骢微微低下马身,让那个身量尚小的黑氅女孩可以顺利地爬上马背。
然后一人一马迅速地从马棚中冲出,向西面奔去。
奇迹般畅通无阻地冲出了客店后,萧寂渐渐地感觉到了不对。
座下的雪花骢速度越来越慢,浊重的喘息声也不断传来,显是方才在客店中让人给下了作料。
“雪儿,快些跑啊!”萧寂心下焦急,忍不住低声催喝。然而雪花骢数月兼程赶路,中途没有做过稍息,本已是强弩之末,如今又怎生敌得住药性的霸道?
抬头一望前方,萧寂蓦然一惊。
长街尽头,一个人影在风沙中隐隐约约现出——竟颇似先前店中那个八面玲珑的店掌柜。 萧寂用力拉转马缰想要掉转马头,然而狠力拉了两三下后雪花骢竟仍是丝毫不改方向,直直向前冲去!
那个一手捧着一副器具的店掌柜已是越来越近,脸上迎合的笑意也愈发地浓。
萧寂从袖中拔出一把明亮的匕首,款式与那日叶夫人以死相逼的那把一模一样。一咬牙,匕首狠狠地扎下,插入雪花骢背臀的血肉中。
白马在剧痛之下一声长嘶,猛地拔足狂奔,朝着街头冲去。
那店掌柜吃了一惊,他原已料好那匹白马到他面前时立仆,他便在此坐收渔翁之利,然而此刻白马却又出乎意料地狠命向他冲来。但毕竟是老练深沉的人物,知道先机已失后,店掌柜右边袖口一甩,一个小小的物件便朝着萧寂的脸面飞来。
萧寂不偏不闪,匕首在鼻前一寸处一挡,“呛”地一声,原本要砸中她脑门的物件恰恰被她挡住,却是一个小小的白瓷茶杯,在这一挡之下登时撞得粉碎。白瓷的碎片顺着风势向后飞去,从黑氅女孩的左右两颊擦过,割出了六七道血痕。
居然挡着了?店掌柜冷笑一声,不再罗嗦,直接欺身上前,右手从左手捧着的瓷盘中一抓再一丢,五个细细的白瓷杯便被他如暗器一般丢出。
然而那个看似身形笨拙的黑氅女孩却在白瓷杯掷出的一瞬,腰身蓦然向后一折,左腿同时一扫,居然将五个齐齐飞来的白瓷杯扫了出去!
店掌柜脸色大变,右手朝着冲到面前的白马前腿重重一劈,雪花骢却突然一个人立,将那掌避过。马上的女孩在白马人立而起时侧身一翻,右手握着一把青色长剑,从马腹下刺出。
那店掌柜看着青楞楞刺来的一点剑光,举起左手上牢牢不离的白玉茶盘去挡,右手接住从袖中抛出的一个白玉杯,准备在长剑刺在茶盘的一刻掷向黑氅女孩的门面。
不同于他的方才掷出的茶杯,这白玉的茶盘与白玉杯乃是由最坚固的白玉雕成,任是何等神兵都无法将它刺穿。
一声微响,那青色的长剑竟然如同刺过一块软绵绵的豆腐般穿过那白玉的茶盘,接而在店掌柜震惊而无法置信的眼神中一剑贯穿他的头颅!
收剑。黑氅的女孩翻身坐回马背上,策马冲出了这一个小镇。
* * *
小镇外是一片罕无人迹的枯林,仿佛再向前行进就会投入茫茫无边的大荒漠。但是萧寂却知道,只要过了这一片枯死的树林,再往前走——便是帝都。
雪花骢已不能再赶路,在经过枯林中唯一的一条小水流时便将背上精神紧绷的女孩摔了下来。
萧寂从地上爬起,手脚并用地爬到已倒下的白马旁,扯开自己的大氅,从里面白色的衣裳上“唰”地将整个右边的袖子撕了下来。
拿起那块衣袖时,她蓦地一怔。只见白色的袖子上,暗红色的袖口触目惊心——这还是片刻前她为那个重伤的青衣人掩口的那块袖口。
才这么一会儿的工夫,那个护了她数月的青衣人便不在她身侧了……
只愣了一瞬,萧寂便立马为雪花骢包扎背臀上那个深可见骨的伤口。
虽说身为凤城的长公主,但萧寂自小在草原上长大,十几年来一直和母亲叶氏守着一群羊马,马匹受伤的情况屡见不鲜,她也熟于应对。也便是因为如此,她有着一身女子甚至是须眉男子难以企及的马术。她也没有想到,自己的驭马本事离了草原竟还能派上用场,并且是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雪儿。”包扎好后,她轻声唤那匹朝夕相处了数月的白马。
雪花骢的马头无精打采地耷拉着,马鼻中不断喷着喘息声,背臀上的伤口并没有完全止住血,此时已将白色的衣物染成了鲜红。然而它听到女孩的唤声却仍旧抬了抬眼,将马头凑了上来,在萧寂怀中蹭了蹭。
萧寂眼眶一热,怀中雪花骢的眼神安详而依赖。
她抬头看着前方——那里,再过不远,便是帝都。
帝都,帝都……她在心中默念着这两个字,神情渐渐变得恍如梦幻。
许久许久,白裳的女孩突然眼神一清,仿佛隐隐地下了什么决心。
将雪花骢的马头放下,萧寂披起自己的大氅,暗暗地握紧了大氅里青衣人放入的那把削铁如泥的长剑,不再管地上的白马,返身往来时的方向跑去。
* * *
银角镇的客店中,一道青影从屋檐掠下,跃入庭院中,他身后四道黑影尾随而至,庭院中早已肆机等待许久的八个黑衣人同时围来,将这一个身负重伤的青衣人团团围住。
青衣人右手执剑,以另人目不暇接的速度格挡着从四面八方刺来的刀剑。他并不急于冲出这一个杀机重重的小店,只是不停地用剑打断周边黑衣人的腿,一个,两个,三个……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重复这种无意义而近乎残忍的计数,只知道身周的黑衣人没有丝毫减少的趋势——他们仿佛并不在意自己的伤亡,只一意要将他拖垮。
“少主。”到了此时,一个一直冷眼旁观的黑衣罩面人终于忍不住开口。却居然是向着青衣人低低喝了一声。
青衣人闻言一声冷笑:“原来你还记得我是谁。”他嘴上说着,手中的剑却一刻不停,左右各一剑将欺近的两名黑衣人双腿的经脉齐齐挑断。
两名黑衣人仅仅闷哼了一声便退下,身后的同伴则迅速递补上他们的空位。
不知是否是再也看不下去,黑衣首领低声喝止:“少主,这都是南宫家的俊杰,你这般对待他们,便不觉心中有愧?”
“有愧?”仿佛听见了什么可笑的言语,青衣人禁不住一阵冷笑,“你莫非是疯了不成?”
冷哼了一声,黑衣首领冷嘲:“族长真是家门不幸。”
然后他的语气一转,变得冷硬坚决:“族长命你放下手中的剑,即刻回凤都请罪。”
听闻此言,余下所有黑衣人同时围上,口中齐喝:“少主,弃剑,回凤都。”
凤都,凤都——青衣人默念着这三个字,只觉得心中顿时涌上无限的厌恶及憎恨。他平生淡薄,不为名不为利,唯一痛恨的,便只有“凤都”这个名词。
无数黑衣人重重包围下,青衣的年轻公子却居然回头看了眼西方——那里,天正黑。
然后,青衣公子本该意气风发的脸上突然有了某种奇异的哀伤。
那个一心想回到帝都的女孩,此刻该已跑远了吧。多么想告诉她,那个噬血的帝都有着多少不堪入目的肮脏和丑陋——然而,然而,她是那样地满怀期待,又是那样梦想着到达——无论如何,自己都开不了口。
那末,那末,自己就护她这最后一程。
青衣人回过头来,重新将长剑指向面前的黑衣人,声音平定无波:“动手吧。”
黑衣人一招手,却是下令:“请少主弃剑。”
然后所有黑衣人不再顾惜,同时列剑而来。
四面都是密密麻麻刺来的剑光,没有一丝缝隙,仿佛一张天网当头罩下——这便是南宫家闻名于世的剑阵“罗网”。
青衣人不闪不避地站在剑阵中央,右手长剑指地,左手手指微屈。
“夺夺夺”三声,青衣人食指,中指,无名指分别弹在三把长剑剑脊上,被弹中的三把长剑立时从中部断裂。
“碎剑指!”在场的所有黑衣人几乎同时都在心中赞叹着惊呼这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