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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观赏一场烟火(2) ...

  •   记得信念在那些无端脆弱但时刻清醒的时光里,我常常是整晚整晚的辗转反侧无法入眠。我想除了想念,更多的还是绵延起来的无限惆怅,那些对自己的,对未来的,更是对以迅疾姿态衰老的父亲母亲的。深夜。在思绪与双手的绝妙配合之下,我开始计算不出任何一道简单的数学题,以致最后心理的全线崩盘。于是,我紧闭双眼,深呼吸,然后走到阳台,大口大口吸烟。
      时间指向凌晨12点整。楼下依稀可闻琐碎的闲聊声,偶尔还会听到马路上传来的飙车少年摩托所发出的刺耳轰鸣的引擎声和尖锐刺耳的巨大刹车声。划破黑暗。我试着吐出一个漂亮烟圈,然后目光扫到从潘房间里发出的昏暗光线,想象他正埋头苦记英语单词的画面,如此一来甚是喜剧。
      灭掉烟头,并迅速将它们踢下楼去。母亲是不能看见这些的,否则她一定会疯掉。最后我洗澡、刷牙、关灯、试着睡觉。
      清晨从浮浅的睡梦中醒过来,睡眼惺忪的在各个房间里来回穿梭,一切搞定之后,轻手轻脚的开门关门出去上学。运气好的时候,我会碰到潘推着他的电动车正从家里出来,见我,他会热情的问我要不要搭车,语气里再无别的意思。很多时候我都习惯对他笑笑摆摆头,示意让他先走。但遇到天公作美下雨的时候,我会欣然接受,因为我讨厌穿上那些笨拙的雨衣骑上难看的自行车然后一身狼狈的到达学校。
      第一次坐潘的车的时候。我坐在他的身后憋得一脸通红,紧张得不知说些什么才好。他专心的开着车,一路向前。我看着他的后脑勺和一头浓密的短发,心中一阵慌乱。车流量少的时候他会突然加速并开始问我一些简单的问题,譬如学习怎样,饭否,诸如此类,平淡至极。
      下了车,我说“谢谢”。
      上课铃突然想起。
      他来不及说别的,匆忙中只说了一句“晚自习结束后我在学校门口等你”。
      晃过神后,我尴尬至极地发现自己竟双腿发软心跳急促。
      晚自习很快结束。那时的我还能很专心的上课,并能理智地分清轻重缓急,所以十分珍惜课堂上的一分一秒,以致于时间过得飞快,很快就到了放学的时间。我因为向来都有距离下课还剩两分钟就开始收拾书包的习惯,所以每次下课铃声一响我总是能第一个冲出教室,以免在人潮拥挤之中心生“步入后尘”之感。
      那时雨已经停了。寒冬的空气里也变得异常寒冷与潮湿。我站在巨大的人潮之中等待,冻得瑟瑟发抖,不停地做着原地小跑。
      十分钟过去了,他没有出来,于是我开始盯着马路的中央线呆呆发神。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有人高声谈笑,然后话音突然终止。我转过头看见他站在我面前,对另外两个男生说:“你们先走,我在这等一小姑娘。”
      他看着远处,目光四处寻找,落及每一个黑暗的角落。而我,就站在他面前。
      空气静止。我仿佛能听见彼此间温顺的呼吸声。
      我看着他,终于小心翼翼地说:“我在这里。”
      他微微低头看见我,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天,我因心不在焉始终想不起雨伞放在了何处,至今也未找到。

      一年过去了。
      其实,在这一年里我与潘交谈甚少。时光在风吹草地之间渐渐流逝遗失,冲淡了一切,包括我对学业的执着,对周遭的忍耐和对美好的憧憬。那时我刚升入二年级,已能明显感到从四面八方袭来的压力,精神上开始出现实质性的问题。一次在饭桌上,母亲再也忍无可忍,她向我咆哮着我说变了,一点也找不到过去的我了。我争辩说自己没有,然后摔门而去,心中的难过,像仓皇划破晚霞的雁群。
      然而几天后,我得知了潘高考落败的消息。
      事实是因为不甘、失望、倔强、赌气,潘在本来成绩不错,可以选择一个好点的三本院校的情况下依然选择了北方一所重点大学,与大学失之交臂,令人惋惜。
      最终,留级成了情理之中的事。所有人都骂他糊涂,可他一笑了之。
      留级生活就这样开始了。虽然这是自己的选择,他也坦然接受着,但可怜他还得继续着这起早贪黑、心力交瘁的苦日子。融入一群亡命之徒的队伍,继续与时间和精力撕摩。
      我想,每个人在做这样的决定时,一定都是痛下决心斗志昂扬的,只是未来会怎样,没人能说得清。
      晚自习回家路上,我问他最近可好。他说:“原来熬夜这么伤身体的,早知如此当初就该灰不溜秋的离开,哪还招这份罪?”语气里满是无限悔意。
      那时正值寒冬,有飘雪的痕迹。我摸着自己已被冻得冰凉的鼻尖,无声叹息。
      “你呢?”
      我没由来地哼哼两声,带着苦不堪言的味道:“学理科就靠两只手,可我不争气,老拿不住笔,毁了。”
      他想再说些什么,最终又咽了回去,只是说:“没什么的。”
      下车以后,我们礼貌的告别。我看着他的脸,想起李言今晚说过的话。李言是我闺蜜的哥哥,潘的好兄弟,是一个十分健谈有趣的人,我常想如果他是一个女生,那一定会有一大批围炉夜话的闺蜜。他说潘这人挺逗,和女朋友闹着玩似的,分分合合合合分分,都八百多回了。说着说着自己忍不住又笑了。
      我靠住墙角,瞬间感到极度缺氧。
      那时我的成绩以开始出现下滑。我知道这不是原因,为此老师曾找我谈话,我坐在办公室里,忍了好久才将眼泪和一肚子的委屈忍下去。他再一次看了一遍我历次的考试成绩以后,说:“其实你当初应该读文的,也许那样会更好。”
      突然间我胃里一阵翻涌,无数肮脏难听的词汇语句也蓄势待发。我想破口大骂:“你以为我不想好啊当初是谁说理科好理科棒说得一套一套的怎么现在翻脸就不认了他妈的比翻书还快啊我现在一进教室看见黑压压人头一片我就想拿笔戳死自个儿一了百了算了每天一回到家就感觉活得跟个死刑犯没俩样他们就我一个可我让他们失望失望失望这到底是谁造成的别他妈的告诉我你们没错你们这群十恶不赦的大混蛋······”
      可我终究什么也没说。咒骂祖国辛勤的园丁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我做不出来。
      他看着窗外,又转过来看着我气得苍白的脸,说:“没事,想骂就骂出来吧,老师知道你难受。”
      我咬着牙憋得难受还死死硬撑:“没事。我不难受。一点儿都不难受。”
      那晚回到家的时候,已接近深夜十一点。父母早已入睡,我轻手轻脚的换了鞋,然后径直走向阳台。哭泣。
      我清楚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但是我的未来已愈发模糊,如果继续照这样下去,我的人生基本就可以涅了。他们于我的期待也是我所不能想象的,我还能想起一年前他们骄傲无比的说我是他们的骄傲,可是现在呢,我常常情绪极不稳定地向他们发火,对待老师的态度也是极其不恭敬。也许,这就是成长必须经历的,可是我,却是真的变了。
      时间很快来就到了大年初六。我像往常那样早醒,却一直藏在暖被窝里不愿起来。快到七点的时候我听见楼下有不断的敲门声,小心而拘谨。我翻身而起拉开窗帘,看见潘站在他家门外,睡眼惺忪的样子,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发正在敲他家的门,敲了很久都没有人开。突然,门从里面“砰”的被打开了,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把他吓得往后一闪,可还没站稳,就被他妈一掌拍在后背。他妈当时火大无比,顶着一头和他一样乱的发站在门口,一边叉腰一边大骂:“继续玩啊,回来干嘛。翅膀硬了,都学会夜不归宿了。别啊继续喝啊别回来了!!”说完“砰”的一声又把门关上了。
      潘站在门外,手足无措。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埋头一言不发站了很久。
      那一刻我突然想起半年前那个信心满怀踌躇满志的他,原来时间竟可以过得这样快,快得足以让人很快忘记曾痛定思痛下的决心。原来那些在别人身上深刻的,曾被我们嗤之以鼻的伤痛,当发生在我们身上时,竟也可以如此醒目且鲜活,令人难忘。

      在此后的半年里,我像戒毒一样选择对他避而远之。因为我无法无视自己对于父母的伤害。我又回到了以前独自上学放学的时光,当刺骨的寒风几乎将我活活撕裂的时候,我无声的笑了,因为他们笑了,我又感到了自己的存在。
      八月未去,九月尚早。
      我开始准备着高三的生活,井井有条地规划着一切,并心知肚明生活与理想十几年的分野将在不久之后的那些兵荒马乱的日子里得到弥合。很多朋友发来短信,说是已经拿到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就等出发的那天,心奋不已。黑暗之中我仿佛看见他们在考场上埋头作答做着世间荣辱的模样,仿佛看见他们因录取通知书的到来而喜极而泣抱头痛哭的场景,然后最终所有人都站在KTV的巨大包间里,一人手拿一个酒瓶,摇摇晃晃的相互敬酒,口齿不清的说着“千杯不醉不醉不归”之类的话,酒酣耳热之后再一一告别。原来,我们就是在这种重叠交叉的故事里一点一点长大,然后离别,马不停蹄的又赶往下一个战场。
      想到这里,令人伤怀。
      八月的一天,我和母亲去观看了一场露天演唱会。演唱中途突然天降大雨,所有人都落荒而逃。我和母亲刚跑出现场就接到李言的电话,他在电话那头大舒一口气,说:“谢天谢地,你终于接电话了,我都打N次了!”
      我感到抱歉难言。
      电话两头沉默良久,最终他说:“好吧,挂了,你快回来吧。”
      挂掉电话,看见通话记录上关于他的一长串的未接来电和屏幕右上方的11点整。心中歉意加深。
      快到楼下的时候,黑暗之中看见他于我家门洞处疲惫站立的姿态。背着一个双肩包,面容清晰而分明。
      我轻声说:“嗨。”
      家中。我和李言一直闲聊,聊生活、聊学习、最后聊到潘。然后时间很快指向北京时间一点整。
      他叹气,说潘什么都好,就是太倔了,如果当初能规矩点选个好学校,也不会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深吸一口气。我对潘的感情,李言是不知道的,他们是三年高中同学,相互之间以兄弟相称。我不想让他知道,以免不必要的尴尬。
      “他还没有任何消息,没有接到任何学校的通知。”
      李言摇了摇头,无比惋惜又无比无奈的说:“也对。如果不这样那就不是他了。”
      彼时已经是最后期限。我自然是希望他走。所谓天时地利人和,再不幸的人多少也该撞到点的,可他什么也没遇上,反倒是越来越不尽人意。倘若今年再错过,依所有人对他的了解,他一定还会不计一切代价从头再来的。人要是绝望了,什么也都变得无所谓了。
      可事情却在不久后出现了转机。九月中旬的一天,失望透顶的他突然收到了成都境外一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那晚,他父亲喝得酩酊大醉。天刚暗下来的时候,我站在阳台看见他爸爸已醉到不行了,东倒西歪的招呼客人,满嘴酒话,一句话扭捏得能重复八百多遍。只听他一直在说:“高兴啊,太不容易了···你们今天吃好喝好,不醉不归啊······”
      潘从家里走出来,看了他父亲一眼,愣了半天,心中的五味杂陈一一尽显,最后一脸凄楚的回去了。

      我知道终有一天,我对这份青春的怀念将会如烟一样消失在空气里,不带有一丝遗憾。再或许,有一天当我们再次相遇时,他身边会多一位恬静安然的姑娘,我想那时的我一定会深深祝福他。

      就像,观赏一场烟火。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观赏一场烟火(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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